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台上一步重踏。


    漣漪受激,便成狂濤!


    天地一慢。


    水幕懸空如簾,散出明珠顆顆,折射火光月華。


    萬靜之中。


    唯有黃龍一道,風馳電掣!


    曲肘,凝眸。


    鎖腕,飛斬。


    白泰平一顆心如墜冰窟,勉強而成的架臂防守還未成型,已與刀光交錯。


    風嘯拔地而起,吹動三麵燈籠,卷過八重樓簷。


    洪範麵江而立,長身如壁,背負天月。


    金刀消散指尖。


    水簾還複江渠。


    啪嗒一聲。


    一團黑影落地。


    眾人定睛看去,卻是被發簪絞著的大捆頭發。


    劇痛將白泰平從冰封般的危險感中喚醒。


    他撫過兩鬢,頭發還在,再一摸頭頂,卻見滿手鮮紅。


    白泰平這才明白,自己被剛剛那一刀斬去了頭皮。


    彈指之後,巨大的哄笑聲自樓上傳了下來。


    “這,這……”


    白泰平嘴唇顫抖,心中的屈辱難以言喻。


    反倒是斷了心愛佩劍的蔣文柏,看見下方那遮都遮不住的地中海,心情莫名舒緩。


    流沙如風,迴歸各個盆栽,與腐殖質二次混合。


    “好一個清貴風姿,見識了!”


    洪範轉身一拱手,笑道。


    “迴頭往花盆裏多澆點水,死不了的。”


    他對場邊的風絮隨意交代一句,準備下場。


    然後被歇斯底裏的吼聲叫住。


    “不許走,你還未勝!”


    自是白泰平。


    洪範迴頭看他,又指了指地上的頭發。


    意思很明白。


    剛剛那一刀可以砍發髻,自然也可以砍脖頸。


    “頭發是頭發,頭皮是頭皮!”


    白泰平攥著拳頭,顫聲道。


    “我白家世傳磐石典,最為堅固……”


    “你剛剛那一刀就算劈中要害,我未必有事的!”


    他強辯道。


    洪範笑著搖頭。


    “好,好!”


    他停下步子,走迴台中。


    “有言在先,集惡榜上位列第五百四十二位,修習《鐵兕演》至天人交感境界的嚼骨,在全力運功時,被我一刀梟首。”


    洪範朗聲道。


    白泰平麵色一白。


    “你既不服,我們便再來一次。”


    “這一迴我砍伱脖子。”


    “你若死了,棺槨我出;你若未死,我們再戰!”


    洪範自台下水底拉出沙流,凝聚成刃。


    白泰平臉上青白變化,嘴唇囁嚅,竟說不出話。


    “怎麽?怕了?”


    洪範下巴微揚。


    “這時候裝聾作啞?”


    “這樣,你現在說句‘怕了’,就算你輸。”


    “否則便伸長脖子接我一斬!”


    金刀前指,喝問如雷。


    白泰平心膽俱喪。


    正當滿樓寂靜的時候,樓上傳來一聲譏誚。


    “平日話裏話外總跟敖知機比,結果被一個渾然四脈一刀擊敗……”


    “我若是你,還退避什麽三舍,今晚就找根房梁吊了,省得白老爺子丟人!”


    話音柔銳明亮,好似最上品的錦緞。


    但口氣之輕蔑,甚至到了狂妄的地步。


    洪範抬頭看去,見四樓左翼偏席的紗簾被一隻素手撩起,顯出個窈窕身影。


    這是一位美人。


    絕無僅有的,把他看得愣了的雪白美人。


    十八九歲年紀,一米八的身量,隻比洪範矮了不到一寸。


    發如白綢,膚如白雪,衣如白雲。


    一片素淨中,唯有雙眸濃黑如墨,淺淺顧盼,就直看到人心底。


    一時間,不知多少位世家子弟想舍了人身,作她耳畔那支白色珠釵。


    【這是哪來的雪中精靈?】


    洪範不知不覺垂下了沙刀。


    他前世看了不少ai美女,竟無一人可比。


    剛剛還死挺的白泰平聽了這聲、見了這人,竟是嗚咽一聲吐了口血,徹底羞愧難當,拔腿跑了。


    白美人身後,又傳出一聲嬉笑。


    洪範仔細望去,見其席間還有兩人作陪。


    一位是正掩嘴偷笑的少女,烏發紅唇、媚眼如絲,曲線誇張。


    另一位是年輕男子,身材高大健壯,高鼻深目,麵頰如刀削斧砍。


    洪範與他對視,上丹田的沙世界立刻起了感應。


    正是早先那股子心神不寧。


    【此人與我一樣,執掌命星!】


    洪範心中升起明悟。


    “世妹也來了?”


