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淡淡的扯了扯唇,低頭再抬頭的時候,臉上那張人皮麵具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竟然是……


    如燕身體一顫,踉蹌著倒退一步,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一雙烏黑的眼眸中早已蓄滿了激動的淚水,她顫悠悠的伸出自己的手,卻怎麽也不敢觸碰她的臉,最後,還是黑衣女子突然伸出手,將她冰涼的手親自按到了自己的臉上。


    觸手的溫度,讓如燕越來越激動,因為害怕,她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唇,低著頭,哭的好不淒慘。


    黑衣女子見她這樣,眼底亦是水光閃爍,她輕輕的伸出手,將她緊緊的抱在了懷裏:“如煙,我的好姐妹,我迴來了,我迴來了!”


    如燕埋在她的懷裏,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出:“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多年來,你都不曾與我相認?我們明明近在咫尺,我們明明近在咫尺啊,你知道我這些年有多麽的痛苦嗎?我真的恨不能當年陪著娘娘出宮的是我,而不是喜鵲,而不是錦墨,我這些年,夜夜夢魘夢到的都是她們渾身是血的躺在冰冷的地上,我們,我們甚至來不及去看他們最後一眼,死無全屍,死無全屍啊!”


    說到激動處,兩人亦是同時泣不成聲,天知道這些年她們是怎麽熬過來的,每次看到她們的仇人容子成,都恨不能將他剔骨剝肉,扔到亂葬崗裏喂狗。


    可,可這些,卻隻能想想而已,因為,她們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一個人,那是一個江山,僅憑她們自己,焉能報的了這個仇?


    娘娘曾經對她們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所以,在大仇未報之前,斷不能折了這條命,否則,她們有何顏麵去天堂見她們的主子?


    可這一忍,竟然忍了十五個念頭,當初她們還是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兒,現在,卻都已經成為三十歲的老姑娘了。


    半晌過去,倆人終於止住了淚水,她們緩緩的分開,就這般跪在地下,撫著對方的臉,仔仔細細的看著。


    “櫻子,你也老了,我們都老了。”原來,夜闖寧聖宮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十五年前,消失無蹤的琉櫻。


    “傻瓜,咱們已經三十歲了,怎麽可能不會老?你看你眼角的細紋,煙兒,這些年,可苦了你了!”


    如煙默默的流著淚,“你又何嚐不苦?隻是,為什麽你明明……。”


    如煙剛起了個頭,卻被琉櫻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丫頭,聽著,我們的目的都一樣,明白嗎?”


    “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不但要報,還要讓容子成斷子絕孫,永無翻身之可能,雖然我們的力量薄弱,可是你看到了那‘沐字索命’嗎?”


    “這說明,不止是咱們一個人在奮鬥著,當年容子成所釀造的慘案,聽說鮮血染紅了蒼瀾國半個江山,他就真的斬殺殆盡了嗎?嗬,你瞧,我們倆不就是那場屠殺之中的幸存著嗎?”


    “所以,我們有機會,複仇之路聽著遙遠,卻已經近在咫尺,而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沉得住氣,一定要沉得住氣,我在等,等一個人,隻要她來了,我們就絕對有複仇的可能。”


    如煙卻一臉絕望的搖了搖頭:“娘娘的孩子如今在哪裏,我們都不知道,說不定,說不定已經……。”


    “不許胡說,他還沒死,他還沒有為自己的母親報仇,他怎麽可以就這麽死了?你放心,他會活過來的,一定會活過來的。”


    看著琉櫻眼底的堅持,如煙似乎想到了什麽,“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他已經失蹤了十年,連容子成都已經放棄了,你怎麽知道他還活著?”


    琉櫻見她這般心急,將眼神湊近她,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後,如煙的瞳孔猛然一縮:“這,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這種事,我怎可能胡說八道?那可是咱們主子留下的血脈,我比誰都要關注這件事,放心吧,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麵發展,容子成這條狗命,早晚要被蠶食掉。”


    提到容子成時,琉櫻眼底一閃而逝的狠辣毒芒,饒是如煙看了,也忍不住心悸,“你,你是咱們四個當中唯一會武的,既然離開了這個牢籠,為什麽還要迴來?”


