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是琅琊關外那批罹難的寄籍部牧民罷?”


    謝昭神色黯然道。


    卓南表情也很沉重。


    他緩緩點頭,一時之間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看向謝昭。


    “.嗯。”


    卓南啞然沉思,若是這些遇難的牧民實則是死於刀劍,卻被將傷口改造成“馬槍”,那麽下手之人若按常理來論,必然就不可能是南朝天宸人。


    否則,南朝人豈不是腦子被馬栓夾壞了,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所以,莫非這些還當真不是南人所為?


    那麽又會是何人、或是何方勢力?


    中州瑞安?


    若是真遇到了“乾坤劍仙”和“孤狼劍仙”,她這個半吊子的“千歲劍仙”未必就能毫發無損的全身而退!


    謝昭瞬間通過卓南的表情,敏銳的找到這麵詭異之局的一絲裂紋。


    雖說先前已經命烽火衛帶話迴去了,但是她比烽火衛遲了四天未歸,隻怕淩或那廝在琅琊關內已然快坐不住了。


    卓南走了。


    前半夜,謝昭一直清醒著,直到後半夜,兩天一夜沒有合眼實在困頓,她才不自覺陷入了黑甜。


    九微山萍水相逢、一路同行,雖未來得及告別,但倒也省得她再去浪費口舌扯謊騙他。


    “在這之後,北朝邯庸認為是南朝天宸琅琊關守衛屠殺了他們寄籍部的牧民,於是血洗琅琊關外南朝哨兵所,至此徹底打破兩邦和平,這便是挑起北朝邯庸和南朝天宸開戰的開端。”


    待到她再次醒來,天已經朦朦轉亮了。


    淩或一臉焦灼的自語。


    謝昭瞬間覺得脊背發寒,一股莫名的寒意霎時竄上顱頂。


    但是這心虛並沒維係多久.因為很明顯,卓南這老小子也未必跟她說了什麽實話就是了。


    她搖頭喟歎,不知是嘲諷還是悲哀,道:


    給人“添麻煩”的卓南此時手裏還端著給“善解人意”的謝昭煮湯用的小鍋。


    這裏水茂豐盛,和昨夜荒郊野嶺無處借宿自是不同。


    “這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謝昭還遲遲未歸這簡直是胡鬧!我當初就不應該縱容她獨自去北朝邯庸!”


    但是眾人還沒來得及喜極而泣,居然發現長公主殿下居然沒有跟著烽火衛一起迴來?


    淩或當時臉色就不對了,下意識的一句“謝昭難道出了什麽意外”都已到了嘴邊,但是細看馮彥希和烽火衛們臉上並沒有悲戚之色,才堪堪收迴嘴邊那句話。


    “當然不是!”


    他們二人突然相顧無言。


    真是諷刺。


    但是他們的“好日子”過到第三天時,就集體笑不出來了。


    卓南一頓,他目光如炬的看向謝昭。


    馮彥希道:“我們這次在北邊鬧得動靜實在太大了,現在北麵隻怕全線戒嚴,很難突破。


    如此也好。


    不若我一個人去接應好了,一個人目標小也更容易混進去。”


    馮彥希眉頭上皺出了一個川字:“這”


    其實半夢半醒時,附近之人的動作,謝昭隱約中是有所察覺的。


    他們似乎也沒那麽無聊。


    與此同時——


    卓南不解:“為什麽不去牧民家借宿?往生台距寄籍部牧民的聚居地很近。”


    他們沒那麽大膽罷?


    他聞言挑了挑眉,將小鍋架在謝昭生好的火堆上,沒有說話。


    麵前的篝火還未熄滅,冒著溫暖的火光。


    當初謝昭走後沒兩日,北朝邯庸宇文部的大軍進攻的步調突然停滯不前,淩或便心中微微放鬆,猜到必然是謝昭成了事。


    “死關?”


    他素來冷靜自持,臉上難得會帶著如此生動的表情,愁的幾乎頭發都快要掉光了。


    “他”的手竟然深得如此長,又如此老謀深算。


    如今他驟然查出這事兒或許其中另有隱情,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他們邯庸皇朝自詡理直氣壯來勢洶洶,若是最終證明這隻是一場烏龍,他們北朝皇庭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甚至在二十年前,就已暗中在北朝邯庸、南朝天宸和西疆酆斕各自滲透!


    而且還叫“他”當真滲透到了真正的頂層去!這如何能不令人膽戰心驚?


    要知道在二十多年前,就連謝昭都未曾出生!


    而那個背後之人,竟然已經在著手一場傾軋天下的大棋了!


    事已至此,兩個人明顯都是“動機不純”,所謂的祭拜親友,完全都是借口罷了。


    他再一次消失了,就像他當初突如其來的出現一樣。


    但是兩人十分默契的,任氏誰都沒再提這一茬。


    “血洗琅琊關哨兵所?”


    更何況他早已利用這幾日時間,將老君山一些實用的守城陣法傾囊相授,北朝一時之間也沒什麽動作,即便他現在離開了也沒什麽影響。


    她蹙眉:“難道這不是邯庸宇文部騎兵所為?”


