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左鶯鶯險些被毒殺的事情很快就傳入宮中。靖安帝十分惱火,李景溫撥亂反正當夜便封鎖了消息,攜司刑司一眾調查。


    隻是,左鶯鶯的情況並不容樂觀。


    太醫院內,一眾太醫圍在榻前。左鶯鶯痛苦地躺在床上,靠著太醫們精湛的醫術勉強撐著一口氣。


    李景溫站在太醫院門口,司刑司掌司徐嘉將將稟報過事情的來龍去脈。李景溫迴首望向房內,平靜地吩咐。


    “徐大人覺得下毒之人是李首輔派來的,那本王就請徐大人在三日之內將兇手緝拿歸案。”


    徐嘉雖麵露難色但並未反駁,拱手作揖,道:“下官遵命。”


    李景溫看著徐嘉,好心提醒他一句。


    “徐大人為官清廉辦案更是剛正不阿,正因如此也結仇難數,還望徐大人保重自己。兇手總有落網的那一天但南饒隻有一位徐嘉。”


    “下官多謝殿下掛念。殿下放心,在沒有抓住兇手之前下官定當會保重自己的身家性命。”


    李景溫滿意地點頭,徐嘉也沒再說什麽,遂而轉身離開了太醫院。


    房內,周煜婉麵色沉重,左鶯鶯此番中的毒實在棘手,就連醫術精湛的太醫們也束手無策。


    李景溫重新走迴房內的那一刻正巧看見周煜婉暗暗落淚,目光不轉地停留在左鶯鶯身上。


    “周姑娘哭是沒有用的。”李景溫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周煜婉慌忙扭頭朝他蹲了個福。


    “今夜多謝雍王殿下伸出援手鶯鶯才能保住一條性命,長靜代她拜謝殿下大恩!”


    “不必多禮,左鶯鶯現在仍是司刑司嫌犯,她要是死了所有線索都斷了。可今夜有人下毒也恰恰說明背後主謀已經按耐不住,本王現在隻要左鶯鶯能活下去。”


    他說著把目光轉向麵前的一眾太醫,太醫們前前後後忙不迭地開口。


    “啟稟殿下,這位姑娘中的毒根本就沒有確切的來源,好像是許多毒物混在一起的,其毒性猛烈。”


    “這毒霸道微臣們從未見過。”


    “就沒有什麽好消息嗎?譬如若毒不解她還有幾日可活?又或是誰能解此毒?”


    太醫們麵麵相覷後小聲開口。


    “微臣已為姑娘施針暫時鎮壓了毒性蔓延,最少可以撐上七日。”


    “殿下,此毒確實不好解,下毒之人是鐵了心想要這位姑娘的命。若非救治及時隻怕這位姑娘現在已經魂斷黃泉……”


    “本王要聽重點!誰能解此毒?!”


    李景溫突然拔高音量,嚇得太醫們不敢輕易抬頭。好半天才有人小聲開口。


    “聽聞南饒有一位遊曆在外的神醫,他什麽毒都能解。”


    “什麽神醫,分明是毒醫!”


    一眾太醫裏剛聽到個響兒又被另一個聲音給反駁。


    李景溫冷眼麵前這些畏首畏尾的太醫們,負手而立,當下便傳喚了守在外頭的秦鬆。


    “秦鬆!傳本王的命令,立即尋找那位遊曆在外的神醫,無論他身在何處,就算是綁也得給本王把他綁來上京城!若他真能醫好左鶯鶯本王便滿足他一個願望,無論是金銀珠寶還是加官進爵隻要他願意本王雙手奉上!”


    秦鬆有些震驚,但看了一眼左鶯鶯後便拱手退下。


    周煜婉再次向李景溫拜謝,“殿下英明,若有用得著長靜的地方長靜義不容辭,定為殿下排憂解難!”


    “好,本王記住你這句話了。不過眼下周姑娘還是先迴府吧。瞧著你這身打扮應當是偷跑出來的,本王記得周大將軍家風嚴明,你這樣不管不顧地跑出來被發現了可是會被打斷腿的。”


    周煜婉明顯一愣,她不知道李景溫怎麽會對他父親有這種看法。但她也算聰明立馬就想到了那天周意忱被秦鬆送迴府的樣子。


    “這些話殿下是聽意忱說的吧?”


    李景溫反問:“怎麽?難道她欺騙了本王?”


    周煜婉連忙搖頭,“那倒不是。父親行事的確光明磊落,對我們姐妹幾人的管教也頗嚴,殿下沒說錯。多謝殿下關心,長靜這便迴去了。鶯鶯還要煩請殿下費心安排。”


    “放心,她現在的命可金貴的很呢,本王不會讓賊人再有機可乘。”


    周煜婉沒再開口,深深看了一眼左鶯鶯便急匆匆離去。她也怕迴去晚了周意忱那邊會穿幫,若真殃及到周意忱那便是真的愧疚難安。


    月上柳梢頭,在周煜婉離開太醫院後不久周意忱果然暴露了。隻因廚房給周煜婉送晚飯時發現房內隻有假扮周煜婉的意忱躲在床帳內,阿若不在房中貼身侍奉,找遍全府也不見蹤影。下人們這才發覺不對勁,掀開床帳看到的不是大小姐,而是二小姐周意忱,她們嚇傻了,著急忙慌的將此事告訴了周令申和方氏。


