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和元年,大年初三,是夜。


    昭歌皇城的不夜城中,今晚舉辦了別出新裁的宮宴,聲勢搞的格外盛大。


    為賀愛女皇朝天宸公主符景詞位列祗仙之境,成為南朝第一劍“千歲劍仙”,威帝這三個月來可謂是容光煥發,重獲新生一般。


    天宸皇帝不僅在三個月前正式改了今年的皇朝年號,將天宸年號由“威和十三年”更名為“昭華元年”;


    更為誇張的是,三個月以來天宸皇朝昭告過天下,亦大赦過天下,南朝四十八個郡府萬千寺廟燃燈六千為公主祈福;


    不僅如此,百姓們自發奔走相告,一傳十十傳百,同賀天宸公主殿下破境祗仙、成為南朝第一位以劍問道的祗仙境大能。


    用南墟那個刻薄鬼的話說,今年但凡是南朝地界上的活物,估摸著就沒有不知道威帝符商生了個劍仙女兒的。


    ——莫說是活物了,恐怕就連偶然路過南朝的死鬼,都要被掀起耳朵一一告知,無“人”幸免於難。


    對此評價,神女大人當時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她能有什麽辦法?畢竟威帝這事兒辦的對她來講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她本就希望自己天宸皇嗣的名聲能逐漸被淡化,她爹如今恨不得敲鑼打鼓的將她成為“劍仙”之事宣揚天下,這個結果對她來說利大於弊嘛。


    當然,她著實也感覺搞得如此煊赫,有那麽一丟丟的丟人!


    皇帝想要借此一揚國威這可以理解,但如此勞民傷財屬實沒必要啊。


    不過轉念再看民間張燈結彩、百姓們眼底有光、打心眼裏雀躍高興、與有榮焉的樣子,符景詞又沒話說了。


    得了,既是君民之間你情我願之事,她又何必潑冷水?


    大年初三的昭歌皇城便如其名“不夜城”一般,孔明燈滿布天際、將城池照耀的如同白晝喧囂,昭歌在這一晚真正成了一座不夜之城。


    想必百餘裏外,神台宮高聳入雲的神塔之上,南墟看到了這邊的燈火通明,又要說她酸話了。


    他會說什麽她閉著眼睛都想的出來,不外乎是什麽——


    “呦嗬,這麽大排場?沒想到啊!我瞧你不如真迴昭歌當個金尊玉貴的公主算了,萬一天命讖語成真,搞不好還能混個女帝當上一當。


    再不濟趁你還小,臨陣抱抱佛腳補一補貴女門閥的規矩禮教,說不定過兩年也還有得救,能說個底蘊深沉的貴胄好人家,挑一個俊俏的小駙馬。”


    符景詞撇了撇嘴,但唇角的走勢卻是向上的。那是一抹隻有當她談及親近之人時,才會有的會心之笑。


    她若有所思的歪頭問:


    “你們說,南墟此時在做什麽?他這人啊,當真好生無趣,我邀他一同來不夜城過年,他卻還要拿喬不願意!”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啪”的一聲重重將右拳砸進左手掌心,聲聲泣血、十分憤慨的譴責著遠在幾百裏外的神台宮大祭司。


    “——你們是沒看到嗷!當時我正跟他講述昭歌繁華,結果呢?


    他看我那眼神兒就像在看一個智障,還不忘嘲諷一句‘你多大了?莫非還是鬧著要去上元節看燈會的三歲孩童嗎’?


    你們聽聽,他說的這是人說的話嗎?!”


    路傷雀唇角輕揚,似乎同樣想到當時南墟祭司說這話時的表情神態,於是一副將笑不笑的模樣。


    不過,跟符景詞在身側、同樣一身神台宮神袍的十一歲少年聞言卻微微一頓,頗有些左右為難的樣子。


    “......神女,正月十五上元節那日您要問天祈福,大祭司在此之前還要為祭祀祈福做好準備,其實......就連您也不該離開神台宮的。


    大祭司可說過了,您現在就像一支還未燒製成形、便被江南水汽染濕的瓷器,表麵看著完好,實則內力並不瓷實。”


    小小少年不懂看人臉色,完全無視了他家神女大人不爽的表情,一臉認真繼續補充道:


    “大祭司還說,那就好比旁人現在突然伸手彈那瓷器一個指頭,那外表上看起來毫無瑕疵的瓷器,恐怕就要摔得稀碎——”


    “哎呦我的小祖宗!”


    符景詞一臉慘不忍睹的攬住小孩兒的肩膀,成功阻擊了他接下來的碎碎念。


    “——‘大祭司說’、‘大祭司還說’,你該不會是被南墟給洗腦了吧?


    以前多機靈一孩子,怎麽現在幾年不見,你居然被南墟養成這般小古板的模樣。


    我苦命的小灰……都怪我不好,怎麽當初出門遊曆練劍時,怎麽就沒有將你一並帶走?”


    符景詞一臉悔不當初的模樣:瞅瞅!這孩子看來最終也沒有逃過神台宮眾多道童和外門弟子們的“宿命,”進化成了一個大祭司的無腦吹。


    橙徽板著一張俊俏的小臉,心裏忍俊不禁,不過還是艱難的勉強維持住了少年化外小修士的體麵。


    他想到了什麽,略帶疑惑看向神女大人,道:


    “可是......大祭司說,若是橙徽當年跟著神女一同修行,恐怕便是小樹苗歪著養,越養越難掰正,將來會像神女一樣無法無——啊,是橙徽失言。”


    該死,他怎麽就直接說出來了?


    大祭司說神女大人無法無天那是同門師兄妹之間的玩笑,他隻是一個區區內門小弟子,轉述這種僭越失禮之言,實在是對神女大大的不敬。


    小小的少年倉惶垂頭,還悄悄從眼尾向上瞥了一眼,暗中觀察著神女大人的表情,似乎很怕惹了神女不快。


    不過,看起來他家神女卻並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隻見她晶瑩剔透的大狐狸眼一瞪,下巴抬得老高,當即斷言道:


    “——你聽他放屁!”


    沒有外人在,神女大人根本不需顧及形象,坦坦蕩蕩的表示出她對祭司大人“金玉良言”的嗤之以鼻。


    “他就打小跟我一起長大,難不成他自己也歪了不成?”


    橙徽微怔,一時之間有些卡殼......似乎又被神女大人的歪理邪說說服了。


    符景詞又看到身後影子一般沉穩得體的路傷雀,於是像找到了第二顆救命稻草,一把將人薅了過來,指著唇角帶笑的劍侍舉例說明、言傳身教道:


    “呐,還有你路大哥,你瞧瞧,你路大哥也是打小跟我一塊兒長大,多年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他也長歪了嗎?這不是好端端的一表人才?


    你是不知道哇,他如今可是昭歌城裏眾多名門閨秀的夢中情郎!就這次我們迴來過年,托家中兄弟贈他錦帕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哩!”


    路傷雀那張素來端方周正的俊顏霎那間爆紅。


    “——公主殿下!”


    她怎麽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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