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邯庸男子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惡狠狠對手下道:“迴去!”


    然後,便率先轉身迴了九微山山神廟內。


    那邯庸貴族一進神廟大堂,就對上了卓南靜靜看過來的目光。


    盡管此時卓南一句話也沒說,眼裏也沒有什麽溫度,甚至一片平靜、沒有任何攻擊性,但是那北朝邯庸貴族偏偏就覺得卓南這會兒定然是在諷刺他!


    他心裏陰暗的想到,要不.將這兩個都殺了罷!


    隻要做的仔細,日後即便寄籍部追究,也未必就會暴露出是他們所為!


    但是


    想到距離此處最近的北朝邯庸部落就是柯達魯部,而他的父親就是柯達魯部的一個部落長。


    若是此時在神廟外烤肉的女子,身份當真如他所想的那麽她驟然死在柯達魯部附近,怕是要給他們部落招惹禍事。


    畢竟八個多月前,因為寄籍部牧民之死,宇文部大動肝火甚至與南朝天宸皇朝兵戎相見。


    可見邯庸三十六部之首的宇文部,對寄籍部一衣帶水的同祖之情十分深厚。


    更何況,即便沒有宇文部出手幹預,寄籍部的狼騎也不是好相與的!


    柯達魯部雖然也算是不小的部落了,但是在宇文部和寄籍部跟前還是不太夠看的。


    棘手。


    柯達魯班逐正自心裏搖曳不定的發著狠,外麵那個讓他頗為頭疼的“寄籍部”女子卻突然提著烤熟的鹿肉出現在他身後。


    但是那女子卻根本無視他,隻朝著裏麵的那人笑吟吟道:


    “喂,卓南公子,鹿肉烤好了,一起吃點罷。”


    謝昭提著串著烤肉的樹枝,笑得一臉人畜無害,悠哉悠哉的進了山神廟。


    隨著她的出現,卓南毫無溫度的眼神微微有了一絲變化,似乎也有了一絲溫度。


    謝昭十分自來熟的坐在卓南旁邊,將手中的熟肉遞給他,挑了挑眉調侃道:


    “山神廟裏不能烤肉,但是沒說不能吃烤肉吧?”


    卓南極淡的笑了下,接過她遞來的一串烤肉,輕聲道:


    “那人佩刀上有印記,是柯達魯部的部落長家族的族徽,他方才看咱們時眼中不懷好意,怕是對我們動了殺心,姑娘當心些。”


    謝昭一愣,然後半點都不曾掩飾的、極為自然的瞥向那北朝邯庸貴族大漢腰間佩刀。


    但是下一刻卻微微蹙眉,並沒看出什麽所以然來。


    那男子的刀鞘上整體造型十分浮誇,鑲嵌很多紅藍寶石,除此之外並沒什麽多餘的印記。


    卓南看出謝昭的疑惑,輕聲解釋。


    “這人的刀此時已經迴鞘,因此你不曾看到印記。先前你未到時,他曾拔刀欲要砍掉那奴隸的手臂,我瞧見他在刀鋒一麵有柯達魯部的雕印,不過,不刻意看是看不出的。”


    哦?


    謝昭微微愣了下,腦中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那柄同樣將印記刻在劍鋒上的名劍“黃金台”。


    下一刻她想到了什麽,旋即淡笑搖頭看向自己此時的佩刀。


    ——也就是從狼騎那裏順走的馬兒身上的那一柄。


    之前她隻覺得這把刀看不出什麽,刀鞘刀柄上都古樸大方沒什麽打眼的地方,此時慢慢轉動刀柄,仔細看才發現刀柄頭上的橫截麵,有一朵極小卻很精致的九瓣蓮花印記赫然出現!


    謝昭歎氣,用刀穗纏住那印記,尷尬的清了清嗓子。


    怪不得那個北朝邯庸貴族大漢會對她如此忌憚了,北朝邯庸三十六部中許多貴族都信佛,而九瓣佛蓮,正是宇文部和寄籍部王帳的印記。


    除宇文部和寄籍部王室貴族,便隻有直屬於王帳的大親王親衛的佩刀上,可以鐫刻九瓣佛蓮印記。


    狼騎自然也屬於其中之一。


    而那北朝邯庸貴族,顯然是將謝昭當做直屬宇文部或是寄籍部大親王的狼騎了,因此才多方忌憚不敢直接對她們直接下殺手。


    殺一個奴隸和一個無名無姓的路人無妨,但是若是一個小部落貴族,膽敢明目張膽的絞殺宇文部或是寄籍部的大親王親衛將士,那背後引發的惡果,將後患無窮的。


    此舉,將被視為柯達魯部對宇文部和寄籍部的挑釁羞辱。


    謝昭默默瞅了眼坐在他身旁一臉寧靜的卓南,這個男人.想必之前也看到她佩刀上的印記了。


    以他能一眼認出柯達魯部部落長家族印記的眼力,不信他沒認出自己的彎刀出自哪裏,但是他卻沒有說破。


    看來,這位卓南公子也並非如同其表象那般呆愣的。


    謝昭正在猶豫是否要連夜趕路離開,避免與這來路不明的名叫“卓南”的男人同行,暴露過多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就聽卓南用隻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


    “還未請教姑娘,其實昨夜在下就想問了,姑娘手中這把彎刀,真正的主人應該並非是你吧?”


