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聲大喊,等候已久的熱情粉絲一擁而上,將本就狹窄的通道擠得幾乎僅能容一人通過。

    通往酒店的道路很快就被各家媒體和體育迷圍得水泄不通,短短十幾米的路走過來,顧喬感覺自己快要被鮮花與禮物淹沒了。

    “顧喬!”

    “顧喬!啊啊啊啊啊啊!!!!”

    “麻煩看左邊!看左邊!”

    聽到有人唿喊自己的名字,顧喬下意識的抬起頭,然後一張尺寸巨大的海報出現在麵前,正是她在女子百米決賽時的一張照片。

    頭一次見到如此大幅海報上印著自己的臉,這感覺奇特又新穎,顧喬頻頻迴頭,反而激起了人群中更強烈的歡唿,艱難地走進大廳,懷裏已堆滿了田徑迷塞過來的鮮花與信件。

    在酒店出席歡迎儀式和記者會後,眾人又馬不停蹄的趕往舉行歡迎宴的香港會議展覽中心。

    大廳裏彌漫這一種微甜的香氣,顧喬扯了扯身上的小禮服,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揉了揉有些發僵的脖頸,目光探過落地窗外,一輪金紅夕陽緩緩沉入維多利港,夜幕從海麵盡頭升起。

    奪獎後的世界變得太不一樣了,似乎在一瞬之間,她被拋入了一個全然陌生的新世界,麵對這迅速而巨大的變化,顧喬心中隻覺得陌生與惶恐,邁出的每一步都像踏在雲端,叫人暈乎乎的不踏實。

    微微撇下眼,順著落地窗向外看去,酒店入口處紅毯鋪設,隔離帶兩側擠滿了各家媒體。

    一輛又一輛豪車緩緩駛過,停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走下車,閃光燈閃爍一片。

    緊跟在中年男子身後,一個少年緊接著下了車,少年人的身量很長,長相與身邊的中年男人很是相似,都是帶著些冰冷的硬朗,但少年的長相無疑是他父親的升級版,側臉輪廓英挺俊朗,見了麵前的媒體也絲毫不怵,未語先笑,禮數周全地揮了揮手。

    閃光燈頓了幾秒,隨後瘋狂閃爍。

    顧喬望著那少年,距離太過遙遠,叫她不能看的真切,但總覺得十分麵熟,身體前傾,正想看個仔細,那少年步履飛快,隻在紅毯上短暫停留幾秒,便走進酒店。

    宗晉生斜撇了宗懷一眼,語氣平靜的叫人聽不出是諷刺還是感歎。

    “真係唔不多見,你居然願意來。”

    在在宗晉生的身側,宗懷身量極高,已經高出了他父親半個頭,聽了這話,他仿佛渾然沒聽見,依然無動於衷,神色坦然,隻是應景地略微低了頭。

    顧喬站在女乒冠軍王娉身邊,剛才的那個人帶給她的熟悉感仍然縈繞在腦海,正想著,王娉突然用手肘輕輕碰了她一下,雙眼發亮的望向入口的地方,

    “小顧快看,小帥哥哎。”

    顧喬抬頭的一刻,心中那股熟悉感也終於有了答案。

    果然是宗懷。

    他鄉遇故人,顧喬驚喜極了,幅度極小的衝他揮手。

    宗懷微微頜首,並沒有過多的反應,但微彎的嘴角卻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顧喬正想上前,隻見剛入場的父子二人已被陸續上前的人圍住。

    顧喬笑著退後幾步,給自己找了個安靜角落,仰頭抿了一口杯中飲料,酸甜的液體很快隨著食道落入胃,明明是微涼的液體,卻叫人有些雙頰發燙。

    年少美貌的奧運亞軍雖站在角落,可身上卻好似籠了一層清淺的光環,無時無刻不在散發出吸引人的訊號。

    幾個年輕的二代躍躍欲試,正要向顧喬走去,卻被身後的同伴一把扯了迴來,

    麵對對方的一臉不解,同伴努了努嘴,他定睛一瞧,一道欣長的人影早他一步已經走了過去,宴會廳燈光變幻,照亮了那人的麵龐。

    一看是宗懷,那二代也隻好悻悻的退迴腳步。

    女歌手登台現場,曲調悠揚,歌聲如風中漂浮的一片輕柔羽毛,輕柔且纏綿,唱的人心一片柔軟,顧喬正聽得入神,心想離港之前一定要買上一疊這位女歌手的專輯迴去送人,突然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顧喬。”

