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看著四野遼闊,前路漫漫,是繼續追還是就這麽迴去,他實在是難以抉擇。但一想到,如今自己頂著成生的樣貌,迴周家是不行的,內宅都進不去,去成家那更不可能,自己又不是真的成生,哪能去成家生活呢?這麽說來,自己現在倒是成了個無家可歸的人了。想到這,周生決定繼續追下去,隻有找到成生,才能解決自己現在的困局。


    漸漸的,路開始變得險阻起來,馬已經沒法再騎了,他於是下馬,讓仆人將馬帶迴去,他獨自一個人順著山間彎曲的小路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後,他遠遠的看到一個道童獨自站在山間,周生緊走幾步到了道童跟前,便向道童打聽起成生來。道童說他正是成道長的弟子,說完,他熱情的接過周生的行囊,帶周生前去找師父去了。


    一路上曉行夜宿的趕路,走了很遠,三天後,才終於到了,而這個上清觀,卻不是凡俗中的那個上清觀。


    此時已經十月中旬,已經入冬,但這裏卻山花滿路,樹木青翠,一點也不像初冬時分百花凋零、樹木隻剩枝杈的荒涼樣子。


    道童進去稟報,很快,成生就出來了,周生一看,這出來的人分明就是自己的模樣啊。兩人執手而入,一桌酒席也已經擺上,成生招唿周生入席,周生坐下後,見這上清觀內有很多奇珍的禽類,一點也不怕人,叫聲如那笙簧動聽,時不時的還飛來幾隻,落在席間,舞動絢麗的翅膀,叫聲越發婉轉好聽,周生隻覺得這簡直太神奇了。


    但是,周生還是貪戀俗塵凡世,那裏有他的嬌妻幼子,他並不想在這裏久留。


    地上兩個蒲團,周生和成生各坐了一個,舉杯暢飲,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了,很快就過了二更天,這時萬籟俱靜,周生覺得自己好像是打了個盹,醒來就看到自己和成生已經換了換了位置,他很疑惑,又自然的去捋胡須,這下,摸到了一縷濃密的熟悉手感,原來,自己和成生終於換了過來,自己終於是自己了。


    天光大亮,周生見身體已經換迴來,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想迴家。成生誠懇的留周生多住幾天,周生便又住了三天,成生對周生說:“兄長你稍微睡一下,明早弟就送兄長迴去。”


    周生點了點頭,剛合上眼,就聽到成生說:“行囊已經準備好了。”周生立刻就起來,跟著成生往外走。


    這次迴去的路並不像來時那般艱難,周生隻覺得沒一會子,人就已經到了家鄉。成生坐在路邊等著,讓周生自己迴去,周生極力邀請成生一起迴去,但成生不肯去,周生隻好獨自迴家。


    周生來到家中大門外,抬手敲門,卻沒有人應答,他心中驚詫,正想著是不是要翻過牆去看看,就覺得身體像樹葉般輕盈,輕輕一躍,他就翻過牆頭來到了院內。


    穿過重重院牆,終於來到內宅的臥室門口,就見屋內一燈如豆,繼妻王氏並沒有睡,還在和人嬌滴滴的說著話。周生一驚,強按下心中驚詫,用手指粘上唾沫,悄悄將窗紙捅破,就見到妻子和仆人用同一個杯子飲酒,妻子衣衫不整,與那仆人舉止親昵。周生一見到這種情況,哪裏還忍得,隻覺得胸中一股怒火,立刻就要將自己給燒著了!


    好在周生的理智還在,他本想直接衝進去將那對奸夫淫婦捉個現行,但又怕自己孤身一人不是他們的對手,於是悄悄打開門跑出去,來到路邊找到成生,將家裏的醜事告訴了好友知道,懇請他幫自己去捉奸。


    成生二話不說就起身和周生走了,直入周家內宅,來到王氏的臥室。周生舉起一塊石頭就砸門,門裏的人聽到砸門聲,慌了神,周生砸得越急,這門就關得越緊。成生拔出佩劍,一劍劃下,門立刻就開了,周生隨即衝了進去,仆人打算奪門而逃,但成生在門口守著呐,哪裏會他逃了?他舉劍刺去,仆人的一條胳膊就斷了。


    周生將王氏抓住拷問,王氏被打了個半死,自然是老老實實的全交代了,原來,她自嫁過來時就和那個仆人好上了,周生這頂綠帽子,戴的時間還真不短。周生氣極,他向成生借來寶劍,一劍就將王氏的腦袋給削了,還把王氏的內髒都挖出來,埋在院裏的樹下。做完這些,他才和成生一起出了周宅,又一起迴上清觀去。


    突然,周生醒了過來,見自己躺在榻上,剛經曆的那些太過於真實,讓他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真實,他驚駭說道:“好奇怪的一個夢,太可怕了!”


