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長生卻不以為意的傻笑一聲,道:


    “有你和淩或在,我吃鹽吃多了閑得慌嗎?為什麽要自己動腦子!怪累的。


    ——快說快說,知道你最聰明,就別再賣關子了。”


    謝昭失笑道:“你啊.你想想看,寧繡娘已將自己逼到如此田地,這不正是說明了這位寧繡娘早就將個人榮辱生死置之度外了嗎?


    試想她連祖輩給予她的九大高種姓的榮光都可以割舍,你覺得她會屈服於我們的逼問、老老實實將自己的籌謀布局坦言告知?”


    韓長生呆了呆,一針見血道:


    “所以你這是準備挑一個相對軟一點的柿子捏,說不定能擠出什麽汁水來?”


    這話怎麽聽怎麽古怪,但是話糙理不糙。


    謝昭輕輕頷首,似笑非笑道:


    “怕就怕,北朝隱匿的那位,興許也是個不好捏的‘柿子’,不過是兩害相較取其輕罷了。


    至於結果如何,總要見到了那位‘少主’的廬山真麵目,我才好定奪。”


    *


    果然幾日後,寧婆久久不見親信迴話,果然坐不住了。


    她試圖主動出府用密信聯絡自己的舊部,結果剛好被早早奉謝昭之命等在琴奢府外的薄熄抓了個正著。


    謝昭握著薄熄從寧婆手中截獲的新鮮出爐的信箋,神色淡定的展信一觀。


    旋即頷首道:“沒錯了,我們先前所料果然不錯。


    這種行文製式、斷句、符號和字跡,與淩或手中那封北朝天子從北朝先帝處搜到的密信如出一轍,確為同一人書寫。”


    她輕輕抖了抖那封信箋,失笑道:


    “也不枉費我們這一路顛沛流離,半步不敢行差踏錯。”


    如今看起來好似全然不費工夫,但實則是他們步步緊跟,一環扣一環,才能有如今的好結果。


    薄熄蹙眉問:“姑娘,那個寧婆和她的手下,您可要提審?”


    不知何時開始,她口中對謝昭的稱唿,已由“謝姑娘”變為“姑娘”。


    雖然聽起來好像並沒什麽太大的不同,不過隻是一字之差,但是稱唿之間的感覺卻差之千裏。


    無形之中更近了些,也更加心悅誠服了些。


    謝昭微微一笑,搖頭道:


    “不必再提審她,之前你無心之中所聽到的才是她們的真話,此時即便提審,她也什麽都不會說,既然如此便不必再浪費時間。”


    她想了想,又道:“薄熄,將這幾日阻截下來的那幾名寧繡娘的手下,全部交由伊闥羅氏掌姓人處理罷。


    這些人既然出自西疆皇室叛王之後,便不如送給伊闥羅氏掌姓人做個順水人情,由伊闥羅氏去做那個替君分憂的‘忠臣’。”


    如此這般,也算是還了伊闥羅氏掌姓人連日來對他們的信任和優待。


    薄熄沒什麽異議的點了點頭,又問:


    “那寧婆呢?該如何處理她。”


    謝昭笑笑道:“她自然得隨我們走了,不過你倒也不必理會她,隻需要看住了人不要死了丟了便好。”


    淩或皺眉道:“就這麽冷著不管?”


    謝昭頷首,“沒錯,就這麽冷著不管即可。


    她現在不明所以,不知我們的來曆和目的,所以沒被逼到絕地是決計不會冒然尋死的。”


    他們如今越是一幅甚是篤定、甚至連審問都懶得審問她的模樣,寧繡娘的心理防線就越是會羸弱、越是會趨近於崩塌的邊緣。


    她越是對他們的意圖琢磨不透,便越不敢輕舉妄動。


    這種虛虛實實,似有似無,半真半假的態度,就足夠寧婆好生揣測難安一陣子的了。


    攻心之計,不外如是。


    薄熄得到明示,當即提著她的刀轉身離去。


    淩或微微蹙眉。


    “我們這麽快就要啟程了嗎?你不需要再多修養幾日?”


    謝昭無奈失笑道:“修養什麽?我不過是中毒,其實什麽事兒都沒有,就算在此地修養百十來天那也於事無補。


    琅琊關那邊的事兒如今卻迫在眉睫,已經拖不得了。”


    淩或聽了這話,眉頭卻半點鬆開的跡象都沒有。


    顯然,淩少俠是並不認同“謝女俠”這般敷衍人的說辭。


    別說是他了,就連韓長生都聽不下去了。


    他輕哼一聲,道:“你少來了,虛就虛嘛,咱們都是自己人,實話實說我們又不會笑話你!


    ——瞧瞧你那臉色,簡直白得像中元節出來遊街的夜叉。”


    謝昭當即“嘶”了一聲,對他怒目而視道:


    “你在口出什麽狂言?你才虛呢!


    再說中元節的夜叉長什麽樣兒,難道你還見過不成?韓長生,你簡直比我還能說瞎話。”


    韓長生樂了。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最愛說瞎話了?”


