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自己都沒有想到,她請見伊闥羅氏掌姓人之事,那邊剛剛讓客院管事傳上去,這邊不消片刻功夫,伊闥羅黛梵居然就親自來了客院親自接見他們。


    他們幾人雖然有些驚疑,但還是很快起身與之見禮,倒是不曾失了禮數。


    謝昭眼底閃過一抹詫異,旋即起身笑道:


    “沒想到掌姓人竟這麽快便來了,您招唿一聲,我過去就好,怎好勞煩掌姓人如此屈尊降貴。”


    伊闥羅黛梵的笑容溫婉和煦,與他們先前打聽到的傳聞中所謂的“冷漠孤傲”全然不同,竟讓人望之有如沐春風之感。


    她一雙丹鳳眼含情帶笑,在謝昭微微躬身施禮的瞬間,便第一時間禮貌輕柔的托起了她的手,然後定定看著她道:


    “謝醫律這樣說,黛梵可是要無地自容了。


    其實我早就該來了才對,隻是昨日見謝醫律氣色不好,今日想讓您好好休息,遂才不曾來打擾。


    對了,客院中的‘黑賽駱’舉止粗鄙,隻怕照顧的不周。待明日我從外府中,調些我們伊闥羅氏的子弟來照顧謝醫律。”


    謝昭樂得不用行禮,於是順勢而為站直身體。


    符氏和謝氏的人大都有不俗的身高,況且她三歲開始練武,天賦異稟練武底子打得牢靠,所以長手長腳、身量十分纖長。


    以她的身高,別說是在尋常南朝女子中了,就算是當初在素來身量驚人的北朝邯雍也不算低了,她甚至比宇文部的郡主宇文佳還要高上一寸。


    而此時謝昭直起身來,身量居然比麵前同為女子的伊闥羅黛梵,還要高出大半個頭來。


    謝昭的麵部容顏骨相本是氣勢驚人的那一掛,偏偏這兩年來一直“病”著。


    原來棱角分明頭角崢嶸的那股勁兒如今慢慢散去,自有股高華內斂、漫不經心的鬆弛感。


    這種氣質上的反差,加上那張遺傳自昔年南朝第一美人孝淳皇後謝皖的清絕容貌,確實格外有吸引力。


    旁人是否會心動,伊闥羅黛梵無從得知,但是至少她如今是被眼前人舉手投足間漫不經心的風雅拿捏的死死的。


    她含笑微微出神的欣賞著眼前人,暗中想:莫非出身於古禮之土南朝天宸的人,皆是如同謝醫律這般寫意風流、陽春白雪般的姿態?


    好像也不盡然。


    她之前也曾見過南朝人,除了兩年多前那位出使西疆的潯陽郡王,眉眼和氣度上與這位謝醫律有些相似之處外,旁的南朝人的風姿,就算給謝醫律提鞋都不配。


    可以說這位“謝醫律”,完全就是長在她伊闥羅黛梵的審美點上的,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按照她的喜好長的。


    伊闥羅黛梵十歲開始就被父親當做下一任的掌姓人培養,她在十六歲登頂伊闥羅氏最高的位置,一生之中什麽樣的人不曾見過?


    但是如此矛盾奇異又美得毫不違和的女子,她確實還是第一次見。


    謝昭聽了伊闥羅黛梵的話,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她連忙尷尬的擺手,失笑婉拒。


    “掌姓人,您太客氣了。在下何德何能,怎能讓伊闥羅氏的子弟們充當仆役照拂於我?


    更何況,在下不過隻是一介江湖遊醫,本就不需額外的照顧。”


    伊闥羅黛梵還未開口,跟在她身後的少年突然笑著道:


    “是嗎?謝醫律您才是太客氣了罷。


    隨身有如此高手同行隨扈,隻怕出身也是十分顯赫的,我們再怎樣周到小心都不為過。”


    謝昭不動聲色的含笑看著那個少年。


    其實,她早就注意到他了。


    因為即便是想注意不到他都很難啊!