    琉櫻盯著她,“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如煙一噎,微微垂眸,聲音飄忽:“我不想未來的某一天,娘娘墳前,卻連一個燒紙的人都沒有,琉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聽言,琉櫻緊緊的摟住她的脖子:“傻丫頭,就算我們將來都死了,娘娘墳前也會有人去燒紙的,而且,還不止一個人,所以,你就放心吧!”


    如煙眼淚汪汪的看著琉櫻:“真的,真的嗎?”


    “真的,這是真的,因為……。”


    當琉櫻輕輕的在如煙耳畔吐出一句話後,如煙身形一震,僵在原地,她不可思議的抬眸:“你……。”


    “相信我,這是真的,因為是我親眼看著娘娘咽氣的,娘娘為了等我,假死,蒙騙了那些人。”話到這裏,琉櫻目光一狠,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恨意:“當年,我拚死趕到將軍府的時候,滿地的屍體,濃重的血腥味兒即便在滾滾煙霧中,也是那般的刺鼻,整個將軍府就好像一座墳場,到處是死屍,到處是血,到處是淚……。”


    “在那當中,我看到了咱們的小喜鵲,看到了咱們的錦墨,更看到了大將軍,少將軍,還有,還有好多好多的孩子,他們,一個個都瞪大眼睛,渾身是血的趴在地上,眼底的不甘卻驚恐,這些年總會浮現在我的眼前,還有,還有咱們的娘娘,你們都隻知道她死了,可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嗎?”


    不知何時,眼淚再度蓄滿了眼眶,她拚命的想要止住,可卻怎麽也止不住,麵對琉櫻突如其來的提問,如煙突然有一種非常後怕的感覺,她顫抖著聲音,目光直直的看著她,“怎,怎麽死的?”


    “娘娘當年懷孕八月,這個狗皇帝說什麽去母留子,娘娘為了保住孩子的命,竟然,竟然親手,親手剖開了自己的肚子,將皇長子取了,取了出來,嗚嗚嗚,是親手,是親手取了出來啊,等我趕到的時候,她的血幾乎已,已經流幹,我親眼,親眼看著她咽了氣,如煙,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麽的苦嗎?如果不是為了,我,我真想隨娘娘就這般去了,可是我不能,我身上所肩負的,不止是娘娘的希望,還有將軍府三百八十七條人命的仇恨,我要為他們報仇,我要讓天下人知道這個狗皇帝曾經做了什麽,所以,我不能死,不止是我,你也不能死,我們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你說呢?”


    對麵的如煙早已泣不成聲,眼淚幹了流,流了幹,整個人仿若一瞬間,憔悴了不少。


    琉櫻看著這樣的如煙,心疼的握住她的手:“煙兒,莫要哭了,想想死去的喜鵲、錦墨,想想咱們的娘娘,無論如何,我們要撐過去,一定,一定要撐過去!”


    如煙用力的點了點頭,四目交織的瞬間,她們眼底閃爍著的堅毅與決絕,是支撐她們彼此活到現在的唯一動力。


    這一夜,不止是如煙徹夜難眠,便是連琉櫻,也滿腹愁事無處傾訴,可是,當第一縷陽光照射進她們房間的時候,原本黯淡憔悴的容顏,卻突然煥發出一種活力,她們猛地從床榻上走下來,站到窗前,伸出手,去觸碰那道刺目的陽光,氤氳著水汽的瞳眸中,銳利的冷芒一閃而逝,再抬頭時,卻已然恢複到以往的形象。


    她們可以悲傷,卻隻能在無人的時候暗自撫慰自己,絕不能在人前向他人袒露心跡,因為,她們要戴著麵具而活,不管是曾經,還是將來,大仇未報之前,她們永遠隻配活在陰暗的麵具下,而這,是她們唯一能夠為沐千落所做的。


    一日為主,終生為主,為了那同一個目標,為了她們姐妹在十五年後團圓,為了心*同守護著的秘密,她們要堅強,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完成那個宏偉而遠大的目標。


    容子成,這輩子,你的容氏江山,注定要被沐氏所終結。


    今生今世,不死不休!


    娘娘,你若在天有靈,請一定一定要保佑我們,保佑您的孩子,保佑我們這些為了沐氏一族,而為之奮鬥的所有人,傾我所有,也要讓容氏江山付出應有的血的代價!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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