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諸人驚疑不定!


    長公主殿下是什麽意思?


    莫非陛下居然才是那個矯旨矯詔、假傳先帝遺旨之人?


    可是若是當真如此,千歲殿下又何故要損毀聖旨?


    那遺詔孰真孰假,待六部老臣一看便知真偽啊!


    謝昭自然是不能將遺詔交給他們看了,因為那實打實確實是先帝親自手書的詔書!


    簡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可問題是,那滴墨的“官司”,即便是刑部中最擅斷案之人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雖然六部之中、滿朝文武,沒有一個是真傻子,明眼人一打眼應該也能看得出來其中的幾分玄機。


    可是能看得出來是一碼事,怎麽斷這傷腦筋的天家的官司,那又是另外一碼事!


    這種含糊不清的糊塗案,本身就是說不清的!


    讓六部大臣來斷先帝這封詔書到底是什麽意思,說白了,不外乎是逼著眾朝臣在此站隊罷了。


    這種行為除了會讓皇家家醜外揚之外,就隻能繼續激化矛盾,甚至是將他們姐弟之間的矛盾,擴大至整個南朝朝堂之上。


    所以謝昭索性直接毀了那遺詔!


    她隻要咬死了這封詔書並非皇帝所說那般,誰人又敢質疑她?


    又有什麽理由去質疑她?


    正如先前殿內諸多文官大臣所言——天宸長公主符景詞此生無愧南朝臣民,無愧江山社稷。


    這麽多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若是將天宸皇朝比作一個巨大的運作不朽的機括,那麽她也算得上是一顆任勞任怨、哪裏需要就被放置在哪裏的鐵釘。


    不論她是身在廟堂、亦或是身在江湖,自己的去留自行決斷,亦都是無可厚非的。


    隻要沒有所謂的“先帝遺命”強行壓著,靖帝即便是九五至尊又能耐她謝昭何?


    或許靖帝都不曾料到,名震四方、享譽天下的堂堂“千歲劍仙”,居然打起了這麽一套混不吝的“王八拳”!


    ——管你出什麽招數?


    人家一概都不接就是了。


    直接來了一手“毀屍滅跡”,主打一個打死都不認賬!


    符景言眼底閃過一抹異色。


    他在殿內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中,抿唇久久不語。


    良久,他輕聲笑了。


    “.阿姐,過去的你,可是一言九鼎心似磐石,一字一句皆如箴言。”


    他的阿姐自幼便處處都比旁人強,也處處強到了極致。


    雖是武人,但是潯陽謝氏子弟的看家本領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亦是無一不精通。


    想必正因如此,除了玩笑之外,天宸長公主一貫秉信“一力降十會”的道理,也從來不屑於搞這些歪門左道。


    謝昭聞言笑笑。


    “陛下也說了,那‘過去’的符景詞,並非如今的在下。”


    過去的符景詞將責任和擔子,看得比個人生死榮辱都要重,也是位極其好麵子的小姑娘。


    頂著無數親人長輩的希冀成長,總覺得自己要事實盡善盡美,才能不辜負所有人的期待。


    如今的謝昭,依舊希望諸事能盡如人意。


    但是她也同樣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盡如人意”中的“盡”字,本身就是悖論!


    所以,這也隻能是一種無限趨近於努力的“希望”而已。


    所有人本都是懷揣著各種各樣的心思,站在各自的立場為人行事的——既然如此,那便永遠沒有人能做到,令所有人都覺得誌滿意得。


    她也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滿足於所有人的期翼!


    人之一生,行於朝,隱於暮。


    她隻需無愧天地,無愧本心,無愧於己,便已足矣。


    這個道理,過去的“符景詞”縱使天縱奇才,到底還是年紀太小不甚明了。


    景詞小公主耳濡目染了太多所謂皇權之下的“犧牲”和“道義”。


    ——忠肝義膽、百死不悔的“無我”之心,是自她年幼之時便日夜澆灌在她心底的致命“毒藥”,所以過去的她,很難想得透徹。


    現在的謝昭,則不然。


    世上本無兩全法,皇權傾軋亂人間。


    皇朝之存在,本該戍衛國境之內百姓長治久安,不該成為天子逐鹿天下四境、問鼎無上,令天下戰火紛飛的殘暴利刃!


    江嬪的兄長、惠寧縣主的縣馬,江如流深深蹙眉,不動聲色的觀摩此時局勢。


    他輕輕伸臂推了推坐在他附近的好友、平陽長公主的駙馬李遂寧,錯愕低聲道:


    “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你事先聽說過什麽風聲嗎?”


    李遂寧神思甚憂、眉心深鎖,緩緩搖了搖頭。


    他此時心神不寧,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覺!


    不知為何,此時麵前容貌傾城、出塵絕麗的天宸長公主殿下,不論身形輪廓、亦或是舉手投足間的氣質,竟然像極了那位時常帶著麵具出入、從不以真麵目示人的謝姑娘!


    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如斯相似!幾乎一般無二!


    一種聳人聽聞的猜想,此時驀然湧上心頭,以至於李遂寧險些心神激蕩下失禮當場!


    先前他與江如流二人都曾以為千歲殿下人在閉關之中、並不在昭歌,就連今年的大節禮也不會迴來。


    可是誰知,如今“千歲劍仙”不僅迴來了,還和身為天子的陛下貌似鬧了什麽齟齬。


    那麽若是千歲殿下實則一直都不在神台宮呢?


    若是她當真就是那位行跡難以捉摸、做事出人意表,身邊卻有十分罕見的聖王境年輕高手隨扈的“謝姑娘”呢!


    那麽為何天下人都道殿下人在神殿閉關?


    千歲殿下又是為何避開所有人耳目,錦衣夜行於故都昭歌,甚至真實麵目都要隱藏於麵具之下?


    又是誰人在說謊?


    這事,李遂寧細思隻覺極恐!


    他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他與平陽長公主議婚之前,柏大都督上門與其父密談那一日!


    父親事後說,因為某一件事,天宸皇朝興許要變天了。


    難道就是因為長公主殿下和陛下之事?


    如今的情景看來,神台宮的南墟大祭司自然是站在“千歲劍仙”這邊的,可是如此這般.


    天子的顏麵興許是要掃地啊!


    殿內朝臣們有一個算一個,一個個都如同受了驚嚇的鵪鶉,此時都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即便是位列九卿之首的太國丈、當朝大都督柏孟先,此時也不例外。


    諸多皇親國戚,亦心有戚戚然。


    他們各個驚疑不定、小心翼翼的與平時交好的親眷彼此交換著視線,揣度這對天家最為尊貴的姐弟怎會在這種場合發生這麽大的衝突。


    反倒是平陽長公主符景琳一臉寵辱不驚的平靜,她嬌豔的唇角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愉悅放鬆的淡淡笑意。


    符景琳心裏冷笑,猜測必然是她之前的諫言起了作用。


    陛下果然提防起了他們那位素來偽善的二皇姐!


    這不?陛下今日不過草草試探一二,這一位果真就坐不住了!


    居然還敢目無尊卑,當庭損毀先帝遺旨?


    符景詞難道真當以為,如今還是父皇在世時的光景嗎?


    她笑吟吟轉過頭去,想看看眾人驚愕的表情聊以取樂。


    誰知方一轉頭,就正巧看到自己的駙馬李遂寧,正一臉擔憂關切的看著自己的嫡姐。


    平陽長公主臉色一冷,唇邊略起一抹冷笑!


    看吧。


    看一眼便少一眼!


    以後符景詞若是被陛下圈禁在不夜城中,且看李遂寧這眼高於頂、目中無人的男人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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