“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對敏麟剛剛的那一番話還是無法就這麽接受,所以不由的再一次反問他。


    而敏麟則是再一次的肯定了我要的答案;如此一來,這北,京,不,乃是全國,怕是要亂成一鍋稀粥了。我本意不打算摻和到這件事中,可是當我真的確定了一些事情後,我就已然明了。


    我之前的打算在麵對現實的時候,已然成了子虛烏有的幻念。若真有戳破的一天,我逃不開,且邊陲的雲南也逃不開。


    既然已成定局,也就不再去想了,屆時麵對就是,何況你根本也逃不掉。歎了口氣,我對敏麟又問道:“敏麟,那我要你準備的都準備的怎麽樣了?”


    敏麟點點頭,一臉的得意之色,對我道:“將軍放心,再有月餘,一切就可全部準備停當,屆時如將軍需要,則可在最短的時間內全部調動,而且保證不會出現意外。”


    “話不要說的這麽滿。”我揉了揉咽喉處,裏麵發癢的感覺讓我有些難過,而且說起話來也總有異物在裏麵卡著一樣:“有些事還是多加小心的好,要信任,也不能完全信任,畢竟此地非是善類集聚之處;多一份小心,未必會少一份危險,可是至少不會增加多餘的危險,這對於咱們來說,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敏麟點點頭,道:“將軍放心;還有一件事。”


    “講。”


    “是。”敏麟繼續道:“將軍,前些日子老夫人身體不適,袁大公子派人送來了老參、血茸還有紫芝等一些名貴滋補藥劑,現如今老夫人以痊愈,將軍您看是不是要迴禮袁大公子?”


    “恩。”我點點頭;前些日子老母身患小恙,偏頭痛,而且不食水米,找過很多出名的大夫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隻是讓老母靜養休息,但是其實我和蕙英卻是心裏有數,老母的病其實不過就是水土不服而已。


    而不知怎麽,袁克定知道了這件事,不但派人請來西洋醫生為老母看病,還同時送來了半車的滋補藥劑。而且打著的名頭還是“為老師分憂,代忠良行孝”。


    雖然袁克定此舉,看起來於公於私皆是無異,可是我卻知道他心裏大的什麽算盤,本來我是想叫人把那些滋補藥劑送還給他,可是蕙英卻說“母親身體確實需要調理,你看看,大公子送來的這些藥品,哪一個不是千金難求的佳珍?要是讓咱們自己去買,你又哪來的這些錢啊;而且既然大公子以學生的名義送來,你當老師也不好駁他的麵子,不如就留下,等母親康泰了,你再迴禮做謝也就是了。”


    我見她言之有理,而且如果我將袁克定的這些禮物送迴去的話,怕是坊間會多有流言蜚語,且政,府內亦會多有非議。


    這樣一來,不但不能避免口舌,反而還會成為議論的焦點,同時,如此一來的話,自然而然的也是壞了他袁大公子的麵子。這樣對誰也都沒有好處。


    而如今老母身體康泰了,自然是要迴禮袁克定的,隻不過這一段日子我多有安排,所以也就一時沒想的起來,好在今天敏麟提醒,我這才不至於“追悔莫及”。


    我對敏麟說:“那你就安排一下吧。”


    敏麟點點頭,而後對我問道:“將軍您是打算送一些禮品還是開一場家宴那?”


    “開家宴吧。”


    說實話,我其實不想在家裏宴請袁克定,因為這樣得舉動會被外界看做“刻意親近”。可要是說送一些禮物給他的話,我又有什麽能送給他的那?袁大公子那可是不住不扣的“皇太子”,隻手遮天也不為過,要什麽東西沒有?我又能送什麽東西才能抵過那半車的名貴藥材那?


    這禮吧,送輕了,沒法抵過;可是卻還沒法重過那些他送來的東西,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開一場家宴,以我蔡家的最高禮節,迴敬給他。這樣一來,不但可以抵過袁克定的情分,而且因為是家宴,所以隻能算是私事,既然是私事,雖說可能在坊間有所留言,但是絕不會再各公署有所流傳。


    雖然不能完全的製止不必要的非議,但是至少也是降到了最低,且並不會產生什麽實質性的影響。這在我看來就是最好的就結局了。


    不過我剛說完,卻又覺有些不妥,忙又開口道:“不。”


    敏麟被我弄得一怔,疑惑的問道:“將軍的意思是?”


    我沉思了片刻,一個念頭在我腦中閃過,我竟不自覺的笑了起來,敏麟見我如此,不知緣由,隻能試探著問道:“將軍,你這是有主意了?”


