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入夜時候,謝昭、淩或、韓長生和薄熄一行四人,已日行數百裏抵達了幾百裏外的一座官道旁驛站。


    拜“孤狼劍仙”宇文信送的這四匹宇文部良駒健馬驚人的腳力所賜,兩日疾馳,他們已經接近北朝邯雍過境內的最西南邊陲抵達。


    若是明日再往下走,想來他們就該離開官道,往西南方向的山路走下去了。


    然後再翻過幾座相對平緩的山頭,預計明天傍晚時分,他們便能接近邯雍皇朝和酆斕皇朝兩國交界處的那片讓人聞風喪膽的西疆荒漠無人區。


    這一日大風小嚎的,他們騎在馬上奔波了一日,連幹糧都是在馬背上吃的,以至於晚上到了驛站,每個人臉上幾乎都糊著一層塵土。


    各自在房間裏簡單梳洗淨麵後,幾人默契的下樓吃飯。


    這一路上,北朝邯雍官道旁的驛站幾乎都是如此設置。


    一樓是大堂,供樓上住店下榻的客人們用餐,也供路過打尖的旅人們用膳吃飯。


    韓長生和淩或早就洗漱好了,先行去了樓下大堂。


    這會兒餐都點完了,就等驛站的後廚準備上菜了。


    看見謝昭挽著一頭濕發下來了,韓長生當即就樂了。


    “哎呦,咱們謝女俠該不會是洗臉的時候沒站穩,一頭紮進水盆裏了罷?怎麽連頭發都是濕的?”


    謝昭皮笑肉不笑的輕哼了一聲,跟薄熄一前一後的入座了。


    “這麽冷的天,你當我想洗頭發啊?要不是方才薄熄說我後麵的頭發被風吹得打結梳不開,我才懶得沾水。”


    薄熄淡淡笑了笑,道:


    “謝姑娘的頭發實在生的茂密,她又不習慣如同我們北朝女子這般,將頭發都編成小辮子,所以那頭長發在氅帽裏蹉跎了兩日,實在打結得不像樣,不洗洗怕是梳不通了。”


    韓長生嫌棄道:“咦?阿昭,你能不能有點姑娘家的樣子!”


    謝昭涼涼瞥了他一眼,言簡意賅道:“閉嘴。”


    韓長生一噎,自找了個沒趣。


    不過轉念一想,這倒也怪不得謝昭邋遢.


    他和淩或都是男子,頭發自然比女子短了一些。


    而北朝邯雍的冬日風大且疾,因此大多數北朝男女,都是編著滿腦袋的小麻花辮。


    這樣的發型一來不用勤加洗頭發了,二來那些麻花辮也更加耐髒一些。


    不過很顯然,謝昭肯定不會“屈服”的。


    人家偏生要將一頭濃密的長發,梳成一個高高的、規規矩矩的馬尾。


    以往他們行走江湖,謝昭的高馬尾既好打理又簡單清爽,倒是十分方便。


    但是如今騎馬趕路,為了避風擋雪,她大氅連著的氅帽幾乎整日都扣在顱頂上不會摘下,與那高馬尾摩擦之下時間久了難免會打結。


    淩或的視線靜靜從謝昭的濕法上移開,然後道:


    “別鬧了,稍後吃完飯,大家便早些迴去安置。明日若是進了西疆大漠,隻怕便沒有驛站被褥安寢了。”


    說話間,驛站後廚的小廝已經將四碗熱氣騰騰的熱湯麵端上來了。


    謝昭一看就高興了。


    “哎呀!熱的!還帶著熱湯呢,這簡直是神仙都不換的好日子啊!”


    她喜滋滋的問:“誰點的啊?這麽有品位!”


    韓長生看著她笑了。


    “還能有誰,淩或唄!他看見你早上吃的少,白天又作死作得胃痛,知道你肯定不耐煩吃那些幹糧了,這才特意拜托驛站後廚做的。”


    謝昭“嘶”了一聲,握著筷子不倫不類的一抱拳。


    “淩少俠,大恩不言謝!”