    聽到這個聲音,顧喬輕笑一聲,扭過頭,眼睛眨了眨。

    “怪不得你發短信問我晚上會不會出席宴會,不過這裏還真的和你說的一樣,太無聊了。”

    “是很無聊,不如我們偷偷溜走吧。”

    顧喬愣了一下,有幾分遲疑。

    “這…不合適吧。”

    四周燈光暗下,唯有舞台上仍然閃爍,宗懷半個身體都隱沒在陰影裏,唯餘一張英俊的少年麵龐。

    “難道你喜歡呆在這裏?”

    顧喬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扭過頭,便不在說話。

    “最起碼…這歌唱的很好聽。”

    她的臉半側著,垂著眼簾,這個角度讓昏黃的燈光從側麵打來,從額角到鼻梁仿佛鋪著一條光帶,顯得格外精致。

    宗懷有些後悔,自己的行為是不是有些太輕浮,直到台上歌手停頓的間隙,他聽到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嗯。

    ************

    顧喬終於能將那身有些別扭的小禮服脫下來,換上便裝,從後門偷偷溜了出來

    穿過後街,她看到了宗懷,少年正倚在一輛純黑的機車邊,香港繁華的街道裏人流如織,摩肩接踵,各色鮮亮招牌被一種夏日特有的熱情籠罩著,街口各色光線下,少年俊秀的臉模糊在夜色裏。

    如同剛放出籠的鳥,顧喬整個人連同一顆心都覺得雀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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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要去哪?”

    她低頭靠近說話,酒精味道隨著風飄了過來,混合著夜色,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宗懷抿嘴一笑,一把揪過她,將安全帽扣在她的頭上。

    “你喝酒了?”

    顧喬皺起鼻子,就著手心哈了幾口氣,似乎真的有幾分酒氣。

    “沒有啊,我就喝了幾杯飲料。”

    宗懷低頭,右手揪著安全帽扣,小心的扣上,然後上上下下打量了顧喬好幾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傻子,那不是飲料而是雞尾酒,喝起來酸甜可口,後勁可不小。”

    顧喬啊了一聲,臉騰的一下就紅了,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後勁上頭了,愣了幾秒,然後下巴一揚。

    “那又怎麽了,隻說喝了酒的不能開車,我坐車還不行嗎?”說著,長腿一邁,坐上了摩托後座。

    宗懷低頭一笑。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抱緊了。”

    說完,左腳一蹬,哈雷起步,飛快的消失在了香港九龍半島彌敦道的盡頭。

    耳邊是唿嘯而過的風聲,速度強有力地帶動著視線中的一切拚命向後倒,後退的香港繁華的夜景有一種奇異的流光溢彩感。

    顧喬本以為自己會害怕,但她有些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意外的享受。

    大約過了小半個小時,哈雷迅猛且穩定的停在了一處山頂上,宗懷取下頭盔下了車,伸手托著顧喬的胳膊將她扶下車,順勢給她也取下了頭盔,他的眼睛亮晶晶地,隱有笑意:“你看。”

    顧喬向前幾步,站在宗懷身側,後頸微微有點潮濕,滲出了細密的汗意,被風一刮有些冰冷。

    他們站在被蔥鬱深邃樹林環繞的山頂,遠處漆黑的天幕上有些星星點點的光彩,但那些星光似乎無法與城市高樓中璀璨交映的霓虹燈相比擬。

    從他們所處的位置向下望,整個維多利亞港都在視野之內。

    各色光彩交織成一幅美麗畫卷,這是隻有人類能創造出的獨一無二的美麗。

    迎麵的海風似乎可以吹散一切,顧喬隻覺得這幾天被她強壓在心底的不快也隨風飄逝了。

    她也曾無數次的從山頂俯瞰,但那時的景色隻有秀美的山水,身邊也沒有任何人的陪伴。

    “喜歡嗎?”