    淩或無奈的輕輕搖頭,仿佛拿這兩個人沒有辦法。


    他這邊才將頓了頓,旋即突然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又道:


    “對了!既然你所中之毒乃是西疆失傳已久的秘藥,那麽伊闥羅氏掌姓人會不會有什麽辦法?


    她畢竟是西疆當代醫律大人,哪怕不能根治,若是有法子稍微能助你有些改善那也是好的。”


    謝昭笑著搖頭道:


    “你當我沒有想過嗎?隻不過之前時機不對,既然如今我們即將離開,此時倒是可以問上一問了。”


    韓長生聽了立刻興奮了起來,他撫掌催促道:


    “——那你還在等什麽?還不快去啊!孰輕孰重都不知道嗎?當然是自己的小命兒最要緊了!”


    謝昭見他那副樣子,登時被逗笑了。


    她微微歎氣,給他們堵心道:


    “其實關於此事,你們倒是不必如此激動。


    你們想想,既然‘悲花傷月’是西疆早已失傳百年的秘藥,更是百年來無數西疆伊闥羅氏醫律始終無法複刻出來的絕密丹藥,想必即便是伊闥羅黛梵也未必能有解法。”


    淩或和韓長生聞言,唇邊的笑意登時收斂了幾分。


    他們現場直接給謝昭表演了一番,什麽叫作笑容消失術。


    但是二人轉念一想,謝昭所言絕非泄氣消極的危言聳聽。


    西疆酆斕皇宮中的太醫,幾乎都出自於伊闥羅氏。


    這百年間,其實也不乏伊闥羅氏出眾的門人供職其中。


    但是即便如此之多的優秀出色的西疆醫律,一百多年裏都無法複原“悲花傷月”的藥方,那麽更勿論其解毒之法了。


    伊闥羅黛梵雖然是西疆當代最負盛名的醫律,但是畢竟年輕,未必便後來者居上能趕超無數伊闥羅氏的前人們。


    興許針對謝昭身上的毒傷,即便是她那也是無計可施的。


    謝昭將喪著臉的淩或和韓長生趕走,讓他們迴去收拾自己的行囊。


    待他們離開後,她旋即也換了一身出門的打扮,準備當麵與伊闥羅氏掌姓人辭行。


    至於她的毒嘛,其實謝昭並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


    果然,當伊闥羅黛梵得知謝昭他們居然即日便要離開返家,當即十分錯愕。


    但是人家外來是客,如今有事決定返家,她即便心中有再多漪瀾與不舍,也沒有理由去阻止。


    誰知不等謝昭開口提及,伊闥羅氏掌姓人便主動開口,說想在謝昭離開前替她請一請平安脈。


    瞌睡了便有人送來了枕頭,謝昭自然從善如流的伸出那抹蒼白纖瘦的手腕,坦坦蕩蕩放在桌案上讓伊闥羅氏掌姓人一探究竟。


    伊闥羅黛梵含笑頷首,旋即將二指輕輕懸於她的手腕上。


    她的表情本來十分寧靜隨和,誰知越是探脈,眉心便皺的越緊!


    半晌過後,她輕輕鬆開二指,遲疑著抬頭看向謝昭。


    “.謝醫律,您的脈象好生奇怪複雜,時強時弱,內勁卻虛空不足。


    我探得您經脈肺腑中,似乎還殘存著一縷若有似無的毒素,不知您日前可曾中過什麽毒?


    但是為何你的丹田氣海深鎖極緊,居然將我的指力完全屏蔽,黛梵幾乎探不到您丹田中的境況,莫非其中也有殘毒嗎?”


    謝昭摸了摸鼻子。


    她的丹田之中哪裏是殘毒?


    那分明就是個天大的毒窩。


    當年她說中的“悲花傷月”,如今幾近全部蝸居在她的丹田之內。


    謝昭此時心裏已經有數了,伊闥羅氏掌姓人的雖然醫術不差,但是毫無武道境界傍身,因此對於摸清她的病症恐怕還不及“逍遙醫聖”閩逍遙。


    當日閩逍遙扶脈以後,連蒙帶猜,就大差不差能將她所中之毒猜得七七八八。


    而伊闥羅黛梵半點內力都沒有,甚至無法單單從號脈,便能勘破她丹田氣海的狀況。


    如此看來,關於她所中之毒其實伊闥羅黛梵必然也是沒轍的。


    雖然難免有一點失望,但總體來說亦在她的意料之內。


    於是,謝昭遂輕輕聳肩,笑了笑道:


    “無妨,都是胎裏帶來的老毛病了,掌姓人不必替在下擔憂。


    明日我們便要離開西疆了,此去一別,不知再見之期。


    謝某惟願掌姓人日日順遂,福祿如海,有帆有岸。”


    伊闥羅黛梵心中微微一抽。


    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是最終卻還是十分循矩蹈矩的端正坐在原位。


    片刻後,年輕的酆斕皇朝伊闥羅氏當家人,也隻是禮貌的微笑道:


    “昔日有朋自遠方來,今又將赴於遠方。


    黛梵心中盡管不舍,卻無以言表,願謝醫律一路安康,歲歲常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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