    我點點頭,而後叫敏麟附耳過來,把我的想法交代給他,當我說完後,敏麟的臉上果然流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


    他想要發問,不過我卻搶在他之前,對他再一次肯定的點了點頭。


    翌日,午時。


    我從陸軍部走來,上了車,叫司機往大總統府開去。


    上午我應徐樹錚之邀,來陪他下棋,其實說是下棋,我倆誰都明白,這就是我與他之間的博弈。


    我每每與徐樹錚下棋,陸軍部裏的官員們總是會圍的裏三層外三層的,一開始的時候徐樹錚還嗬斥兩聲,不過時間長了,他也沒有在多說過什麽,不驅散人們,隻是要求他們“觀棋不語”。


    值得說的是,當我與徐樹錚多次對弈之後,我一日無意間,竟然發現圍觀的官員們裏,出現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說陌生,因為他不是陸軍部的官員,而要是說熟悉,那是因為我在大總統府出入的時候,總能見到他。


    雖然說不上名字,但是我很確定他一定是大總統府的人。


    今日對弈,徐樹錚在下棋的時候,竟然破天荒的於我講起了他曾經的故事。


    其實今日要不是他自己說起,我還真想不到,他會是那麽孝順的一個人。徐樹錚也曾東渡日本留學。而且長達五年的時間。


    一九一零年他學成歸國的時候,他的父親卻以去世多年。徐樹錚迴國後,見到父親的陵寢不由的失聲痛哭,悲憤異常。當下立誓,要為父親守靈三年,另外揮刀割破左掌,滴血入其父靈前土地,以贖未能侍奉恭送之罪。


    可是雖然徐樹錚如此立誓,奈何那時正值國家動,亂之季,時段祺瑞得知其迴國的消息後,忙派人召他行伍。


    而徐樹錚則取三拒來使,以“彌補罪孽、丁憂守孝”八字,嚴詞拒絕。段祺瑞得知後,雖然惱火,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徐樹錚乃孝義之人,故而不但沒有責備,反而親自帶五千元安葬經費,以及親書挽聯前去吊唁。


    當然,段祺瑞還帶了一份袁世凱親自手書勸解信。


    徐樹錚沒有和我言明信中到底寫了些什麽,他隻是對我說:“大總統之道,乃國家之重,民族之責;樹錚不能企及。”


    而後,徐樹錚與段祺瑞一同迴到北、京,出任北洋南苑陸軍六鎮協統。


    雖然當時徐樹錚身在軍中,可是卻依舊在軍服內戴孝。而且除了必要之外,三年從不穿豔色,而且不食酒肉,不近女色。


    說起來,他這一點,我卻當真佩服,知孝之人,甚多,可做得到一個“孝”字的人卻少了許多啊。


    而且就這一個“孝”字,我還與徐樹錚討論了一番。


    常言道“孝順”,既孝且順,才是常規意識裏孝的含義。不過其實這是兩個不同的意義。在我的理解中,孝未必要順,而且順,也絕非是孝。


    徐樹錚對此的認知與我不盡相同。他說:“於我來看,孝既慈愛;父母慈愛兒女,而兒女自然也應反過去,慈愛自己的父母。孝未必順,若順即孝的話,那那麽多言聽計從於你我的部下豈不是都孝了嗎?孝於你我,那是不是就是咱們就是他們的父母了那?我對親長,雖孝,卻不順,這一點是我做的不好,可是蔡將軍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苦衷,為軍人者,自然要多多割舍才是,更何況我現在身有重職。所以許多時候,對於親長,我能盡孝,卻不能順從。說可惜算不上,可是說心裏一點矛盾也沒有,那是騙人的。”


    而且徐樹錚還對我說道:“蔡將軍,其實我非常羨慕你;孝與順,對於你來說,現在都做得很好。老夫人被你接到了北,京,而且你暫時身無職責,能夠在家裏好好陪一陪老夫人,這真的很令我羨慕,古人雲‘子欲養而親不待’,盡孝盡順,等不得啊。而且你我皆是軍人,誰也說不準就會有馬革裹屍的那麽一天,咱們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所以更是萬萬等不得。我未能見到老父一麵,恐怕我死的那一天,也無顏去見他老人家,我不想求得老父的原諒;當然我也相信,父親大人知我乃為國,想來也不會怪罪於我吧。”


    說到這的時候,我清楚的記得,徐樹錚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那樣的的表情,說不出是懷念、落寞,亦或是悔恨、自責,總而言之,那是五味夾雜的一種情緒的表現。


    徐樹錚的眼睛,紅了,他哽咽了。而我,坐在他的對麵,我不知怎麽去開導他,我也沒有資格去開開導、安撫他。


    雖然我對老母算的上是盡心盡力,用自己最大的能力盡最不值得一提的本分;可,我是蔡鍔,而我又不是蔡鍔。


    我所孝順的既是我的母親,可卻也不是我的母親。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現在到底怎麽樣了,他們還好嗎?而那個我,是死了嗎?還是一直在沉睡?這是一個夢嗎?亦或是這本才就是我。


    我想念他們,我責備自己的“孝”,我後悔,後悔另一個我,曾經做過的對對錯錯傷害過父母的事情,我懊惱,懊惱另一個我一直要留到未來的孝孝順順。


    坐在車子裏,我不由得出了神,我好想又迴到了真實的我的家,我好想隱約的透過廚房的窗戶,看到了那一對熱火朝天忙碌的背影。我想要親近過去,就當我馬上就要趴在窗戶上,就當他們馬上就要轉過身來,讓我再看他們一眼的時候。


    突然,司機轉過頭,把我從這樣的溫馨中搶了出來,司機對我道:“將軍!大總統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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