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早已埋伏好的皇庭侍衛,聽到主子的命令,當即動作迅速地紛紛從兩院交匯的側邊角門殺出。


    謝昭見此,也隻是了然般無奈的輕輕歎了口氣,然後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頭。


    其實,她早就聽出了角門外的動靜。


    但是還是想賭一賭,看看能不能說服九薇公主放棄這個念頭。


    不過嘛,看來她是失敗了。


    九薇公主對她的殺心,不會因為她的隻言片語輕易打消。


    謝昭輕輕抬手撣了撣百合色洽淡金竹葉紋路的便袍,然後含笑靜靜看著拓跋九薇。


    她目光澄淨且溫和,道:


    “公主,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


    九薇公主暗自咬牙。


    她恨她如此風輕雲淡、波瀾不驚的神情,好像一切盡在掌握。


    她也瞧得分明,這個女子似乎沒有絲毫的敬畏之心。


    ——不論是對她這個尊貴無匹的公主殿下,亦或是對她的駙馬“孤狼劍仙”。


    可是,她憑什麽?


    一個區區跑馬江湖的草莽女子,難道就憑自己生得美貌?


    九薇公主心底閃過一抹涼薄的恨意。


    今日她便要讓她知道,沒有家世、沒有武藝和力量傍身、隻能依靠男人保護的美麗,根本一文不值!


    她抬起下巴,示意身後的侍衛們動手。


    “還在等什麽?還不拿下!”


    十幾名皇庭侍衛握著各自的彎刀,提步上前,成合圍之勢。


    尋常皇庭侍衛的武道境界倒是不高,大多隻是靈覺境。


    但是架不住人多勢眾且配合默契,照理說拿下比他們高出一個大境界的金遙境病人,問題應該不大。


    當然,這隻是他們覺得。


    謝昭歎氣。


    看來這是沒得商量了。


    她垂頭笑笑,淡淡喚了一聲。


    “薄熄。”


    下一刻,一道身影從附近一處屋頂而降,轉瞬間落在院中,擋在眾多侍衛和謝昭中間。


    那女子乍然現身阻住侍衛們前進的方向,臉上還帶著一道駭人聽聞的巨大刀疤,將衝在前麵的幾個侍衛嚇出一身白毛汗來,還以為青天白日裏見到了惡鬼。


    女子掌中長刀出鞘兩寸,神態和音調具是清清冷冷。


    薄熄沒什麽溫度的吐出兩個字。


    “退下!”


    十幾名侍衛被這番變故驚得腳步微頓。


    眼前突然出現的女子周身氣勢強橫,明顯是武道中的高手!


    因此他們一時裹足不前,下意識迴頭看向九薇公主。


    女官彌薩皺眉冷斥道:


    “怎麽?何故如此畏首畏尾?難道仆遇強敵,你們就要抗公主之命不成?不忠之人,皇庭近衛軍可是不敢留的——”


    誰知九薇公主卻在此時突然輕輕抬手,止住了彌薩後麵的話。


    她屏氣凝神、目不轉睛的盯著薄熄那張讓人見之便印象深刻的臉好一會兒,突然道:


    “本宮見過你,你是摩鈳耶聖使大人身邊最信重的信徒。”


    薄熄不置可否的輕輕頷首,不卑不亢淡淡道:


    “九薇公主大婚時,按宇文部祖製曾到壺盧聖壇拜祭宇文氏祖先。聖使主婚,薄熄與您在長生樹下有過一麵之緣。”


    九薇公主輕輕點頭。


    “不錯,本宮的記性算不上太好,但是對姑娘印象深刻。你曾是摩鈳耶聖使座下武道境界最高之人,如今又是代行聖使職責的副使,為何與這些外族人攪和在一起?”


    副使?


    薄熄微微蹙眉,她不動聲色的偏頭看向謝昭,與之交換了一個視線。


    九薇公主見此恍然,搖頭道:


    “你居然不知?”


    薄熄沉默一瞬,抬起眉眼看向拓跋九薇。


    “我該知道什麽?”