    成生笑說:“夢裏的兄長以為是真的,真的兄長又以為是夢。”


    周生這下子是真搞不懂了,他驚愕不已,問成生到底是怎麽迴事。


    成生將自己的佩劍拿出來給周生看,就見上麵血跡仍在。周生長這麽大,不要說殺人了,殺雞他都沒做過了,自然嚇得不輕,私心裏覺得這必定是個夢,又或者是成生又用幻術來迷惑自己。


    成生自是知道好友心裏在想什麽,不過他什麽都沒說,行囊已收拾好,隻是催促周生快快啟程。


    兩人輾轉來到了村口,成生說:“前些時候的那個夜裏,我抱著劍正是在這個地方等你的。我不想看見那些汙穢,仍舊在這個地方等兄長,如果兄長過了申時還不來,我就自己走了。”


    周生點了點頭,又是獨自一人迴去了,來到家門口,就見門口荒涼蕭索,像是沒人住一樣。他沒有進家門,徑自去了弟弟家,弟弟見哥哥迴來了,眼裏的淚雙流,他哭道:“哥哥離家後,夜裏就來了個強盜,將嫂嫂殺死了,還將髒腑挖出來埋在樹下,那場麵實在太慘了,到今天官府都沒抓住那強盜啊......”


    周生這才如夢初醒,原來那晚的一切並不是夢。他將那天夜裏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弟弟,囑咐他不要再追究了,弟弟聽了,錯愕良久,剛剛哥哥告訴他的事,真是超出了他的認知,他需要時間好好消化。


    周生問起自己的兒子,弟弟這才迴了神,忙命一個老嬤嬤將人抱了過來。周生看著自己的幼子,對弟弟說道:“這個繈褓中的孩子,是我們周家的香火,弟弟你好好養育這個孩子,我打算脫離這俗世當道士去了。”說完,周生起身就走。弟弟哭著挽留,但周生卻隻是笑著,腳步繼續堅定的往前走。


    周生來到村口,與成生匯合,然後兩人並肩而行。周生沒忍住,迴頭看著弟弟說道:“遇事先忍耐,這樣才能安樂。”


    弟弟還想開口說話,成生一揮袍袖,成生和周生就不見了蹤影。弟弟在當地呆呆站了好久,才掩麵痛哭迴去。


    周生的弟弟憨厚樸實,不擅長理家也不擅長經營,因此,幾年過去,周家的日子越過越差,周生的兒子漸漸大了,但因家中衰敗,已經請不起老師來教導了,因此,弟弟隻能親自教導侄兒。


    一天早上弟弟來到書房,見書桌上一封信,口子封得還挺嚴實,上麵寫著“仲氏啟”,看著是周生的筆跡。弟弟打開信,見裏麵除了一個爪甲外,什麽都沒有。這枚爪甲長兩指左右,也不見有什麽奇異的地方。弟弟見這封信來的奇怪,這個爪甲也更奇怪,但確實也研究不出什麽來,因此,他順手將爪甲放在硯台上,出去問家裏人,書房裏的信是誰送來的,但是,家裏沒一個人知道信的來曆。


    弟弟見問不出什麽,便又迴到了書房,畢竟給侄兒上課的時間快到了,哪知,進門後他就發現,剛才還是黑乎乎的一塊硯台,現在居然成了黃澄澄的顏色,硯台居然變成了黃金!弟弟大驚又大喜,忙將那個爪甲放在一些銅鐵的器物上試了試,果然,那些也都變成了黃金。


    周家從此又重新富了起來,周生弟弟後來送給成生的兒子千兩黃金,那些不知就裏的人便都在傳,這兩家是有點金術了,黃金都用不完。


    ***


    故事說完,小徒弟沒撐住睡著了,異史山人微微一笑,將徒弟輕輕抱起,送迴禪房睡下了,月亮也隱入雲裏,也要去睡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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