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審神者……”藥研勉強睜開眼睛,“您流血了……”


    “嗯?”陸喬喬轉過頭,鼻血立刻滴滴答答的灑落。


    “沒事,”她用手背蹭了一下,立刻糊了自己滿臉的灰,“撞到牆了而已。”


    於是,當煙塵後的三日月宗近緩慢走來,看到的就是陸喬喬夾著藥研藤四郎,一邊淌著鼻血,半邊臉是灰,朝他揮舞著一根破木棍,做出威嚇的樣子。


    “站住,”陸喬喬嚴肅的說,“這位三日月宗近,你再靠近的話,我就要對你動手了。”


    藥研藤四郎:“……”


    “你做得太過分了些,”陸喬喬沒注意到少年那詭異的眼神,她略微皺眉,“請不要再這樣咄咄逼人了。”


    塵埃落定,光芒灑落在那消瘦如朽木的付喪神身上,他的目光在陸喬喬身上一掠而過,隨後便長久的、長久的……停留在那半開著障子門的閣樓上。


    光芒穿過破碎的屋頂,落入他的眼中,融入他眼底的新月。


    良久,他才開口:“這個地方,嗯,我想起來了。”


    他的嘴角微微彎起:“哈哈,沒錯的,就是這個閣樓……那孩子最喜歡躲在這裏,偷偷的睡個午覺。”


    “真是令人懷念啊。”


    這嘆息中飽含的情緒是如此的複雜,於是陸喬喬心底的疑問,便又重新浮了上來。


    “這位三日月先生,”她扶著藥研藤四郎,試探著問,“你並沒有暗墮,對嗎?”


    陸喬喬接觸了太多“不正常”的付喪神,暗墮的、妖化的,轉化為溯行軍的,而這個三日月宗近,外表如此駭人,其實卻並未被陰暗侵染。


    “三日月先生,”陸喬喬問,“你到底想得到什麽?”


    付喪神的目光,終於轉向了她。


    “咳咳……”他抬起手,掩住口中溢出的輕咳。


    “你是指哪件事情呢,審神者。”消瘦如朽木的三日月宗近問。


    “為什麽要將我困在這個鬼蜮裏?”


    三日月宗近的唇角輕輕勾起,他抬起衣袖,遮住了臉頰:“哦呀,審神者,你認為,我三日月宗近,隻是想將你困住嗎?哈哈哈……這個嘛,為何你認為,被“罪惡”捆綁的你,不會死於我的刀下呢。”


    “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我也是剛才想到的。”陸喬喬說,“你雖然從一開始就擺出很兇的模樣,好像要討伐我,但是,不管是我,還是藥研君。”


    “我們被你追殺了這麽久,居然還活著。”


    並且幾乎沒有受到來自三日月宗近的傷害。付喪神每次兇險的攻擊,總能被避過去,藥研藤四郎受傷的腿是他自己摔的,陸喬喬橫流的鼻血也是她自己摔出來的……


    沒錯,陸喬喬終於想明白一些說不通的地方了。


    “這個鬼蜮,是你的領域,要殺我們,易如反掌。”


    “哦呀,這般肯定嗎,審神者,”三日月宗近輕笑著,“稍稍享受一番戲弄獵物的樂趣,看你們掙紮逃跑,也是不錯的消遣。”


    “不會的。”陸喬喬卻搖搖頭。


    “審神者?”藥研藤四郎有些驚訝。


    陸喬喬低著頭,並沒有什麽激動的表情,隻是在訴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因為,‘三日月宗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不管是哪個時空,何種境遇。


    “雖然你並不是我所認識的三日月宗近,”陸喬喬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但你們都有著,相似的眼神。”


    “……”


    時間似乎凝滯了。


    形如朽木的付喪神靜靜的微笑。


    “三日月先生,”陸喬喬生出了一點勇氣,她試探性的說道:“關於我身上的那些暗墮氣息,我……”


    她的話還未說完,天守閣突然劇烈的晃動!


    “小心。”藥研藤四郎及時扶住了她,灰塵簌簌落下,整個世界似乎都在震動。


    “怎麽迴事,”陸喬喬驚訝道,“地震?”


