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韓非的臉色都變了,“......那是?”


    韓王把緣由和盤托出,“世上的事情,有一個果,並非隻有一個因。王後的侄女好歹是嫡出的貴族小姐,她非你莫嫁,單單憑你一個九公子的身份,迎娶她終究是不妥,寡人的麵子也掛不住。”


    韓非恍悟,合著,這個官職還是當上門女婿換來的?


    “原來如此......”


    韓王見他猶疑不定,又道:“王後娘家的地位不低,你一得了高官,二得了美人,三得了嶽丈家的後盾,還有何不滿意的?”


    韓非抬頭,看著樹梢上的枝條搖曳在風中,嘆道:“父王,若此生所娶之人皆非所愛,兒臣寧願孤獨終老。”


    “不知所謂!”韓王憤怒地一哼,常年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終於染了怒色,“這點你真該跟你四哥討教討教,莫要總想這些風花雪月不切實際的東西。待過幾年你才明白,今日擺在你麵前的,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韓非仍舊筆挺站著,像在風雪中長青的勁鬆,“若父王執意要將司法一職與結親混為一談,兒臣唯有請父王,收迴封官的指令。”


    韓王頓了頓,“你說什麽?”


    “請父王收迴封官的指令。”韓非重複了一遍,胸口憋了一口悶氣。


    他的抱負,他的希冀,絕不可能去依附婚姻實現。


    他下巴微收,直直盯著韓王,字句鏗鏘,前所未有的決絕,“因為兒臣希望有一日,父王看重兒臣,是因為兒臣胸有點墨,腹有詩書,目有章法,心有原則。而不是攀附婦人,貪麵首之歡。”


    這番話,倒是讓韓王狠狠一驚。這等好事要放在其他公子身上,肯定都額手稱慶,恨不得昭告天下。韓非......倒不屑一顧麽?他這個疏遠得幾乎快要忘記的兒子,在外麵的那十年裏,究竟經歷了什麽?


    荀況,那個傳聞中性格孤僻怪異的老夫子,究竟教了什麽給他?


    韓王為君十幾載,一半的心思掛在前朝,一半的心思掛在後宮,對這些前沿的改革思想一概不問,製法強國的主張他更是看也沒看過。把強國的籌碼悉數壓到強軍上,收上來的稅金也都拿去養兵,即便國庫空虛,也要讓軍隊富餘。這也是姬無夜權傾朝野的原因。


    殊不知“民心如水,水勢無常”,一味強軍而忽視法治,賦稅繁重,將領恃寵而驕,功壓君王。國人莫敢言,唯隻道路以目。時間一長,無疑會導致官逼民反,內亂橫生。


    這一點,韓王明白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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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房,我前兩月藏的酒呢?”相府中,蜿蜒的紅木走廊裏,韓非將手搭在欄杆上,問道。


    普天之下,唯有張良這裏,他才討得了一絲安心,不用想那些煩惱之事。


    “韓兄,天色這麽晚了,飲酒傷身。”張良拎著燈籠出來,攏了攏身上月白色的披風。


    韓非閉眸抬首,嘆道:“誒,辜負美人,空樽對月,實乃人生兩大憾事。”(《天行九歌》台詞,非老木原創)


    張良莞爾,將燈籠放在地上,在他身旁站著,“韓兄近日怎麽了?又怕負美人,又怕負美酒。”


    韓非想起與韓王的對話,心裏一陣難受,低聲嘆道:“今日險些都辜負了......”


    這句話很輕,散在風裏幾乎聽不見。


    張良迴首問:“韓兄說什麽?”


    韓非笑了笑,“沒什麽。”


    他心虛地咳了咳,打算把剛剛的話翻過篇去,正措著辭,迴首望向張良,卻生生一愣。


    隻見張良穿著月白的單衣,腰間一條手掌寬的淺藍衣帶,勾勒出腰間的纖細線條,外麵披一件湖藍色的及地披風,柔軟的絨毛繩子係在脖頸上。平日用發冠束縛得一絲不苟的頭髮,現下也隻別了一支髮簪,導致好幾縷青絲都不聽話地脫離簪子,垂落在額前。晚風拂過,撩起那幾絲頭髮,柔軟的發尾仿佛就刮在韓非的心尖,酥癢難耐。


    世上......怎會有如此美好的人?


    加上之前在王宮的不得意,在如此衝擊之下,韓非一時失了控製,將他攬入懷中。


    “子房......”


    “嗯?”張良被他攬著,不明所以地偏了偏頭。


    韓非默了半晌,嗅著鼻尖的淺淺清香,“可是沐浴過了?”


    張良怔了怔,任由他抱著,“嗯,沐浴晚的話,若離他們也忙得晚,休息不好。”


    他倒沒覺著這個擁抱有什麽另外的意義,隻以為是兄弟間的某種單純的交流。索性今日韓非眸間夾了憂愁,他想抱就讓他抱著罷。


    韓非輕輕笑著,“你這作主子的,怎麽還老是將就下人的時間?”


    張良一本正經道:“若離伺候了我這麽多年,總把我當親人,我也應該為他著想一二。”


    “我呢?”韓非驀然問,眼眸倏地變得深情,“在子房眼裏,我是什麽呢?”


    他迫切地想知道,宛如沙漠行者對清水那樣渴求。


    張良垂眸想了想,道:“在子房眼裏,韓兄是兄長,是世間少有的智者。”


    兄長......


    韓非有些落寞,手臂收緊兩分,“隻有這樣麽......”


    張良察覺到他語氣裏的一絲憂傷,於是補充道:“子房很崇敬韓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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