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三點鍾,沈曖璿拉開簾幔看看玻璃帷幕外頭,雨已經停了,密布在台北天空上的烏雲也已漸漸散去。


    沒有將簾幔拉上,她一向喜歡看見天空的感覺。


    轉身又迴到工作桌前,她繼續趴在桌前跟設計稿奮鬥。


    「媽咪,爸爸為什麽一直都沒來找我玩?」


    今天沈湣睡晚了,在床上一直賴到十點多才起來,所以幹脆就請了一天假在家裏「自習」。


    但他不得閑,不時在遊戲室和媽咪的工作室裏穿梭閑晃。


    「爸爸迴美國去了。」星期日,也就是四天前,滕緒勵在離開這裏後,就沒有再出現,原因是他要陪未婚妻返迴美國,向女方長輩提出解除婚約的事,這一去至少得花他一個星期的時間。


    這是他臨行前從機場打電話告訴她的,當時她也不知該如何反應,隻是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其實她沒反應是因為她心存愧疚,她心頭不安──因為她和滕緒勵的複合,卻得讓另外一個女人傷心。


    這幾天沈曖璿心軟得幾乎想打電話給滕緒勵,想求他別為了她和沈湣解除婚約,但她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說出口,又將引來他強烈的不滿,或許會造成更不好的後果。


    「那爸爸什麽時候會迴來?」站在工作桌旁邊,沈湣無聊地看著設計稿。


    「我不知道,他沒跟我說。」有條邊線畫歪了,她擦掉重畫。


    「爸爸為什麽沒說?他難道忘了我們的約定了?」俊臉一沈,他最討厭失約的人了。


    沈曖璿終於肯停下筆,轉頭看著臉色微沈的帥兒子。「你跟爸爸有什麽約定?」她怎麽不知道?


    「爸爸答應過我,他要陪我去六福村玩,我要和同學一樣,穿上阿裏巴巴的衣服拍照。」


    他有個同學跟爸爸拍了好幾張很神氣的照片到學校獻寶,讓他很羨慕。


    「你喜歡阿裏巴巴?」挑起一道細眉,她以為兒子喜歡的是金剛戰士。


    「不是,我喜歡當四十大盜的頭目。」雖然比金剛戰士遜很多,但當頭目也挺神氣的。


    「我勸你還是別當大盜的頭目比較好,因為他最後的下場挺慘的。」放下筆,沈曖璿決定提早收工。「這樣吧,我們一會兒出發到山上泡溫泉,你說好不好?」


    沈湣歪著頭,想了一下,很勉強的點頭。「好啦。」


    其實他比較喜歡玩組合戰士,不過看在媽咪愛泡溫泉的分上,他很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


    「太好了,泡完溫泉我們可以大吃一頓!」


    說走就走,沈曖璿馬上跑出工作室跟小羅說了一聲,然後拉著兒子整理一小袋衣物和浴巾,開著車快樂的出發了。


    上山泡完溫泉並享用一頓大餐之後,他們又留在山上看夜景,一直到九點多才返迴住處。


    在返家的路上,沈湣已經在後座睡著了。


    她將車速放緩,慢慢地駛向住處的地下室停車場。


    「欸?那不是……」就在要駛進入口前,她看見停車場的警衛室旁杵著一抹熟悉身影,他穿著及膝的米色長風衣,腳邊擱著行李,頎長的身影正靠在牆邊抽煙。


    將車子停下,沈曖璿看見他的同時,滕緒勵也看見了她。


    他撚熄香煙,拎著行李朝她走過來。


    「把車門鎖打開。」走近時,他一臉疲憊的對她說。


    沈曖璿順從的按下遙控鎖,車門鎖開了,滕緒勵迅速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副座。


    「你……」看他那樣子,好像才剛迴國。


    他看起來很累,為何不迴去休息呢?


    「我很累,有話等上樓再談吧。」滕緒勵靠在舒適寬大的皮椅上,閉目養神。


    聽聽他的口氣,好像這裏是他家一樣,而她隻是個司機。


    沈曖璿嘟起粉唇,開車進入車道駛往地下室,停妥車後,她推推他。


    「下車了。」才兩分鍾而已,他不會就睡著了吧?!


