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傳訊兵心中啞然歎氣,也不知道這些北朝人得了什麽狗屎運。


    “火油還剩下多少?”


    謝昭轉身看向身旁的淩或。


    她不便親自下場參戰,但是在琅琊關內和城中做些城建守城,或是一些後勤布局,那倒都是無妨的。


    如今,安寧長公主人在萊陽母族老宅,身邊有皇城驍騎尉護衛。


    而彭蕭又迴到了邊塞,所以淩或自然不必再守著安寧長公主府。


    早在八個月前,他便與她一道北上了。


    至於薄熄,她的身份有些尷尬,所以自戰事初起,這位壺盧副使便主動告辭,返迴了壺盧聖壇,據說是有些自己的私事要去辦。


    不過,最離譜的竟然是韓長生。


    八個月前他竟然在昭歌城的客棧中留下一封信,便不告而別。


    說是新年正月,見昭歌城中家家團圓,勾起他那離家日久的遊子之心。他有些想家,想要迴去看看。


    用謝昭後來的話說,那簡直就是一個扯淡!


    這家夥心野的很,會想家那才有鬼哩!


    不過,好在這廝終於肯迴家了,也算是避開之後的亂局。


    謝昭說歸說,心中實則也是替他鬆了口氣。


    韓長生性情跳脫,行動有些魯莽,也耐不住邊關枯燥寂寞的狼煙戰火。


    他如今肯主動迴去“如夢令”,倒也是一樁好事,免得家裏人時刻掛心這位小令主的安危。


    淩或聽到她的問話,心中也並不覺得樂觀。


    他皺眉道:“火油不足一千桶了。”


    南朝天宸不擅火器,更擅機關機擴。


    加上這麽多年來邊關久無戰事,因此琅琊關的火器火油等物資的存儲並不算充裕,更多的則是刀劍槍戟等冷兵器。


    淩或皺眉又說道:“援軍這幾天到底能不能來?”


    謝昭輕輕搖搖頭。


    西南邊塞的南朝邊軍和北境琅琊關的邊軍,自古一南一西,都是南朝悍將強兵。


    但是年前西南按察使吳用身亡,他的副將和親舊,當時也大多同罪論罪發配。


    如今的西南之地,可用之將可謂是同樣寥寥無幾。


    即便是前幾日朝堂上終於吵出了名堂,決議批準分出四分之一的西南邊陲將士來支援北境,但是算算時間,此時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這幾日若是真能等來援軍,那還真算祖宗積德了。


    隻怕如此極西極北的趕路過來,也是兵困馬乏。


    加之還要與北境琅琊關的將士整合配合,估計暫時上不得戰場。


    謝昭微微蹙眉。


    邊關戰事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大半年來每每琅琊關的奏折從邊塞送到,都要耗費幾天。


    然後朝堂決議,黨派之間必然爭吵不休,主戰的、主和的、少不得要爭執個高下。


    等一切有了定論,糧草軍需,整軍待發,哪一樣不需要時間?


    南朝風調雨順了多年,邊關有能力也有本事的武將,大多數都在這些年裏閑置或是另謀出路了。


    也就是當年謝大將軍的親傳弟子彭蕭,出身世家卻心意不移,這麽多年還苦守著琅琊關這邊塞苦寒之地。


    再一個便是吳用了。


    他當年另辟蹊徑換了個賽道,重新迴到家鄉西南邊陲,以按察使的身份護衛西南邊境、鎮守邊境時常作亂的野蠻百夷。


    不過,可惜了吳將軍英雄一世,至今身上勾連匪類的汙名還未能洗清。


    北人犯邊來得太過突然,她當日在昭歌走得也很倉促,還來不及替他籌謀洗脫冤屈。


    不過好在,吳用的獨女吳家小姐吳若姝,已被她妥善安置在贍養司做事。


    謝昭臨行前,亦托了神台宮中負責贍養司日常管事的小神官,對這位大家閨秀多加關照。


    淩或一針見血道:“這一千桶火油,恐怕堅持不了一個月。”


    “堅持不到也得堅持。”


    謝昭話畢轉身快步下了城牆。


    她晃了晃腰間的水囊,發現果然早就空了。


    於是漫不經心地“嘖”了一聲,對身邊跟著她也一同疾行下城牆的淩或道:


    “老淩,叫後麵先分出三百桶火油,給北城樓頂上,至少抗住兩天,等那半片新牆垛子凝固!”


    淩或皺眉。


    “.這能行嗎?可是就算有火油頂著,北麵依然最靠近北朝邯庸鐵騎大營,攻勢最為猛烈。”


    謝昭的身後,是不遠處越來越昏暗的落日。


    微弱的光線,將她雖然沾染塵土、卻依舊美的不可方物的側臉,映照出一片昏黃的光圈。


    她快步走下城牆,淺笑道:


    “光靠火油,那自然是不行。”


    謝昭接過城下候著的士兵遞過來的馬韁,利落翻身上馬,居高臨下,看著淩或道:


    “但是如果有一支騎兵,悄悄繞道北境深處,深入插進北夷後方,燒了他們王帳大營供給糧草呢?他們至少能消停一段時間吧?”


    淩或瞳孔猛地一縮,旋即上前,一把抓住馬鬃,驚道:


    “這怎麽可能?你別胡來!邯庸大軍全線鋪開、向南壓境,比索布達河兩岸都是邯庸的軍帳。


    斥候是斷斷不可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穿過比索布達河敵軍防線繞路到王帳的,此行對於斥候而言無異於送死。”


    “斥候的功夫不到家,自然不行。”


    謝昭歪頭笑了笑,嘴角咧出一股氣死人不償命的痞氣:


    “但是我行啊,去燒糧草又不是平日裏結隊逛花樓,要那麽多人幹嗎?兵貴精、不貴多,懂嗎淩少俠?”


    可憐淩少俠一貫的好脾氣,也被她氣得不輕。


    “謝昭!你可曾想過,‘千歲劍仙’若是下場參戰被人知曉,‘孤狼劍仙’宇文信是否會以此大做文章?


    若是他也以此為由,親下戰場,那麽隻怕局勢將對我們南朝更為不利!”


    謝昭這位曾經的祗仙玄境,如今沒有內力實力大減,但是宇文信卻是貨真價實的祗仙人境!


    謝昭聽了卻笑盈盈的,她唇邊略起一個小小的梨渦,顯得狡黠又滑頭。


    “怕什麽嘛?即將帶隊穿過比索布達河的,是區區金遙境勉強有幾分好輕功的南朝斥候‘謝昭’,可不是位列祗仙的‘千歲劍仙’符景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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