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茶攤上圍了一圈人,中間是一個雙目通紅的秀才模樣的人。


    一打聽,原來是秀才要去探親,在路上偶遇了一個人,相談甚歡,兩人不但一路同行,還相約著一起住店。卻哪裏知道,等秀才早上起來,同行的人早已不見,而自己的盤纏錢財等也全都不見。


    秀才找店家理論,店家卻差點將秀才打一頓,說他空口白牙的誣賴人,明明是他的同夥偷了他東西,卻反倒怪起別人來,還要將秀才送官。


    秀才理虧,又因錢財被偷,無法結賬,無奈隻好脫下長衫抵賬。秀才狼狽的走到了這個茶攤,實在是又累又渴,就厚著臉皮來討杯水喝,茶攤老板可憐他的遭遇,給了他熱茶,還送了他一個菜餅子。


    異史山人也起了惻隱之心,將秀才帶到一個麵館,給他叫了碗麵,然後問了秀才的打算,秀才說打算去某地投親,那裏離這邊大概有一兩天的路程,異史山人心中算了算,拿出了幾百錢給秀才,讓他路上花用,足夠他走到親戚那裏了。


    秀才千恩萬謝的離去,並一再保證自己將來會來還錢的,異史山人笑著擺了擺手,送秀才離開。


    迴到小院,和尚問異史山人:“秀才送走了?”


    “嗯。”


    “沒想到你倒是菩薩心腸。”


    異史山人歎道:“不過是個涉世未深的可憐人罷了,能幫就順手幫一把。”


    陸老在院子裏泡好了一壺茶,異史山人坐下來,舉杯嗅了嗅,讚了聲“好茶”,抿了口,然後緩緩說道:“你們知道‘念秧’嗎?”


    和尚和陸老都道:“略有耳聞。”


    異史山人點了點頭,說起了“念秧”的故事。


    ***


    人世間各種害人的鬼魅伎倆,到處都有,在那種南北交通要道上,這種事情尤其的多。


    像那些手持弓弩騎著快馬,在道上劫掠的盜匪,那是人人都知道的;還有那些在集市上用利刃割破行囊盜取財物,等行人察覺迴頭時,財物早就不知所蹤,這不是害人的伎倆中最厲害的嗎?


    又有那萍水相逢的人,滿口的甜言蜜語,和人接近也不突兀,交往也是漸漸加深,可是一旦將那些人真的當做朋友般信任,立即就會招致錢財損失。那些人隨機應變,設置陷阱,詭計多端,讓人防不勝防。


    因為那些人專門是用甜言蜜語讓人上當,所以俗話將那種事叫做“念秧”。


    如今往北去的路上,遭受“念秧”之害的人很多。


    我的同鄉王子巽,是縣裏的秀才。因為他族裏有個人在京城做了旗籍太史,他便打算上京去探望族叔。


    王子巽整理好行囊,出了濟南府,往京城而去。走了幾裏後,有個人騎著匹黑驢趕上來和他同行,時不時的引他說些閑話,王子巽都一一迴答了他。


    那人說自己姓張,是棲霞縣的衙役,被縣令派了個差事去京城。


    那人對王子巽十分恭敬,話裏話外的捧著他,對他殷勤的伺候,他們一路同行了十幾裏,還約著一起投宿。路上要是王子巽走得快了,那人就忙揮鞭趕上來,若是王子巽走慢了,那人還會停下來在前麵等著。


    仆人覺得那人來曆不明,無緣無故的示好,懷疑他動機不明,便厲聲趕他走,不讓他再繼續跟著。


    張某被仆人嗬斥,也覺得很是羞愧,揮鞭趕著黑驢走開了。


    等到了傍晚,王子巽投店歇息,偶然經過庭院,發現那個姓張的在外間喝酒。王子巽還在驚疑居然在這裏也能碰上,就看到那個姓張的垂手躬身而立,態度恭敬的像是王子巽的奴仆。


    他們倆隨便打了聲招唿,王子巽以為他們是泛泛之交,萍水相逢而已,也就不曾懷疑什麽,然而,王子巽的仆人卻對張某滿懷戒備,一整夜都在防備著。


    雄雞唱曉,天亮了,張某來喊王子巽同行,被仆人給罵走了。


    等到太陽升起來了,王子巽才上路,走了一上午,看到前麵一個人騎著匹白驢走在路上,那人約莫四十歲年紀,衣帽整潔,垂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眼看著像要隨時掉下驢子的樣子。


    中年人或前或後,和王子巽同行了十多裏地,王子巽忍不住好奇,終於問道:“你昨天晚上做什麽去了,怎麽會困成這樣?”


    中年人聽了,似是被驚醒一樣,猛然間伸了個懶腰,說道:“我是青苑縣人,姓許,臨淄縣令高檠是我的表兄弟。我哥哥在臨淄縣官署教書,我去探親,從哥哥那裏得了些饋贈。晚上投店的時候,誤同‘念秧’住在一個屋子,我嚇得一整晚不敢合眼,所以導致白天精神不好,迷迷糊糊的老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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