    四樓起了個男聲。


    卻是一直看戲的劉興賢雙手憑欄,討好問候。


    “怎麽,你有意見?”


    白美人挑眼迴道。


    “花魁你們看得,我看不得?”


    這話說得挑釁,但劉興賢絲毫不怒,反而示弱。


    “豈敢、豈敢!愚兄隻是在想,世妹若要來,怎麽也該與我說一聲,坐在正中不是視線更好?”


    他賠笑道。


    “哼,我若要占首席,哪還輪得到你?”


    白發少女反問一句。


    劉興賢自討沒趣,訕訕閉嘴。


    然後,女子看向洪範。


    “你是金海人?”


    她問道。


    “正是。”


    洪範迴道。


    “嘿,小地方出來的,倒是長得俊秀。”


    白發少女展顏笑道,看得許多人色授魂與。


    然後她又加了一句。


    “你這張臉,不比風絮差。”


    眾世家子聞言嬉笑。


    洪範亦笑,卻是不惱。


    “多謝姑娘讚譽!”


    “單論外貌,我遠不如你,你比風絮大家更美三分!”


    全場寂然。


    四樓少女一愣,舞台下的風絮更是麵色發白。


    從劉興賢到蔣文柏,眾人神色微凜,似乎都擔心這位少女發怒。


    洪範看在眼裏,心中有了計較。


    之前眾人的表現,尚可能是因姿色慕艾而起。


    但現在這出,隻能來自於權勢家世。


    洪範意識到,這位白發少女,很可能就是袁雪鬆口中的“那位姑奶奶”。


    不過他並不慌亂。


    今日出頭,一是不想詹元子受傷,二也有捍衛緹騎榮譽的意思。


    再是西京第一紈絝,隻因口角矛盾,也動他不得。


    “你不認識我?”


    白發少女倒是不怒,反而好奇。


    “不認識。”


    洪範搖頭。


    “哈。”


    少女展顏一笑,凝眸俯視。


    “我名沈鐵心,是‘萬丈凝冰’沈摩耶的嫡出來孫女,你現在可知道害怕了?”


    沈家乃西京第一世家,更在劉家之前。


    “萬丈凝冰”的大名洪範也聽說過——位列地榜三十一,在天人中也算中上。


    《爾雅·釋親》有言:子之子為孫,孫之子為曾孫,曾孫之子為玄孫,玄孫之子為來孫。


    來孫就是第六代。


    可洪範依舊淡然。


    “不知我該怕些什麽?”


    他平聲反問道。


    “你倒不止容貌出挑,人也有種!”


    沈鐵心讚了一聲。


    “這樓裏哪裏隻我一人有種?”


    洪範長聲笑道。


    “我山長‘生機轉輪’列天榜第二,涼州提督‘天機橫斷’列地榜五十九。”


    “這也不影響蔣文柏蔣公子看不起我們掌武院……”


    此聲嘹亮,順風而走,居然飄出去半條江。


    蔣文柏臉色發綠、手指發抖,像是中了劇毒。


    就像洪範不覺得沈家老祖宗會因為沈鐵心被違逆而出手,蔣大少也知道關奇邁和許龜年(涼州提督)都不會為這點狗屁倒灶的事找自己麻煩。


    但今天迴府,一頓家法必然是少不了的。


    沈鐵心聞言隻是哂笑。


    “倒是伶牙俐齒。”


    她不再說話,放下簾子,轉身離席。


    ps:


    很多讀者想必希望每日內容都如今日。


    但爽感其實不光來自於主角裝,還在於環境的鋪墊與情緒的壓抑拉扯。


    沒有自劉興賢下車開始的人物描述,打臉的效果會差很多。


    沒有明月樓的建築形製設計與交代,最後瞬步一刀的描寫也就出不來了。


    每一卷新開,鋪陳背景、引入人物都需要時間——本書第一卷還沒寫完,人物表已經有一百幾十條了。


    第二卷寫到現在,才有發力的基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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