    她有點看不透那層層迷霧下,看不清輪廓的那個幕後黑手究竟所圖為何。


    尤其不適合多人一起行動,咱們得目標太大了若是引起對方警覺打草驚蛇了,恐怕主子更是難以悄然歸來。


    隻怕與“阿若婭”大同小異,都是個假名字罷?


    謝昭無聲的搔了搔鼻子,他們兩個也就半斤八兩吧。


    交戰之中北朝死傷的將士的性命呢?


    這些沉甸甸的人命,又該記在誰的頭上?


    卓南想到的這些,謝昭自己早已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西疆酆斕?


    天色昏暗下,兩人一前一後下了往生台,朝著身後草場上的馬兒走去。


    兩個人按理說都是有所收獲,但是情緒卻都各自有些低迷。


    “北朝邯庸宇文部的騎兵向南推進時,琅琊關哨兵所便已是一座空無一人的死關!”


    隻有淩或心中明白,謝昭並未完全恢複鼎盛之實力。


    她雖然早已在大半年前前往邊塞之前,就服下了“悲花傷月”的解藥,但是她的身體損耗早已不是單純毒傷的程度。


    若不是今日,在日頭將落的阿爾蓋草原上,在這個天葬往生台上,再由她這個離經叛道之人,不顧死生忌諱率先剖開這些寄籍部往生者的遺體


    ——那麽,那一切似乎都是合情合理,嚴絲合縫的!


    因為在北朝邯庸和南朝天宸數百年來紛爭不斷的世仇之下,即便兩國當真發生衝突大戰再起,也根本無人會懷疑或是細查!


    昏暗的天光即將消散。


    北朝邯庸以為是南朝天宸琅琊關戰士屠殺了他們的寄籍部落的牧民,而南朝天宸邊關則以為北朝邯庸禍心再起、無故掠關,將琅琊關哨兵所屠戮殆盡夷為平地。


    於是,謝昭打算明天一早,找個由頭說要歸家遠遠看上一眼,便借機甩脫卓南。


    雖說兩個人一路同行,最終若是連句正經的告別都沒有,她多少也會有那麽一點自己不太地道的心虛。


    謝昭目光沉沉的望向卓南,蒼鷹和禿鷲的鳴叫聲還盤旋在頭頂。


    紛紛自薦要過境去北朝邯庸尋找謝昭,但是卻被皺著眉頭的都統馮彥希攔住了。


    可誰曾想到與此同時,跟隨她一道出行的烽火衛們盡數安全返迴琅琊關,並帶迴了天宸長公主已率眾燒毀半數北朝邯庸宇文部王帳糧草大營的好消息。


    他正皺著眉梢思考由淩或前往北朝邯庸接應謝昭的可行性,外頭突然有一烽火衛一臉驚喜交加小跑入內——


    烽火衛們慌了神,且自責不已。


    卓南臉色鐵青,他緩緩搖頭。


    無緣無故,“千歲劍仙”為何多日不曾折返?


    難道還真是出了什麽差池?


    可是眾人細想又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這天下之大,又有何人能扳得住“千歲劍仙”的腳步?


    因為,即便是馮彥希和那些同去北境的烽火衛們,也明顯無法那麽冷靜了。


    謝昭心知既然此間事了,自己也是時候該走了。


    若是狼騎迴到寄籍部部落首領大親王闊落台處,將婭郡主的奴隸跑了這事兒報了上去,隻怕到時候不止塔拉大叔一家,即便是寄籍部其他牧民家中,她這個消似南朝人的陌生麵孔也不可能再去借住了。


    謝昭可不敢帶卓南去塔拉大叔家借住過夜,她怕宇文婭已經帶著狼騎迴到寄籍部追查過她了。


    而昨晚不遠處那個北朝邯庸男人卓南,卻早就不見了蹤跡。


    就著阿爾蓋草原上北風,謝昭揣著心事合上眼。


    雙方都被對方的“惡行”所激怒,戰事進而一促而起,也都覺得自己才是被迫害的一方。


    她望著篝火裏新添不久的幹草,有些慨歎的自言自語道:


    “如此也好。”


    如今雖然不知幕後黑手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如此“良苦用心”的設局激起南北兩邦之戰,但她既然得知這背後還有千絲萬縷的陰謀,就必須盡快返迴琅琊關才行。


    他們北朝邯庸如今與南朝天宸打了大半年的仗,彼此早已水深火熱如火如荼了,兩國之間之前那些年難得的和平局麵,現也早就被打破。


    淩或蹙眉搖頭,道:“都統若是離開,烽火衛又有何人同領?如果需要一人接應‘千歲劍仙’,那個人也該是在下。”


    卓南皺眉。


    他乃聖王境,且在軍中並無掛職,來去自由。


    但是潛意識中,她似乎覺得這樣也不錯,於是並未出聲阻攔卓南的離去。


    雖然謝昭不曾見過卓南的身手,但是膽敢孤身橫跨北朝邯庸的人,身上必有所恃。


    謝昭心虛的生著火,東拉西扯道:


    “卓南兄,這年月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啊,你說咱們要是去牧民家裏借宿,人家說不好是不是又得殺羊款待咱們,你是守禮之人,可不興給人添麻煩啊!”


    若是她再不迴去,就怕淩或關心則亂,會出關尋她。


    “——報!馮都統!是千歲、千歲殿下她迴來了!”


    “當真?”


    眾人豁然而起,各個喜不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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