    然而鬼蜮怎麽可能會有地震。


    猛烈的狂風突然湧入了天守閣內,直到此刻,那巨大的轟鳴聲,才終於傳入了陸陸喬喬的耳中。


    光線驟然明亮起來,陸喬喬艱難的抬起頭,頭頂是一片天空,那原本矗立在本丸中央的天守閣,自二層以上,統統崩塌,碎石、木樑,都在風中旋轉著。


    鬼蜮的天空,裂開了一道fèng隙,仿佛一個黑洞,不時有房屋崩塌,碎裂成無數石塊,然後被天空的fèng隙吸過去。


    “是裂fèng,”藥研藤四郎露道,“鬼蜮被攻破了。”


    “啊?”


    陸喬喬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疑問,隨後她便像風箏一樣,輕飄飄的飛了起來。


    “審神者!”藥研連忙拽住了她的手臂。


    “藥、藥研君,”陸喬喬艱難的問,“這、是鶴丸君他們弄出來的嗎?”


    “嗯,我進入鬼蜮時,與髭切先生約定,若超過一刻鍾還沒出來,他們就全力攻擊,幫助我們。”


    “我……知道了,但是……”


    撕拉——


    陸喬喬衣袖的布料,終於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撕裂聲。


    藥研藤四郎抱著石柱,少年模樣的付喪神終於也露出了驚訝的聲音。


    “誒?”


    狂風中,陸喬喬的聲音幽幽的:“但是啊……這真的是在幫忙嗎。”


    後麵的話語皆被風聲吞沒,陸喬喬像樹葉一樣,驀然被卷上了半空。


    “審神者!”藥研藤四郎毫不猶豫的鬆開了抱著石柱的手,追著陸喬喬而去,地麵上唯有三日月宗近。


    這天崩地裂的情景之中,付喪神將刀插入了地麵,筆直的站立著,他微微仰頭,注視著陸喬喬與半空中的裂fèng,神情卻十分平靜。


    “大人!”藥研藤四郎努力的伸出手,試圖抓住陸喬喬。


    裂fèng也近在咫尺了。


    他們被裂fèng吸了進去。


    陸喬喬眼前一片漆黑,強大的壓力擠壓著她的身軀,而後,她聽見清脆的碎裂聲,就像是玻璃在她耳邊被敲破。


    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喲。”


    一切驟然明亮。


    陸喬喬睜大眼睛,一輪皎潔明月懸於天幕,在這月輪之上,黑髮血瞳的付喪神驟然躍入了她的眼簾,他的衣袖舒展開來,宛如黑色的鶴。


    “鶴丸君?”陸喬喬叫出了他的名字。


    鶴丸國永伸出手,於半空中接住了陸喬喬,又伸出刀柄,一聲悶響,藥研藤四郎摔了下來,掛在了鶴丸國永的太刀上。


    清新的風拂麵而來,若有若無的蟲鳴聲在糙地間起伏,月色如紗幔,鶴丸國永微笑:“主人。”


    他好似長長的嘆息著,隨後朝陸喬喬眨眨眼睛,用額頭抵著她的髮絲,輕輕的撞了一下:“終於又見到您啦。”


    “咳咳咳……”


    掛在鶴丸國永刀身上的藥研藤四郎,終於從衝擊之中恢復了過來。


    “喲,醒了嗎。”鶴丸國永道,“你跟主人一起落下來了。幸好我接住了你們。”


    “鶴丸大人,”少年艱難的道,“真是……謝謝您了。”


    他從刀身上滑下來,隨後便如鶴丸國永那樣,站在了虛空之中。


    “……這是怎麽迴事,”陸喬喬低下頭,“我們出來了嗎?”


    半空中向下看去,一切便看得清楚明了,她既不在鬼蜮裏,也不在鬼道,而是一片空曠的山野,然而又時不時的,閃現出鬼蜮的情景。


    就像是兩個空間,交疊在了一起。


    而他們就站在這交疊的節點之上。


    “鬼蜮要崩塌了。”藥研藤四郎道。


    “畢竟是個本丸,在崩潰的時候,也迴到了它原本的時間線。”


    陸喬喬有些吃驚:“鶴丸君,您也知道嗎,那座本丸的事情。”


    “嗯?”鶴丸國永直覺陸喬喬的話說得有些奇怪,“您知道了些什麽嗎?”


    “大人,我等也是才察覺的,”藥研藤四郎接過了話,“誒呀,雖然也很吃驚就是了,沒想到,會遇見那個大名鼎鼎、殺掉了數十個付喪神的,前司術官,千楓的本丸。”


    “誒?”


    陸喬喬睜大了眼睛:“藥研君,你是說……”


    她還未說完,付喪神腳下的空間仿佛搖曳的水波,劇烈晃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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