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下一刻,謝昭那張隱藏在銀白色狐臉麵具下,一直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的臉色突然一收。


    她豁然抬頭,出聲示警道:“——淩或!後退!”


    此時,淩或手中那對“韶光無雙鐧”的鐧鋒已經堪堪指到了灌木叢跟前!


    但是出於近兩年來一同行走江湖的絕對信任,他在聽到謝昭示警後並未有絲毫遲疑,當即用足尖點向一旁灌木,然後借著草木的反作用之力撤身退後!


    下一秒!


    ——碰!


    一柄看不出真容的長劍幾乎是擦著他的衣袖而來,驟然重重紮進那叢灌木的邊緣!


    若非淩或方才退得及時,隻怕那劍便是奔著他的後心罩門而來的,當真是讓人防不勝防、好生兇險!


    謝昭一臉冷凝嚴肅,她微微覷著眼凝視著不遠處山崖旁灌木叢的方向。


    一定是那個人!


    來者必定就是那位那日林間想要下手封口殺人,最後卻一擊而退的不知名的絕世高手。


    淩或和薄熄見此亦是齊齊色變。


    他們二人攥緊手中本命武器,便準備上前再是一戰,誰知謝昭卻輕聲阻止道:


    “不必追了,人已被救走了。”


    淩或和薄熄腳步微頓,側耳一聽果然已經沒了聲音,那位絕世高手退得好快!


    隻是


    淩或無言蹙眉。


    這人既然明明是絕世高手的境界,何以竟會次次對他們容忍避讓?


    這絕對不可能是因為他這區區聖王境的江湖後輩,或是薄熄這個大乘天境的後生。


    莫非那人當真與潯陽謝氏有什麽瓜葛,所以才會對謝昭那日手中亮出劍鋒的“黃金台”有所顧忌,以至於幾次三番的對他們退避三舍?


    韓長生被這一番驚變搞得措手不及。


    這跟到手煮熟的鴨子飛了有什麽區別?


    他嘎巴了下嘴,不可置信的道:“這是什麽情況?那個什麽‘少主’被人給救走了?”


    謝昭輕輕歎了口氣道:“可不就是嘛?不過倒也無妨,有凝郡主在,總歸不算徒勞無功。”


    她並沒有冒然去追。


    畢竟如今的她內力虛空、脈搏不甚強健,此時又不是生死攸關的關頭,倒是犯不上拚著魚死網破的風險,去運轉“迦邏心經”逆轉經脈釋放內力強行將那人留下。


    以後日子還長著呢,且應細水長流才對。


    既然已知對方的身份是西疆反王雍王之後,那麽總有等到他們徹底漏出狐狸尾巴一網打盡的時候,如此草率的搭上自己那可就犯不上了。


    不過謝昭話音剛落,倒是一旁的彭英似乎突然反應過來什麽。


    他幾個箭步就竄到了那隻封閉的密不透風的馬車囚車前,然後一把掀開了車簾!


    下一瞬,彭英似乎是震驚住了,臉色鐵青的緩緩轉過臉看向諸人,滿臉的悚然無措。


    眾人一見他此時神色,便知情況必然有變!


    謝昭是行動派,眼底厲芒一閃也懶得與他多作廢話,當即親自上前幾步抬眸看向那扇被彭英剛剛掀開的囚車車門。


    下一瞬,她神色微便,眼底閃過一抹莫名的複雜和惋惜。


    謝昭:“你們.先前難道不曾封住她的周身大穴?”


    彭蕭一愣。


    “什麽?我先前是封住了的。”


    幾人齊齊皺眉上前察看,隻見馬車中不知何時竟早已是一片血色!


    那位曾經出身於西疆皇室斕氏、最最高貴的九大高種姓之首的斕素凝,竟不知什麽時候已用自己頭上的木簪穿透了自己的喉嚨,氣絕身亡!


    想必她就是方才在雙方激戰時動手的!


    周圍將士們和死士們受傷的血腥味兒,將馬車中斕素凝流血不止的血腥味兒徹底遮掩住了,倒讓她得了手!


    這說明,斕素凝方才分明是行動自如的,或是穴道在中途就被人解開了!


    興許是那木簪的尖端不夠鋒利,因此斕素凝臨死之前很是受了些折磨。她的脖子上被鈍鈍的木簪尖端,傷得血肉模糊、一片狼藉,最終這才斃命身亡。


    而她居然生生忍住,一聲都未曾吭!


    此時血液流下,侵蝕著囚車中的薄毯,形如老婦的女子那被燒毀的大半張臉如同皸裂幹枯的樹皮,而那另外一小半張沒有疤痕遮掩的臉已然僵硬,隱約透著青白。


    一片靜寂中,彭蕭先是頓了頓,下一刻錯愕轉頭看向彭英。


    “彭英,是你給她解開了穴道?”


    彭英一臉悔恨懊惱,他手足無措道:


    “是方才在永州府休整完畢準備出發時,她說自己一路上都被點著穴道實在難受。又言及自己身體有疾不耐一個姿勢久坐,便央求我幫她解開穴道鬆泛鬆泛。


    她保證隻這一段路,等入了蘭陵郡便讓我再把她的穴道封起來。我看她年紀大了實在可憐,料想這麽多人重兵看守她也跑不掉,於是”


    “你糊塗!”


    彭蕭臉色鐵青道:“你難道就從來沒想過,她這般一路如此冷硬之人,若心中沒有算計所求,又為何突然對你示弱?”


    彭英囁嚅道:“我還以為.她是見距離昭歌城越來越近,再沒什麽機會作祟,於是死心了。”


    彭蕭氣極反笑道:“你可知玩忽職守,若在琅琊關按軍法應當如何處置?”


    彭英臉色微白一時語塞,他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為自己開脫。


    因為這確實是他的過失,若是這犯婦真的知道什麽了不得的情報,隻怕他百死不能贖罪。


    彭蕭又何嚐沒有失望呢?


    他的堂弟彭英雖然入伍五年,但是這五年來琅琊關一帶幾乎鮮少發生戰事,以至於他實在太欠曆練了!


    這般小伎倆居然都能騙過他,讓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自戕成功,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心思良善、尊老愛幼、有惻隱之心是好事,但是也要用對了對象才行。


    謝昭沉默良久,緩緩迴頭對淩或等人搖了搖頭。


    淩或見此眉頭微蹙。


    他屬實沒有想到,這個如此“惡貫滿盈”、甚至二十多年前便開始在北朝、南朝和西疆掀起腥風血雨的女人,居然如此輕描淡寫的潦草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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