    謝昭偏頭瞧了瞧他喜怒不辯的臉色,試探著道:


    “.是.還是不是呢?”


    她心裏翻著嘀咕: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這人看起來情緒十分穩定,應該不至於一言不合,跳起來跟她拚命罷?


    所以她該怎麽編.迴答比較合適?


    卓南遲遲等不到謝昭的答案,卻等來一句反問,於是當即蹙眉看向這個“奇奇怪怪”的女子。


    謝昭腦子裏閃電般閃過答案,立馬笑眯眯道:


    “哦,公子是說我手裏的這把刀啊!這刀既然握在我的手中,那此刀之主,自然是區區在下了。”


    卓南見她不願說實話,眉心微微一動,換了個問法:


    “那麽這刀的主人,想必還健在吧?”


    謝昭想了想此時可能正活蹦亂跳的帶著北朝邯庸宇文部小郡主宇文婭趕路迴寄籍部王帳的那隊狼騎。


    然後一臉牙酸的狠狠點頭:“活的絕對比我還要硬朗!我的意思是在下雖然看起來病懨懨的,但實則活的很是硬朗。”


    卓南知道,這意思就是說這佩刀的原主人並未被傷害,於是放下心來,點了點頭。


    然後轉過頭不再多話,斯文的吃著謝昭遞給他的烤鹿肉。


    謝昭一怔,她這就算是.暫時蒙混過關了?


    那她今晚還跑路不?


    她扭頭看了看外麵唿嘯的北風,下意識打了個寒噤。


    算了算了。


    這男人看起來也不是多事的性格,應該不會對她恩將仇報吧?


    畢竟剛剛謝昭的出現,也算是給他化解了一場危機不是嗎?


    不過


    這叫卓南的男人麵對柯達魯部貴族也是一副雲淡風輕、不卑不亢的樣子,屬實不像是需要她來幫忙的模樣。


    就是不知道他架這個梁子時,是真的那麽有底氣,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謝昭一邊吃著手中的烤肉,一邊低聲咳嗽了兩聲,然後含糊著問:


    “兄台,你還要去阿爾若草原嗎?”


    卓南咽下口中的肉,認真迴答:


    “要去。”


    謝昭眼睛一轉,她挪了挪位置坐在卓南附近,哥倆好似的套近乎道:


    “那你又是去做什麽的嘛?在下看你這跋山涉水的樣子,該不會是投親吧?”


    卓南略一遲疑,然後下一刻搖了搖頭。


    “族中確實有親眷如今定居阿爾若草原,但鄙人此行目的並非投親。”


    謝昭挑眉。


    “既非投親,便是有十分重要之事要做了?否則這寒冬臘月的,公子何必遭這個罪?”


    總不至於真像他昨夜說的鬼話那般,是在附近出遊迷路了罷?


    謝昭用肩膀撞了撞他,笑的一臉賊兮兮。


    “說一說嘛,咱們遇到這麽一夥兒糟心的人已經十分無趣了,如今咱倆也算是共患難了,長夜漫漫,聊聊家常,不過分呀。”


    卓南被她觸碰的瞬間微微一頓,然後手指微微一縮,低歎了口氣。


    “姑娘一向.如此嗎?”


    “如此什麽?”


    謝昭訝異的問。


    如此自來熟又冒失,卻又讓人覺得.並不討厭。


    卓南無奈。


    “.沒有,姑娘方才說什麽?”


    謝昭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欲望,一臉無語的看著他。


    “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咱們倆湊得這麽近了,你還聽不到我在說什麽嗎?我是問閣下去阿爾若草原,到底為了做什麽?”


    卓南淡淡道:“昨夜都告訴姑娘了,在下此行主要目的,真的隻是憑吊。”


    謝昭笑容微微一頓,看他的神色確實不像作偽敷衍。


    “啊,竟然是真的嗎?在下先前還當公子是在開玩笑實在抱歉了.公子此行可是憑吊家人?”


    卓南微微停頓,下一刻老實的搖頭。


    “不是。”


    謝昭又問:“.那是朋友?”


    卓南:“也不是。”


    謝昭表情空白了一瞬。


    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這人該不會是在逗她吧?


    謝昭深深感覺自己好像被人耍了,於是十分危險的含笑唿出一口氣。


    “哦,那麽請問公子去憑吊何人的?”


    總不至於無緣無故,有人會去憑吊路人或是陌生人吧?


    卓南注視著麵前升起的火堆,眼中看不出悲喜。


    “算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吧。”


    謝昭:“.”


    我靠?


    還真是陌生人?


    與卓南相識的第二天,謝昭悲痛的發現,麵前這個北朝的兄台好像腦子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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