    幾人都笑,淩或也難得帶了幾分笑模樣。


    他這幾日心裏有事,總是沉甸甸的,以至於本就沉著冷靜的人,更顯得少年老成,氣勢驚人。


    好在這會兒,總算是鬆開眉梢露出了幾分笑意。


    謝昭嘴裏叼著熱乎乎的麵,含含糊糊道:


    “你就該這樣經常笑笑嘛。”


    淩或愣了愣。


    “什麽?”


    謝昭咽下嘴裏的食物,停下筷子認真看著淩或,還欠了巴登的伸手拍了拍他駐著不動的手臂。


    “淩或,雖然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並不算多,但是指向性都很清晰明顯。


    我心裏有譜,你也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都會幫你的。”


    淩或一怔,被她輕拍的手臂肌肉下意識緊了緊。


    片刻後,他垂下頭避開她的視線,失笑道:


    “.謝昭,你看真是個奇怪的姑娘。”


    謝昭重新握起筷子挑起碗裏的麵條,輕輕挑眉,略帶不滿道:


    “怎麽了嘛,我哪裏就奇怪了?”


    淩或並沒有抬起頭來,他隻是握著筷子,下意識攪著自己碗裏的麵,然後道:“這難道,不奇怪嗎?”


    “你明明如此年輕,但是我們一路行來,似乎任何倒懸之危般的逆境,在你眼裏都是無關痛癢的小局麵。有時我在想,這世上還有什麽能難得倒你。”


    謝昭今日路上確實胃痛的厲害。


    她還背著他們在道邊,將胃裏的東西吐了個一幹二淨,這會兒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又吞下去兩根熱湯麵,她終於緩過這股餓得心發慌的勁頭,於是抬起眉梢道:


    “哎,這是什麽話?這世上能難得倒我的事,那可實在是太多了。


    我跟幾位少俠不同,你們要麽天賦異稟,要麽心有大誌,要麽肩負使命。


    而我呢?我腦子空空,什麽事都不往心裏去,自然就萬事不愁。


    有時候啊,人還是得看開點,興許路就能走的更開些——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不也正是這個道理嗎,你們說對吧?”


    淩或頓了頓,沒再說話。


    謝昭似乎每每糊弄起人來,都是一套一套的“道理”,讓人真真假假看不穿也看不透。


    但不可否認的是,哪怕是在忽悠人時,她說出口的絕大多數話,也都是很有禪意和道理的。


    薄熄聽到這句話,也逐漸停下手中的筷子,若有所思的思忖著什麽。


    是啊,人總是要看開些的。


    否則事事都放在心裏內耗自己的精神,豈不是將路越走越死了?


    她的“有情道”,不也正是如此嗎?


    不過,韓長生天馬行空的想象,從來沒有用到對的地方過。


    此時,他怔怔的看著謝昭那張在熱湯麵蒸汽中若隱若現的臉,突然來了一句:


    “還真別說.我突然發現,阿昭自從你的臉好了後,就連講大道理的時候都看起來順眼了幾分,不像原來那麽討嫌了。”


    謝昭差點被嗆到,什麽高人風範都沒有了!


    她當即氣急敗壞道:“我原來的臉怎麽了?原來那不也挺好的嗎?”


    韓長生瞠目結舌的看著她,很有勇氣的蹦出了一句:


    “你原來那塊胎記醜成這樣,哪裏好了?


    ——話說,怎麽你的臉上的病症來得莫名其妙,好得居然也莫名其妙的?”


    謝昭心裏腹誹:有什麽莫名其妙?


    但凡你也中個“悲花傷月”,再身負“迦邏心經”不世內功,也能讓毒素想停在身體的哪裏,就停在身體的哪裏!


    她麵無表情的開始教訓人。


    “人之外表不過虛妄,好看賴看又有什麽幹係?再說了,我平日裏又不照鏡子,自己看不到。就算醜怎麽了,反正也隔應不到我自己。”


    韓長生啞口無言的看著她,緩緩抬起一個大拇指。


    “.你是真的高。”


    死道友不死貧道,自己看不到就不管別人死活是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歲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顧九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顧九洲並收藏千歲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