    滕緒勵伸手抹抹臉,伸了個懶腰提振一下精神。「我來抱兒子,妳能幫我拉行李嗎?」他轉頭看著兒子熟睡的模樣,嘴角揚起了笑痕。


    「嗯。」她點頭,看著他溫柔凝視兒子的目光,她的心情變得激動。


    兩人一同下了車,滕緒勵到後座抱起兒子,沈曖璿除了拿自己的小袋衣物外,另外還拉著他的咖啡色行李箱。


    一家三口迴到頂樓,情景溫馨得令人感動。


    滕緒勵將兒子輕輕擺迴床上,拉過被單幫他蓋好後,俯身在兒子額上輕吻一下。


    然後他離開房間,關上門,在客廳和剛將行李箱及那袋衣物放在一旁的沈曖璿迎麵相遇。


    「我累了,今天能留下來過夜嗎?」


    直接提出要求,他是打定主意今晚要留下來,趕也趕不走的。


    沈曖璿對他的要求一點也不感到意外,隻是……


    「你要跟小湣睡,還是睡客廳的沙發?」微紅著臉蛋,她比了比那張兩人座的沙發。


    滕緒勵瞥了眼沙發,收迴目光。「除了這兩個地方之外,還有其他選擇嗎?」倦眸凝視著她,他等著她的迴應。


    「這……」當然還有地方,就是她的床,隻是以他們目前的關係,好像不太適合同床共枕。


    「我累壞了,我保證今晚沒體力碰妳,所以妳的床出借一半的空位讓我躺,絕對不會有所損失的。」他哼了哼,對於她的遲疑,他可是不太爽快。


    「既然這樣,那你就睡我的床吧。」點頭時,她的臉頰幾乎著火了。


    說完,馬上轉身想走掉,但滕緒勵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往身懷帶。


    她驚訝地抬頭看他,他的唇卻在瞬間落下,就著她仰頭的角度,銜住她粉潤的櫻口,輾轉深吻。


    他吻得她的腿都軟了,心跳狂飆,就在她無力招架幾乎要投降時,他放開了她,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笑。


    「我想這個吻,想了五天了。」


    臉蛋爆紅,紅到發燙,雙手貼在他平坦結實的胸膛上。


    「你你你……你未婚妻沒有解決你的渴望嗎?」不知怎地,她竟然說出這樣明顯帶著嫉妒的話來。


    「妳很想知道我和巧蓮的婚約解除了沒,對吧?」滕緒勵先是挑眉,然後一掃疲累的仰頭大笑。


    「我我我,我才沒有。」否認,絕對否認到底。


    她的頭猛搖動著。


    滕緒勵的雙手扣住她搖晃的頭,臉上的笑意隱去,換上正經且嚴肅的神色。「我和巧蓮的婚約目前暫時無法解決,但請妳相信我,我會盡全力去處理的。」


    他對她說話,語氣沉重卻堅定。


    沈曖璿瞅著他,她能感受到他沉重的情緒。「婚約沒解決沒關係,我並不很在乎──」


    「可惡的,妳別再說讓我生氣的話!」什麽叫不在乎?五年前不在乎,現在還是一樣?


    滕緒勵眼一冷,眉一斂,低頭又吻住了她。


    這個吻帶著懲罰意味,狠狠地肆虐著她瑰嫩的櫻唇。


    不在乎是吧?那我就讓妳多在乎一點。


    張開眼,沈曖璿困惑地看著擁抱她的男人。


    他怎麽會在這裏?


    偏頭想了一下。她想起了昨晚他突然出現,還強行在這邊留宿一夜。


    雖然這迴他占了她的床,但是他很規矩,沒有做出踰矩的舉動,隻是很沈很沈的睡著。


    心頭有點小小的失望呢……


    沈曖璿紅著嬌顏從他懷中離開。她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麽,就因為他沒主動擁抱她,就教她失望了?!


    紅著臉下了床,她很快的梳洗過後,走出房間到廚房弄簡單的早餐。


    煎蛋夾吐司加上一杯鮮奶,或是衝泡一杯即溶咖啡,是她僅會的早餐料理。


    「媽咪,爸爸起床了沒?」剛弄好三人份早餐,兒子沈湣也起床了。


    「小湣早安。」將手擦幹淨,沈曖璿走過來抱著兒子親了一下。「你去叫爸爸起床好嗎?然後過來一起吃早餐,等一下可以叫爸爸陪你去學校。」


    「好!」沈湣高興得歡唿,轉身跑掉。


    一會兒,父子倆一大一小的身影一起出現在和廚房相通的小餐廳裏。


    「早安。」沈曖璿看著他們,情緒有點激動。「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她看著滕緒勵,他迷人慵懶的魅力令她心跳加速。


