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國有煤場的規模不大,廠長姓曹紅軍已經五十多歲了,是個麵相十分和善的小老頭兒。


    曹紅軍此時正在辦公室裏看報紙,聽見有人敲門,頭都沒抬就說道:“進來!”


    陳成推開門走進了辦公室,來到辦公桌前輕聲說道:“曹叔。”


    王娟生前帶陳成來過幾次煤場,所以陳成也認識曹紅軍。


    曹紅軍一抬頭,看見是陳成來了,立馬放下手中的茶杯,指了指辦公桌對麵的椅子,歎了口氣說道:“唉......是小成來了!坐吧!”


    陳成坐下後,曹紅軍便開口說道:“小成啊!你媽的事兒我都知道了,人現在在哪呢?”


    “還在醫院,後天出殯。”


    曹紅軍點了點頭說道:“你媽這輩子不容易啊!說句不好聽的,她一個婦女幹那麽重的活兒,還要照顧你們兄妹三個,我看著都累啊!現在人走了,也算是種解脫啊!你別太難過了!”


    “嗯......”陳成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你來找我是有事兒吧?是不是想幫你媽要點兒喪葬費啊?”曹紅軍一下就猜出了陳成來的目的。


    陳成和他媽王娟一樣臉皮兒都薄,聽曹紅軍主動提起了喪葬費的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了,隻能又輕輕地點了點頭。


    “唉......按理說你媽不是廠裏的正式職工,出了意外咱們廠也不用負責任,但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媽在廠裏這些年一直任勞任怨,幹活兒也不藏奸,這些我都看在眼裏,你們三個又這麽小,所以廠裏還是按照正式職工的標準給你媽批了喪葬費,一共是二百六十塊錢,一會兒你直接去孫會計那領就行了,我已經打好招唿了。”


    陳成感激地看著曹紅軍說道:“謝謝你曹叔!”


    “客氣啥啊!要不是廠裏事情多,我早就去看你們了,快要高考了吧?別因為你媽的事兒,耽誤了考試,你成績這麽好,肯定能考上好大學,到時候你媽泉下有知,也能閉上眼了!”


    “曹叔我還有件事兒想要求你幫忙!”


    “你說!跟曹叔不用客氣,隻要是幫得上忙,我肯定幫!”


    “曹叔我......我想替我媽接著給煤場送煤。”


    “啥玩意?!”曹紅軍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想給煤場送煤,幹我媽的活兒。”


    “孩子!你說啥呢!你......你送煤?你不高考啦?”


    “曹叔我已經退學了。”


    “你!這眼看著就要高考了,你這孩子......”曹紅軍有些怒其不爭。


    “曹叔,小海和文文還在念書,要是沒人掙錢誰養活他們呐?總不能一直靠你們救濟吧?就算我考上大學,還能他們兩個扔下不管嗎?我媽臨死的時候說了,讓我照顧好他們兩個!現在我就是我家的頂梁柱,必須得賺錢養家。”


    “那你也不能......唉......”曹紅軍雖然覺得陳成現在退學不參加高考十分可惜,但陳成的話也是句句在理讓他無法反駁。


    曹紅軍知道陳成這哥仨的確可憐,要是讓他掏個三百、兩百去幫陳成他也願意,興許還有其他的好心人也會願意這麽做,可這些人就算能養活他們兄妹一時,還能養活這麽三個大活人一輩子嗎?陳成要是真上大學走了,誰又能照顧他的弟弟、妹妹呢?


    片刻的沉默後,曹紅軍便站起身走到陳成的身邊,輕輕拍了拍陳成的肩膀說道:“小成啊!你真想好了?”


    “我想好了曹叔!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幹!”陳成的語氣堅定地說道。


    “唉......真是難為你了!行!等辦完你媽的後事,你就來廠裏上班吧!接你媽的班兒,幫廠裏送煤,有機會我再讓人教你學學開車,好歹是門兒手藝啊!”


    “謝謝!謝謝你曹叔!”陳成對曹紅軍充滿了感激,曹紅軍答應讓他來廠裏幹活,就等於是給了他們兄妹三人一條活路。


    曹紅軍看著如此懂事兒的陳成,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陣酸楚,他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裏掏出一疊錢,塞在陳成手手裏說道:“小成啊!這是一百塊錢你拿著!算是曹叔的一點兒心意!”


    陳成趕忙推脫道:“不用曹叔!我不能要你的錢!你已經給我媽批了喪葬費,還讓我來廠裏上班幫了我的大忙了!我怎麽還能要你的錢呢!”


