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垛山腳下四百米外,洪字大纛貫入大地。


    旗幟下方,洪堅、洪勝、李神機、遲良弼、崔嘉樹五人正打量著山寨。


    “胡楊樹根係極深,生長處下方必定有水。”


    崔家二爺摩挲著手指上的鐵指環,說道。


    “那個姓吳的說紅垛山洞窟地下有流量很大的暗河,看來所言非虛。”


    “既然海上飛不缺水,那我們遠道而來,卻未必耗得過他們。”


    他眉頭緊皺,看著沙匪們將羊群馬隊趕上山道、送入洞窟。


    紅垛山不過百丈來高,與涼州境內的連綿崇山相比,就是一個小石頭嶺。


    但萬光霽將老巢選在此處,卻不僅僅是為了水源。


    “如吳廣誌所說,上山路分為三段,大約是一個‘匚’字形。”


    李神機舉目遠眺,接口道。


    “這三段譬如三關,每一關都易守難攻。”


    “依我看,這仗越是一鼓作氣越是好打;如若拖成了拉鋸,恐怕傷亡慘重!”


    如他所言,站在附近的洪範抬眼望去,也能依稀看清沙匪工事。


    “匚”字下方一橫約有一百幾十米長,路上沙匪往來,已經擺好了十幾層拒馬。


    “匚”字一豎則是條被山崖夾著的天險小道,隻有三四米寬窄,兩側岩台落差平均有二三十米,上頭還圍著石塊堆成的女牆。


    “匚”字上方通往洞口的一橫相對好些,隻是攻方最先登者難免要受到三麵圍剿,不容易立足。


    縱覽全局後,洪範心頭飄起“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八個大字。


    他瞥視左右,身邊每一人無不麵露難色。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盞茶功夫過去,四十位貫通境以及五百位士卒都已披掛甲胄、全副武裝。


    紅垛山頭,黑底“萬”字大旗立起,上百位弓手立在石牆之後,與山下隊伍遙遙對峙。


    受洪堅命令,洪勝大步行至山下站定,向沙匪喊話勸降。


    聲碎山頭,無有迴應。


    片刻後,賀良駿自百多米高的陡崖上探出半身,抬手下射一箭,被洪勝赤手格碎。


    至此,雙方再無話可說。


    “按照斥候的觀察和吳廣誌的情報,紅垛山四麵陡峭,上山隻有一路,也沒有什麽暗道。”


    洪堅手拄長劍。


    “數十丈峭壁,又有弓手嚴陣以待,渾然武者也上不去。”


    “登山三關,隻得硬橋硬馬依次攻取,別無他法。”


    他說著環視眾人,似是在等人主動請纓。


    而遲良弼果然主動出列。


    “世兄,涼州以西,莫不知金海驍勇騎鐵衣當身,陷陣無畏。”


    他拱手請道。


    “此戰,我遲家願領第一陣!”


    洪堅默等片刻,見無第二人說話,遂下軍令。


    不多時,十位驍勇騎帶著自家百人隊伍列隊陣前。


    遲良弼披上五十斤不止的重劄甲,提著鋼斧領在最前頭。


    “戰必先登,遲五爺到底是豪勇!”


    朱衣騎陣中,洪博讚道。


    但洪烈卻抱著雙臂,不以為然:“勇是有的,豪卻未必。”


    幾人不解,唯有洪範讚同頷首。


    “怎麽說?”


    洪博問道。


    不僅是他,洪赦、沈鴻等人同樣疑惑。


    “通常而言,第一戰自是接敵於最銳,危險最大;這也是其他幾家猶豫的原因。”


    洪範與洪烈對視一眼,解釋道。


    “可此戰不同。”


    “第一段路雖狹長、且密布拒馬路障,但距離山下落差太小;海上飛不大可能在此布設重兵……”


    洪博經驗豐富,隻聽一句就反應過來。


    “是了,這段路最高處不過三四丈,以我等腳力哪怕身著重甲,上去也不難。”


    “如果沙匪派下百十人妄圖借拒馬層層遲滯,家君隻需令幾位渾然領兩隊貫通從側麵登臨穿插,就能斷其歸路,改相持為殲滅。”


    他一拳砸在掌心,看向洪範的目光卻不免詫異——後者滿打滿算不過第三次經曆實戰,怎會如此敏銳?


    “我於戰陣實際不太通曉。”


    洪範看出他的想法,笑著解釋。


    “但遲五爺剛剛的表現,讓我多少猜到點意圖,這才倒推出原因。”


    “待會遲家掃清拒馬,到第二關稍稍損些人手,應該就會撤下來。”


    “多家聯軍,明麵上必須要有個平衡。”


    “遲家既然頂了第一陣,之後到了更難的第二、第三關之時,家君便不好再強用他們了。”


    他這番話的邏輯縝密、推演周全,卻是連洪烈都有些意外。


    兩世為人,洪範所處的社會形態迥異,但人心並無不同。


    對聯軍中的每支豪強而言,第一目標不是勝利,而是盡可能保全自家力量。


    另一邊,百餘名戰士上了山道,開始經受箭雨的洗禮。


    渾然五脈的遲良弼雙手持斧,無視掛上甲胄的箭簇,垂著麵門大步前壓。


    十位驍勇騎橫列兩排、以身為盾,緊隨其後。


    兩丈寬的砂石路上,不論擋著的是拒馬還是柵欄,都被武者揮舞重武器輕易轟碎。


    事情發展正如預料。


    山道盡頭的兩隊沙匪弓手在亂射幾輪後旋即撤迴高處。


    戰鬥沒有發生,高處直射的箭矢反而成了工兵作業的點綴。


    遲家百名士卒以大盾架頂掩護,一麵以攜帶的沙土填平陷腳土坑,一麵掃清殘餘木柵。


    如此穩步推進,不多時已掃清大半段來路,傷亡不過五、六人而已。


    但賀良駿一個唿哨,改變了局勢。


    百米多高的崖頂上,箭手們背起步弓,就地從女牆取材,將人頭大小的石塊全力拋出。


    依沿陡峭山壁,砂石彈跳速降,唿吸間就到山底。


    “上方拋石,小心!”


    遲良弼循聲抬首,一邊大喝示警,一邊搶出幾步轟出重拳。


    雷聲在山道上炸開。


    以近百公裏時速砸下的石塊受擊粉碎,崩裂了他的拳甲。


    可惜這等本事在遲家也隻是鳳毛麟角。


    三米外,一位驍勇騎來不及躲避,以臂盾硬接落石,盾碎臂斷。


    更多的動靜從後方傳來。


    遲良弼迴頭望去,隻見到士卒陣中慘叫連連,湧起數道血泉。


    一輪二十幾枚滾石,命中者三四中有一,平添六人傷亡。


    崖頂的沙匪們繼續動作。


    遲五爺見到幾十道視線朝他匯聚過來。


    “都不許往上看!”


    一聲怒吼,他無視擦著頭盔砸落的石塊,用蘸血般的眸子掃過眾人。


    “架盾,向前!”


    遲良弼大步登山。


    百人隊跟隨著恢複移動。


    盞茶功夫後,山道上的路障被盡數清理。


    隨後遲良弼帶著幾位驍勇騎往第二關試探性地衝了一波,旋即被密度遠超之前的勁箭壓迴。


    至此,他終於覺得分量足夠,於是領著剩下的八十餘人折返,一路帶迴之前被留在原地的傷員與遺體。


    ps:來點票兄弟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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