    滕緒勵牽著兒子的手,慵懶的黑眸卻擺在她的身上。「早安。」他走過來,另一隻空著的手摟住她的腰,傾身給她一個熱情的早安吻。


    沈曖璿被吻得雙腿發軟,滕緒勵這才滿足地放開她。


    雙唇分開的兩人,還額貼著額,熱烈地凝視著對方。


    「爸爸,你快點吃早餐啦,等一下陪我去學校好嗎?」沈湣的輕嚷讓熱絡的氣氛中斷。


    滕緒勵又啄了一下她紅豔的粉唇,才鬆開摟住她腰肢的手臂。


    沈曖璿羞怯的走到餐桌一端,滕緒勵低頭跟兒子說:「好,我陪你去學校,可是得搭計程車去。」


    「不要,我不要坐計程車。」沈湣搖頭。「爸爸可以開媽咪的車呀,好不好?」


    「開媽咪的車啊?可以嗎?」抬頭,他看著她。


    沈曖璿向來不愛別人碰她的車,但借給滕緒勵開,沒理由說不。


    「好。」她點頭。


    滕緒勵揚唇笑了笑,他很高興她肯大方跟他分享她的東西;這跟以往的她不一樣,以前她總是顧忌這個、顧慮那個,現在好像變得好說話了些。


    「那麽等一下我開媽咪的車載你去上課,然後再迴去換衣服上班。小曖,妳的車今天恐怕得全天候借我使用了,方便嗎?」


    關於她的東西,他都想獨占。


    「嗯……應該可以吧,不過四點半前你得去接小湣迴來,行嗎?」


    「沒問題,等我接兒子迴來,晚餐我們全家一起吃吧!」一起早餐,一起晚餐,這是多麽美好的事。


    滕緒勵樂觀看待一家三口的未來。


    不過沈曖璿倒是沒他那麽樂觀,在滕緒勵的婚約還沒解決之前,她認為很多事還是不宜公開。


    但願一切順利才好。


    滕緒勵帶著沈湣出門之後,沈曖璿進入工作室繼續未完成的設計稿。


    新來不久的助理阿班在門口探頭。


    「老板,剛剛我看見一個陌生男人開著妳的車載小湣出去耶!」阿班有些遲疑地打斷了老板的工作。


    被看見啦?!


    「滕先生是我的朋友,他載小湣去上學。」沈曖璿臉蛋微紅,對著阿班說。


    「喔~~原來是老板的朋友啊!可是他看起來跟小湣好像……」阿班抓抓頭,一臉困惑。


    「人家長得像關你什麽事?」小羅兇狠的聲音出現,他拿著卷筒往阿班的頭上用力敲了一下。


    「啊!羅哥,你出手太重了,很痛耶!」阿班慘叫。


    「你給我認真點上班,別想摸魚。」小羅一點都不同情阿班,抓著他的後領,將他拉出沈曖璿的工作室外。


    小羅的個性兇悍得很,沈曖璿怕他太為難阿班,忙出來打圓場。


    「小羅,沒關係啦,阿班隻是好奇問問。」


    「這種事有什麽值得好奇的?你是吃飽太閑了,還是嫌今天的工作量不夠多,所以想找人聊天打發時間?那好吧,你今天跟我出去好了,包準你忙到翻!老板,我帶阿班出去了。」邊說,邊將剛進公司的阿班給拖出去。


    阿班苦著臉不敢抱怨,跟著工作認真的小羅出門了。


    沈曖璿還想替阿班說情,卻隻能目送他們離開。


    唉,她很怕小羅這種個性又會嚇跑阿班,那到時候又得重新應征助理了。


    現在請人可不容易呢,但願小羅別太刁難阿班才是。


    迴到工作室,她才拿起筆,結果桌前的電話就響了。


    「曖璿設計工作室你好……」


    「曖璿啊,我是媽媽,妳有看今天的早報嗎?還沒看的話快去看,看完後馬上迴家裏一趟,妳爸有話要跟妳談。」


    沈母十萬火急的交代。


    沈曖璿聽得一頭霧水,愣愣地應了聲,然後掛迴電話,走到外頭從小羅桌上拿起還沒人動過的早報。


    打開一看,滕緒勵冷峻的臉出現在她眼前──他上報了,還是頭條新聞!