    這少年人一進門,除了最初一瞬間的驚豔之色,後麵就一直在自以為很隱蔽的仔細打量觀察她。


    那視線灼灼,存在感實在很強。


    以至於謝昭哪怕在應答應對伊闥羅掌姓人時,也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少年研究她的視線。


    伊闥羅黛梵皺眉叱責。


    “修羅,不可無禮。”


    伊闥羅修羅聞言輕輕吐了吐舌,道:“姐姐,我也沒說什麽啊。


    再說若是客院缺人使喚,又何必要調用外府子弟。左右我這幾日閑來無事,可以任憑謝醫律差遣的。”


    他眼底閃過一抹微芒。


    這樣他豈不就能就近觀察這位謝醫律到底有沒有什麽問題了。


    謝昭聽到他對伊闥羅黛梵的稱唿,瞬間就明白了這少年的身份。


    她失笑道:“原來是伊闥羅氏的小公子,失敬了。”


    這位伊闥羅氏的小公子明顯話裏有話,偏生他還自以為隱藏的很好。


    以至於淩或、薄熄,乃至傻乎乎如韓長生,都齊齊蹙眉看向他。


    怎麽個意思?


    韓長生心想:這位伊闥羅氏的掌姓人這般和善溫柔,怎麽她弟弟像隻會紮人的小刺蝟似的?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伊闥羅黛梵絕非他們表麵看到的這般溫婉如水。


    她平日裏冷淡驕傲得很,隻是如今對著謝昭,才格外溫存,讓人如沐春風罷了。


    興許是他們三個的視線太過直接,伊闥羅小公子直接輕輕挑眉道:


    “謝醫律,您不是與我姐姐還有話說嗎?


    我們掌姓人地位尊崇,更何況治病療傷乃是私密之事,有外人在,總歸是不合時宜的。”


    他說到這裏,不動聲色的將視線從淩或三人身上掃過,毫無懼意的道:


    “所以,還請屏退您的護衛下人吧。”


    淩或、薄熄、韓長生:“.”


    呃.


    三人有點一言難盡的感覺。


    怎麽說呢?


    人家伊闥羅小少爺這話倒是也沒毛病,他們此行的對外的“身份”確實是謝昭的護衛來著。


    而且伊闥羅氏姐弟二人不通武藝,即便謝昭修為不高,隻是金遙境,但若是一言不合動起了手,她應付這兩個人應該也沒什麽問題罷?


    隻是動粗雖然是不怕,那若是對方來文的、與之談論醫術,謝昭真的不會露餡嗎?


    他們遂看向謝昭,用眼神示意她。


    怎麽說?


    伊闥羅黛梵此時已經很不悅了。


    她臉色一沉,先前溫婉和煦的笑模樣看不見半分——還別說,這位伊闥羅氏掌姓人板起臉嚴肅起來,還真是挺嚇人。


    這不,剛剛還趾高氣揚的伊闥羅小公子登時臉上一僵。


    她一派寒霜素雨、風雨欲來的神色,淡淡說道:


    “修羅,你若是再出言不遜,唐突客人,便自己滾迴自己的藥廬去。”


    伊闥羅修羅咬著唇不吱聲了。


    確實是他得意忘形了。


    即便言語試探這位謝醫律,也不該當著姐姐的麵。


    謝昭卻搖著頭笑了笑。


    “無妨,小公子說的沒錯,看病本就是醫者和病患之間的事,他們是該迴避,掌姓人也不必對小公子著惱。”


    她安撫的看向蹙眉看著她的三個同伴,輕聲道:


    “對了,昨日進城時曾聽路人說,今日麝敦城有西域那邊來的雜耍表演。你們初次來此寶地,好生鬆泛鬆泛,也不必日日守著我,合該多出去轉轉的。”


    她含笑看著麵前一派柔和的伊闥羅氏掌姓人,道:


    “更何況,在掌姓人的府上,我又怎麽會有危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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