    “拿著吧!你能拿到工資都不一定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了!家裏還有兩張嘴等著吃飯,拿著!”


    陳成的喉結抽動了一下,沒有再推辭把錢揣進了口袋裏,然後深深地給曹紅軍鞠了個躬......


    從廠長辦公室出來,陳成就去會計那裏領了二百六十塊錢的喪葬費。


    看著信封裏厚厚的一疊大團結,陳成終於發自內心的笑了,他知道有了這些錢,未來的一段時間,自己的弟弟、妹妹就能吃上飽飯了......


    陳成沒有迴家,而是直接去了劉嬸兒家,想要把拿到喪葬費,還有自己上班兒的事情告訴劉嬸兒一聲。


    劉嬸兒此時已經送完醫藥費迴到了家中,她坐在椅子上有些發愁,那一百七十塊錢醫藥費掏出去容易,再想要迴來就難了,楊家那哥倆養活自己都費勁,哪來的錢還他呢?陳成家又出了這樣的事兒,她也不好意思開口去逼這幾個孩子還錢。


    就在劉嬸兒犯難的時候,陳成敲響了她家的大門。


    劉嬸兒穿過院子,推開大門見是陳成站在門外,便趕忙問道:“小成啊!你是從煤廠迴來的嗎?怎麽說?要到喪葬費了嗎?”


    陳成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要到了劉嬸兒!廠裏給拿了二百六十塊錢,曹廠長自己還給了我一百塊錢。”


    “哎呀!感謝老天爺啊!有了這些錢你們弟兄幾個起碼能撐一陣子了!”


    “劉嬸兒謝謝你這麽幫我們!對了!楊虎看病花了多少錢,我現在就給你。”


    劉嬸兒猶豫了一下說道:“啊......你這孩子下手也是沒輕沒重,楊虎臉都讓你給打塌了,說是得換什麽塑料,一共花了一百七十塊錢,這......這錢你不用著急還!你們三個現在不掙錢,等以後再還給劉嬸兒就行!”


    陳成笑了笑,隨即便掏出自己母親的喪葬費,數出了一百七十塊錢遞給了劉嬸,說道:“給你劉嬸兒,這錢不能讓你花!”


    “哎呀!你這孩子,跟你劉嬸兒客氣什麽啊!我和你劉叔都能掙錢,這錢你們先留著花!”


    陳成主動要還錢,劉嬸兒反而是更加不好意思要了。


    陳成搖了搖頭對劉嬸兒說道:“不用劉嬸兒!我現在也能掙錢了,這錢你務必要收下!”說著就把錢硬塞進了劉嬸兒的衣服口袋裏。


    劉嬸兒一愣,也顧不上陳成塞進自己口袋裏的錢了,有些驚訝地開口問道:“小成你說啥?你也能掙錢了?你怎麽掙錢呐?”


    陳成語氣平淡地說道:“劉嬸兒我不念了,我已經和曹廠長說好了,等辦完我媽的喪事,我就去煤廠上班,跟我媽一樣也給廠裏送煤!”


    “啊?!你真不念了?!孩子你......”劉嬸兒雖然覺得惋惜,但心裏的一塊石頭卻也落地了!


    其實早上她聽陳成說要去學校的時候,她就想勸陳成不要念書了,想辦法掙錢養家,但她也知道陳成的成績好,現在又馬上就要高考了,所以才沒張開嘴。


    現在得知陳成主動輟學,要去煤廠上班兒,劉嬸兒是既欣慰,又難過。


    陳成實在是懂事兒的讓人心疼,劉嬸兒抽泣了兩下,眼淚就又流了下來,她輕輕撫摸著陳成的臉蛋兒說道:“小成啊!劉嬸兒知道你委屈!但是......但是為了這個家不散,你也隻能受這個委屈,你好好幹!等把你弟弟妹妹都養大了,你就出頭了!過幾年劉嬸兒再給你說個好媳婦兒!日子肯定能好起來!”


    陳成笑了笑說道:“沒事兒劉嬸兒,我不覺得委屈!早點兒出來掙錢挺好!我有點兒累了,迴家休息一下,一會兒我還想去醫院陪陪我媽。”說完陳成便轉身離開了。


    劉嬸兒看著陳成消瘦的背影,心裏別提多難過了,她知道陳成雖然嘴上說不委屈,但怎麽可能真的心甘情願放棄高考,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去煤廠送煤呢?


    隻能說時也命也,一切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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