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三月十三。


    金海城,與洪府相鄰的一間小院。


    蔣氏長子蔣有德將郎中送到院外,奉上程儀後,迴到廂房。


    他的好弟弟蔣有才正趴在裏屋,不時痛得哼唧。


    蔣家婆子則一邊抹著淚眼,一邊陪床。


    蔣有德的這間小院是去年才購置,其兩側都有廂房套間,論陳設和布置比洪範那間強過兩個檔次。


    這也是他弟弟被安置在此養傷的原因。


    與另兩位家人不同,同是家生子出身的剽悍漢子已經在兩年前脫了奴籍。


    身為貫通境武者,蔣有德位列洪家家族精銳武裝“朱衣騎”,享受族內第一等的待遇。


    但此時,他臉上隻有凜冽風霜,並無風發意氣。


    “大郎,我知道你向來有主意覺得娘沒見識,但這一迴,你一定得聽娘的!”


    蔣家婆子從裏屋出來,在長子身邊坐下,帶來了幾分硫磺糞臭。


    “就這個月,等你弟弟傷好些,你就去找勝公子,從朱衣騎退下來……”


    見兒子張口欲言,她便抓起兒子的手,讓他聽自己說完。


    “上個月的事,我從管家那邊知道了——你們去掃蕩金海裏最大的那綹子沙匪‘海上飛’,又有一死一傷。”


    “我知道你不怕,但伱爹去得早,為娘的卻隻有你倆了——族裏那麽多好手,哪裏就差你一個?”


    蔣家婆子說著,又淌下淚來。


    “你已經二十七了,都還沒有成家——你的炎流功,也卡了兩年。”


    “我私下裏可聽說,你們朱衣騎動手,都是難有長進的先往上頂……”


    蔣有德想要迴話,但看著老母親的婆娑淚眼,最終隻得咬牙沉默。


    半晌後,他終於悶聲應承:“行,老娘,迴頭我去找勝公子說就是。”


    此話一出,蔣家婆子頓時收了眼淚,隻覺得窗外天色都亮了幾分。


    “這就好,這就好,大郎你總算是懂了為娘的苦心!”


    她從椅子上站起,一邊搓著手一邊在屋裏轉悠。


    “我聽說族學正好缺一名教習,既安全又體麵;與你沙場裏掙來的本事,豈不是正相配?!”


    蔣家婆子卻是早就有了主意。


    “這事還有一樁好處。”


    “平少爺現在就在族學,你如果去了,天天都要和他往來。”


    “憑借這份情誼,還有你在勝少爺那積攢的麵子,他以後也再不能對你弟弟那般暴躁苛刻。”


    蔣有德聞言,不由點頭連連,覺得母親這迴思慮妥當。


    但就在他心下稍安的時候,蔣家婆子卻是話鋒一轉。


    “這族學裏還有一人,也要你注意——就是長房那個洪範!”


    提到這個名字,她臉上的溝壑越發黝深。


    “就星君白事宴那天,這小子當著外人的麵告為娘的刁狀,害得我現在每日屎裏來尿裏去,身上的衣服都要洗個三遍才能除味。”


    聽母親說著,蔣有德的頜線也不由發緊。


    他知道洪範告狀的事自家未必占理,但事涉老娘,蔣家大郎心中自有一份憤恨。


    “還有你弟弟養的兩條狗,油光發亮的,怎麽就突然死了?還就在咬了姓劉的當夜……”


    蔣家婆子話音一頓。


    “要我說,必然也是洪範下毒毒死的。”


    此話一出,蔣有德忍不住嗤笑出聲。


    “老娘,那狗肉後來都被幾個管家鹵吃了,香得很,哪裏來的毒……”


    蔣家婆子微窘,嘴上卻不服:“你懂什麽,能毒狗的東西,未必能毒人。”


    揭過這茬,她又坐下,對著長子一頓攛掇。


    “大郎,你一向是有本事的;等你去了族學,好好結識了禮老爺,找機會定要還這洪範幾次!”


    “不給他點厲害,這小子還真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少爺呢!”


    蔣有德聞言先是撇了撇嘴,然後鄭重道:“老娘,這些話咱可不能亂說,他到底是姓洪的!”


    “姓洪的又怎樣?我在府裏一輩子,還不知道夫人有多厭煩這個洪範?”


    蔣家婆子的嗓門提了上來。


    “上迴在宴席上,他告的是我的刁狀,落的可是大夫人的臉麵;以大夫人的性子,還不知道多氣呢!”


    老娘狠捶了下桌子,不再給兒子插嘴的空隙。


    “大郎,這事你聽娘的,這事可不光是我的意思——求管家那邊,可是暗示過我,說是大夫人的授意!”


    “憑你朱衣騎的臉麵,找個由頭治一治洪範,有什麽妨礙?禮老爺也不會管的!”


    “求管家可是說了,隻要咱應下了這事,娘的差事就能有轉機……”


    說到這裏,蔣家婆子的語氣急切起來。


    “為娘的這番布置,這話怎麽說來著?那是一枚石子打三隻鳥!”


    她言語間滿是自得,一對小眼睛滿是期盼地望向蔣有德。


    “大郎,你是個孝順孩子,總不希望自家老娘每日在茅廁裏度日吧?”


    “……”


    話說到這份上,蔣家大郎除了默認,再無他法。


    ·····


    轉眼,已是大半個月過去。


    日子轉到了四月初三,金海城中的春意也走到了最後一茬。


    洪範盤腿坐在床上引氣循環,不斷衝刷髒腑血海。


    大約半個時辰後,他感到體內殘餘的最後一分推宮丸藥力被消化殆盡。


    “衝脈麵需要浸潤的五髒六腑,我已完成五髒二腑,隻剩下小半。”


    洪範十指開合,感受由內而外的充盈強盛。


    “按照這大半月的速度,我到達內視境巔峰,大概還需要兩到三個月。”


    “當然,這是推宮丸拉滿的情況。”


    這段時間洪範心緒平穩、飲食充足,再配合教習私下贈予的三枚推宮丸,修行立刻上了快車道。


    與記憶中相比,進步速度是整整三倍。


    “如果兩年半前,我入學時就保持這個步調,現在應該已晉入貫通境多時了。”


    洪範起身下床,稍有可惜。


    當然,這是純理想狀況——哪怕洪平、洪安也沒有高品質資源拉滿的修行待遇。


    推宮丸價格不菲。


    入學子弟每月一枚,在族裏已經是不小開銷。


    “綜合比較,對修行速度影響最大的還是武道資源。”


    洪範自語道。


    三月一整個月,加上族裏下發的那一枚,他一共消耗了四枚推宮丸。


    其中下發的那枚是中等品質,功效持續了五日,而教習的三枚俱是上等,一枚能管八日。


    四枚加起來正好一個月。


    【因為沙世界,推宮丸的持續時間縮短了一半……】


    洪範細細衡量,心道。


    自激活後,來路不明的龍魂樹就被動發揮作用——每一份攝入的資源,都被它均分給炎流功與沙世界,保證不同源力量間始終平衡。


    在星君身份未能暴露之前,這相當於洪範每一分投入,隻有一半轉化為即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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