    九薇公主道:“三日前,壺盧聖使摩鈳耶大人魂歸長生天。如今,聖使的死訊已送至宇文部王帳,並召喻整個阿爾若草原。”


    薄熄臉色徒然一白!


    雖然她心中早就做了千萬遍的心理建設,也早就知道摩鈳耶聖使危在旦夕、不過日夜而已。


    但是,當親耳聽聞他與世長辭的消息,心裏還是難免悲痛難忍。


    謝昭聞言,神色也是黯然落寞。


    那位享譽北地、一生慈和、令人敬仰的老者,終於還是離開了嗎。


    她轉身看向北邊,雙手交叉躬身,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晚輩之禮。


    聖使頭七未過,想來英魂尚留人間。


    此拜,為送別。


    謝昭在彎下腰的那刻,心中默默念道:摩鈳耶大人,請您放心去罷。如今的謝昭雖然江河日下、日暮途窮,但是聖使既將薄熄姑娘托付給她,她便不會失信於他。


    薄熄緊隨其後,撩起衣擺,麵朝北方壺盧聖壇的方向雙膝及地。


    她鄭重其事的三跪九叩,行了一個子別父、徒辭師的重禮。


    叩首時,薄熄不惜力氣,一頓一叩首,額頭重重磕在院中的青石地磚上。


    不消片刻,她額上便已青紫。


    九薇公主垂頭靜默一瞬。


    對於這位在阿爾若草原行跡近百年的摩鈳耶聖使,北地之人沒有人不敬重。


    待薄熄行禮完畢,拓跋九薇才道:


    “薄熄姑娘,聖使留下的神喻中曾說,少使邏卓成年前將暫離壺盧聖壇,去往別處密修。


    在此期間,壺盧聖壇眾信徒將以姑娘馬首是瞻,奉你為副使。”


    說到這裏,她皺眉看向謝昭,又道:


    “薄熄副使可不要親疏不分,與外族人異氣連枝,做了什麽令親者痛仇者快的糊塗事才好。”


    謝昭輕輕歎氣,失笑著搖了搖頭。


    薄熄一臉沉靜如水的站起來,轉過身看著九薇公主道:


    “敢問公主殿下,什麽是親者,什麽又是仇者?”


    九薇公主含笑道:“你我均是北朝邯庸人,副使是宇文部聖地的守護人,而本宮又早已嫁入宇文部,自然是一脈同親。至於仇者.”


    她側目看向謝昭的眼神冰冷,雖談不上什麽惡意,但滿是戒備提防。


    “薄熄副使有所不知,這位謝姑娘根本不是邯庸人,還曾被本宮的駙馬刑訊。


    不過,她心情狡詐多思,不知用什麽下作的手段騙住了駙馬,居然還得了駙馬的庇護。


    ——這種心思叵測的女子決計留不得,薄熄副使,您可別站錯了隊。”


    薄熄聽罷冷笑一聲,“我修‘有請道’,聽不懂公主話中這些彎彎道道,隻知道遵循自己的本心行事。”


    她緩緩將手中長刀徹底拔出。


    然後右手一揮,劍鋒鋒芒畢露,直直擋在了謝昭身前。


    “薄熄雖然無能,武道境界算不得高強。但是三年之內,任何人若想動她,都要問過我手中的‘哭龍荒’!”


    女官彌薩在知道薄熄居然真的是宇文部聖地壺盧聖壇中地位顯貴之人後,便敢怒不敢言。


    此時雖然心中不忿,卻不敢再大放厥詞。


    她曾聽說過,新任的壺盧副使乃是大乘天境的高手,尋常侍衛別說在她跟前打個照麵,隻怕一個迴合都不堪一戰!


    那個妖女居然除了她們家駙馬爺外,還攀上了壺盧聖壇的大船,隻怕日後真不好料理了。


    拓跋九薇臉色鐵青,片刻後她冷冷看著謝昭,一字一頓道:


    “謝姑娘,果然了不起,本宮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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