    顧喬已經看得有些出神了,三五秒後才反應過來,點點頭道。

    “喜歡。”

    身側的宗懷輕輕笑了起來,脫下身上的外套,搭在顧喬肩頭。

    “這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喜歡一個人來這裏,

    心情不好。

    這四個字在顧喬心間迂迴的轉了幾轉,她扭過頭,有些好奇的問。

    “你…怎麽知道我…”

    “你的表情,你的眼睛,你的一切都告訴我,你不開心。”

    顧喬愣了幾秒,而後長歎了一口氣,轉過頭,沉默著。

    腳下的山,眼前的海皆沉默著。

    宗懷的身高恰好高出顧喬一頭,從他的位置看,他能看到她斜排的纖長睫毛,海浪偶爾掀起波瀾,激起的水霧微涼,海上的風也是微涼的,但迎著這樣的風,宗懷卻覺得心裏既暖也癢。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什麽時候呢?

    宗懷可以肯定的是,引起自己注意的並非是她那張美麗的麵龐,而是在怯懦的外表下,依舊無法掩飾的勃勃生命力與蓬勃的野心。

    在他的長久的凝視下,顧喬輕輕吐出了一直被她按在心底的一句疑問。

    “宗懷,你覺得我以後還能贏嗎?”

    “當然,你這才剛剛起步,一切都隻是開始。”

    顧喬反問:“你是真的相信?”

    “相信就是相信,哪有什麽真的假的。”

    “是嗎?可是現在我倒是有些不敢相信了,很多人不說,但我能感受到。現在不光是媒體,甚至是隊裏的很多人都認為這一次我是走了八輩子的狗屎運才能拿上獎牌,這可能就是我運動生涯的巔峰了。”

    她這樣突如其來的悲觀讓宗懷感到有些奇怪:“怎麽會?”

    “怎麽不會,有鼓吹的人自然就有貶低的人,更何況在大家眼裏,我這一次的勝利大多都是運氣,畢竟…我是撿漏專業戶嘛。”

    她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說著外界貶低她的一個稱號。

    “你不需要那麽在意外界的評價,好的壞的,無非是他們的一張嘴,改變不了你。”

    “我知道,隻是奧運會的確改變了很多事,即便我還是我,可是我也不會否認變化,我現在好像能夠了解薛楠當時的失常了。”

    “壓力。”

    說這兩個字的同時,她的手緩緩壓下來,叫人心裏怪憋悶的。

    “我能理解她,從萬眾矚目的高台跌落,不是誰都能承受的了那樣的難堪,可是,可是,硬要說是我搶了她的榮耀,這是不對的,我靠的是自己的努力走到現在,但無論是隊裏的領導還是教練,都囑咐我要低調,我聽得出他們的意思,最好我都不要出現在薛楠麵前,免得刺激到她,他們的態度是那麽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到我會想,自己是不是應該順從聽話一點?可是,我想不通,體育競技是靠讓出來的嗎?”

    “當然不是,好東西人人想要,想要就得去爭就得去搶,你贏的堂堂正正,難道就為了顧忌對手的情緒,就要讓嗎?重要的是,你喜歡贏不是,你也能贏。”

    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顧喬是個柔順溫馴的女孩,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有多麽厭惡曾經被命運推著走,絲毫不能反抗的那個顧順喜。

    她從來都不喜歡所謂的順氣自然,走到今天,奮力抗爭才是她唯一的武器。

    頭頂的月光溫柔散落,映在少女光潔的額頭上,顧喬微揚起頭,直直看進宗懷的眼裏,睫毛末端隨唿吸極其細微地顫動。

    宗懷的眼睛太亮了,直戳戳的就看穿了顧喬遮遮掩掩的那點心思,奇怪的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難堪,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坦蕩感。

    東方文化特有的氛圍下,似乎野心這兩個字充滿了貶義,但是…

    有野心,又有什麽不好呢?

    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的人,有人天生畏懼失敗,自然也有人喜歡迎難而上。

    就如同日升月落,是無比自然的事情,更談不上對或錯。

    微涼的夜風帶著大海磅礴的氣息,迎麵吹來,顧喬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像是要把把胸腔中的空氣徹底清洗一遍,從奧運會後到現在,這還是她第一場袒露心聲,她不需要顧及這個,擔憂那個,不需要小心翼翼的照顧他人情緒,這是單純說出自己的不解與不快。

    少女雙手一攤,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是,我喜歡贏,太喜歡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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