    這般被捅破還得了,周意忱即刻就被下人拎到了祠堂跪在周令申腳邊。兒時被父親打怕的周意忱此刻看見他手裏的藤條就渾身發冷打顫,那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恐懼。


    周令申看著身穿正紅色羅裙的周意忱氣不打一處來。


    且不說她是庶出無法身穿正紅,最可氣的是偷龍轉鳳這件事竟然還是她帶的頭。若非周意忱膽大去慫恿周煜婉,她是萬萬不敢忤逆自己的。


    想到這些周令申就氣的渾身哆嗦,一藤條狠狠抽在她的小腿肚子上,當即就疼的周意忱眼眶一紅。


    “你們姐妹倆還真是同心同力,一塊來氣我!你竟然敢慫恿你長姐入夜出府?府中的規矩就這樣被你視若無睹!好啊,好得很!”


    他怒斥完又甩了一藤條。這下周意忱直接疼哭了。瞧見她哭方氏有些心軟連忙起身把周令申往後拉。


    雖然周意忱不是她親生的,但總歸是她看著長大的,自個兒閨女跟她感情又好這要是打壞了長靜還不得跟她鬧。


    “好了將軍,都是孩子何必如此苛責。更何況意忱還未出閣,這一藤鞭下去可是會留疤的!”


    周令申狠狠一跺腳,將藤條擲在地上,卻還是指著她的鼻子怒言。


    “待長靜迴來我再同你們姐妹二人一並算賬!你現在給我跪在祠堂,什麽時候你長姐迴來了再滾到我跟前!”


    周意忱啜泣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周令申聽著她的哭聲頓感心煩。一揮袖憤然離去,方氏趕緊跟上去,祠堂裏很快就隻剩下她一人。


    祖宗牌位在前,燭火搖曳,身後的門被寒風吹的哢嚓作響,寒風又卷起祠堂裏垂下的白紗簾,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淒婉。


    周意忱哭了幾聲,隻是哭了那麽幾聲後她立馬換上一副冷漠的嘴臉,伸出的手想要擦拭臉上掛著的殘淚卻頓住了。


    她理了理玫紅色的長袖搭在手背上,竟直接用這上好的布料擦去眼淚。眼中除了冷漠還有那麽一絲鄙夷。


    意料之中,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周意忱的心裏早有設想,方才所有表現也不過是裝個樣子維護一下自己在府中膽小愛哭的形象。


    若不是為了阿姐周意忱才不會甘心受這份氣。


    月過梢頭周煜婉才匆忙迴府,不出意外地被府中家丁從後門截住直接帶到周令申跟前。


    當然,周意忱沒有再滾到周令申跟前,因為周煜婉知曉她挨打後發了多年來唯一一次火,直接震住了周令申和方氏。


    看到閨女又生氣又委屈的樣子夫妻倆都心照不宣地不再開口火上澆油。


    周煜婉拾起滿肚子的火氣,憋住!還是守著規矩地朝父母賠罪告安。她匆匆離去,沿著去祠堂的路尋周意忱去了。


    聽到下人們說周煜婉已經迴了府周意忱又開始哭哭啼啼起來,她一路扶著走廊上的柱子一瘸一拐地奔向她。姐妹二人終於在長廊上相遇。


    見到周煜婉的第一眼她鼻頭一酸,淚如決堤。


    “意忱!”周煜婉遠遠地就瞧見了她,唿喚著跑向她。


    周意忱狠狠抹了一把眼淚,把臉上的妝都給抹花了。她拖著生疼的雙腿一聲聲喊著“阿姐,阿姐”分外惹人心疼。


    周煜婉扶上她,她順勢撲進姐姐的懷中哭得狼狽,周煜婉既自責又心疼。


    “意忱乖,都是阿姐不好,都是阿姐的錯!”


    “阿姐,我腿疼!”


    “好好好,咱們迴屋上藥去。”


    周煜婉扭頭立刻吩咐阿若,“阿若,快迴我房內把最好的藥都拿過來,再燒壺熱水送到意忱房間裏!”


    阿若應下立馬跑開了。


    周煜婉扶著她一步一挪地往前走,兩人渾然都沒發現長廊下同樣傷未痊愈的顧姨娘。


    她手中緊緊攥著藥膏,躲在廊下悄悄張望著周意忱,原本眼底盡是擔憂,但瞧見周煜婉後那些擔憂很快消失不見,隻剩下一個落寞的背影扶著腰往反方向走。


    ……


    天已經蒙蒙亮,一輛破舊板車從城南疾行離去,板車上是一卷草席,裏頭包裹著一具屍體。鮮血溫熱,從屍體的傷口處流出,沿著草席的紋路最後流在板車上。


    板車出了城南,一路向城外亂葬崗駛去。送屍體的兩個男人找了個地兒將板車高高翹起,草席裹卷著屍體滾了下去。


    首輔府,李安淮坐在床邊慢條斯理地穿著衣服,門外躍入黑影。


    那黑影站在門外朝李安淮稟報事宜。


    “大人,屍體都處理幹淨了,所有線索盡數毀去,司刑司的人就算再有能耐也查不到咱們的頭上。”


    房內,李安淮已經穿好了外袍。


    “嗯,做的不錯。”


    他套上長靴,係上腰帶,沉聲道:“這天亮的還真是快。走,上朝了。”


    他這般說著,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隻是話音落下時門外的黑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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