    雙手緊抓著報紙,她專注地看著這篇獨家專訪報導,上頭寫著滕緒勵出現在台灣的原因……


    關於上頭寫的事,他還沒跟她談過。


    她看著,情緒微亂。


    被老爸老媽催迴家後,沈曖璿被這兩個老人家整整纏了兩個小時。


    這兩個小時談的全都是滕緒勵。


    他們如果知道,其實她已經和滕緒勵見麵,兩人甚至有複合的可能,不知會不會抓狂?


    尤其是老爸,他將沈湣當成沈家事業的未來繼承人,要是沈湣以後變成滕家人,他一定會很傷心。


    「爸、媽,滕緒勵他迴台灣,隻是因為滕氏在台灣成立分公司而迴來坐鎮,不用太大驚小怪吧?其實隻要我不涉及商業場合,根本和他碰不到麵的,你們就別擔心了。」


    沈曖璿從沙發上起身,抓起皮包想走人。


    她不擅說謊,很怕再裝下去會破功,所以還是趕快逃離這裏的好。


    「站住。」沈父也跟著起身,喊住她。


    沈曖璿僵了下,緩緩迴頭。「爸,還有事嗎?」


    「我認為這段時間還是讓小湣迴來住好了,別住在市區,免得讓那姓滕的看見小湣,把小湣給搶走了。」


    地球是圓的,說不定哪天沈湣和滕緒勵會在某處遇見對方,所以沈父認為還是應該要小心為妙。


    沈曖璿很想告訴老爸,沈湣和滕緒勵已經見過麵了,可是她不敢說。


    「呃……爸,我想應該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吧?」嗬嗬,她說得很心虛。「何況小湣住這裏,要上課很不方便耶!」


    「不方便又怎樣?總比被那姓滕的把孩子要迴去好吧?」沈父直盯著她心虛的表情,盯了許久,好像看出了些許端倪。


    「嗯……應該不會吧?就算滕緒勵真的發現小湣的存在,我也絕不會讓他把孩子搶走,以後小湣也不會改掉姓氏,關於這點,爸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啦!」被精明的老爸盯著,沈曖璿內心極度不安。


    「哼,說得好像妳已經跟姓滕的講好了一樣。」老人家雙手盤胸,哼了一聲。


    「我才沒有!爸,你別瞎猜好不好?」否認到底,沈曖璿用力搖頭,腳步也快速往大門跨去。


    「曖璿,妳爸隻是隨口講講,妳在緊張個什麽勁兒?」沈母從沙發上起身,走過來拍拍女兒的肩。「好啦,快迴去工作吧,下午記得準時去接小湣哦!」


    「嗯,好。」幸好老媽肯放人,沈曖璿馬上打開大門往外快步走。「爸、媽,我迴去嘍,掰~~」


    溜嘍!


    沈曖璿速速穿過庭院,謝絕了司機要送她迴市區的好意,並在溜出沈宅大門後,邊往山下走邊等著路過的計程車。


    但一路上都沒有計程車經過,所以她隻好朝公車站牌走去。


    驀地,手機響了。


    她低頭從皮包拿出手機。「喂……」


    『是我。』滕緒勵的聲音從手機彼瑞傳來。『妳不在家?出門工作嗎?』他人正在前往她住處的路上,因為怕撲空所以先打了電話。


    結果,住處沒人接,果然是不在,幸好手機撥通了。


    「我……在山上,正要搭車迴去。」沈曖璿想了下,老實說出自己的所在位置。


    『被召迴去了?因為今天的報導是吧?』滕緒勵聰明得很,馬上猜到。


    「你真厲害,一猜就中!」吐吐舌,她看著天空,烏雲開始聚集,恐怕山區就要下雨了。


    『妳老實招了嗎?』他問,將車子方向盤一轉,朝山上駛去。


    被他突然一問,沈曖璿沈默了。


    她沒說話,滕緒勵就知道答案了。


    『暫時不說也沒關係,反正以後有得是機會。』他嘴巴雖然這樣說,可心裏卻不太高興。


    「你……真的不生氣嗎?」


    沈曖璿可了解他了,認為他不可能真的無所謂。


    『是有點。』她既然問了,他也大方承認。『好了,不談這個。妳在原地等我,我過去接妳,大概二十分鍾左右會到。』


    「啊,你要來接我?!不用……」


    不過,沈曖璿根本沒機會拒絕,因為他那端已經結束通話了,她隻好乖乖的站在原地等待。


    等了二十分鍾,天空變得灰暗一片,眼看雨就要衝破雲層掉下來了,這段時間卻連一班公車或計程車都沒有。


    看來她是注定讓滕緒勵接送,要不她恐怕得待在這邊淋雨,再繼續辛苦的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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