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李安淮同靖安帝寒暄幾句後便徑直入座。滿殿大臣爭相敬酒李安淮卻隻是敷衍的笑笑。眼神飄忽,最終落在周家人身上。


    周蓁蓁注意到李安淮不善的眼神下意識瞥了一眼正在喝酒毫無察覺的周令申,她輕輕咳出兩聲,周令申這才注意到她。兩人相視,隻是一個眼神便互通心思。


    周令申端著酒盞絲毫不避諱,直直的看向李安淮。李安淮一挑眉頭,舉起酒盞隔空與周令申相碰對飲,算是打了個招唿。


    方氏見自家夫君又和李安淮對上害怕出岔子,便瞧瞧拉了拉他的衣袖。周令申暗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讓她放心。


    一場沒有任何言語交流的博弈落幕,可宴席上的氣氛依舊詭譎。仿佛各安心思,危險無處不在。


    若說有李安淮在的地方氣氛壓抑不自在,那承安殿內絕對是一片觥籌交錯。


    太子李墨坐席正位,各地郡王,親王,世家公子齊聚,就連一向不受待見的沈彥白都有在席末個位置。


    或許因為殿內都是一群少年郎,承安殿內沒有那麽重的前朝爭鋒相對的敵意,反而多了些詩詞歌賦,絲竹管弦。


    當然,這些同沈彥白並沒有太多關係。


    今日設宴他就是跟著東宮來混口吃的,管個飽。此刻隻有他獨自一人坐在小角落裏埋頭吃喝,還順便順走了桌上可以帶走的瓜果點心。長福見狀趕緊阻止,可沈彥白不但沒有聽他的話反而又塞了兩個蘋果給長福。


    可憐長福心虛萬分,他四下搜索張望,麻溜的把蘋果塞進自己衣袖裏。


    沈彥白叼著一塊桂花糕肆無忌憚的嘲笑他那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許是動靜略大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主仆二人看去,殿內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李墨伸長脖子看向沈彥白,抬手指著他,發問:“四皇子這是在同近侍說什麽呢?竟如此高興?”


    突然被點名的沈彥白立馬條件反射,蹭的一下站起身。因太過緊張,嘴裏的桂花糕要掉一半含在嘴中,另一半掉在了桌子上。


    如此滑稽又蒙圈的樣子惹的殿內人嘲笑。


    “沒……“沈彥白一開口差點被嘴裏的桂花糕給嗆住。


    他趕緊嚼吧幾下生生咽下,重新開口。


    “沒有太子殿下!我方才是同他說這個桂花糕好吃!”


    “哦?是嗎?”


    “對對對!”


    沈彥白練練點頭。


    李墨長笑幾聲,“既然四皇子喜歡吃桂花糕那就再讓人添幾份,今日迎春廟會必須得讓你吃得盡性。不然豈不是讓你覺得白為我東宮辦事了嘛!”


    此話一出,原本還在談笑風生的一群少年郎立馬收斂住笑意,宴席上又陷入一片沉默。


    沈彥白環顧四周,每個人都差把各懷心思四個字寫在臉上了。聽著李墨的話他哪裏還能不懂。


    這不就是在暗示他自己現在是靠著東宮這棵大樹在乘涼,怕自己壞了規矩丟了他東宮的麵子。


    沈彥白內心苦澀可他並不能如何,隻能一貫的忍氣吞聲。


    “多謝太子殿下好意!我已經飽了,如今一口都吃不下去。”


    “好,吃飽了就好。這廟會祭祀還沒開始,此刻不吃飽哪有力氣參加呢。你們也是,都不必拘束,盡管吃喝。”


    一眾少年郎舉杯同唿——“是!太子殿下!”


    李墨也舉杯,同一眾人共飲,隻有沈彥白站在席間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剛得李墨敲打,沈彥白悻悻入座,卻在暗自腹誹:


    “我自個兒家的祖宗都沒燒過一迴紙呢,給你燒……”


    他撅著嘴,又把掉桌上的那半桂花糕撿起來塞進嘴裏。


    不多時,兩方大殿皆有內侍稟報。眾人起身,掐著時辰離開宴席前往青龍寺。


    ……


    周大將軍府。


    周意忱端著藥膳規規矩矩的叩開母親的房門。


    顧姨娘依然趴在床上,疼得唉喲直叫喚。


    那日她被周令申罰得不輕,盡管及時就醫可身上的傷還是疼到讓她眼淚直掉。


    她趴在床榻上越想越惱火,此刻看見周意忱更加怒火中燒,當即給她甩下臉子。


    “你來作甚?”


    周意忱放下托盤,端起藥碗朝她走來。


    “我來侍奉母親。母親身子不便身邊得有人侍奉才行,這是後廚熬的藥湯母親快些喝了吧,喝了藥傷才能好。”


    她吹著藥膳跪在床邊,剛舀起一勺湯藥喂到顧姨娘嘴邊,卻被她毫不客氣地打掉


    滾燙的藥湯盡數灑在周意忱的手上,燙的的忍不住大喊一聲,眼眶一紅。


    “叫什麽叫!誰讓你自作主張來侍奉我的!我不需要!”


    周意忱跪在地上,捂著被燙傷的手瑟瑟發抖。


    顧姨娘看著哭唧唧的周意忱氣不打一處來,她爭強好勝了一輩子怎麽就生出這種軟骨頭一樣的女兒!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顧姨娘怒罵。


    周意忱不敢反駁隻能把頭埋的更深了。


    “今年迎春廟會將軍又沒帶著你,他又和那方佩苓周長靜走了?!”


    周意忱啜泣,“還有二姐姐。”


    聽到這話顧姨娘徹底氣炸了。


    她狠狠捶打著床榻,怒極攻心。


    “那個小賤人都被他給帶去了!卻偏偏不帶著你!你這個蠢貨,就不知道去爭取嗎!”


    “母親,父親不喜歡我。我爭不來的。”


    “放屁!”


    顧姨娘吼著,周意忱被嚇得往後跪了跪。


    “那個小賤人也去了,憑什麽!憑什麽!我女兒究竟差在哪裏!”


    她咒罵,怒目圓睜,又狠狠瞪向周意忱。


    “都是你!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平常你不是跟周長靜走得最近嗎?你開口說句話讓她帶著你去皇宮有這麽難嗎?!去不了皇宮結識不了達官顯貴,待你年紀一到你父親就會把你隨便打發!你還怎麽往上爬!難道你想跟我一樣,一輩子隻能當個見不光的妾!!!”


    “不是這樣的母親,我沒有……我已經很努力去討父親歡心了,可是我就是個庶出,父親喜歡阿姐,喜歡二姐姐,獨獨不喜歡我,我也沒辦法。”


    “你這般說就是在怪我沒有給你生成嫡房長女?!”


    周意忱嚇得更慘,連連搖頭,“不是的母親,女兒不是這個意思!”


    顧姨娘也發抖,被氣到渾身發抖。她伸長胳膊指著門口,毫不客氣道:“你滾!現在就滾去青龍寺!我不管你今日用什麽辦法,總之我不想在府中看見你!滾!”


    周意忱死死咬著嘴唇,憋住一陣哭腔,彎腰拾起地上的藥碗和湯匙哭著跑了出去。


    ……


    上京城東郊,青龍寺。


    浩浩蕩蕩的皇家隊伍排滿了山頭,青龍寺門口更是站滿京中權貴。


    周蓁蓁站在小輩們的隊伍裏警惕地審視四周。周煜婉就與她緊挨著,她倒是有些擔心。若是失手會不會傷及無辜?


    這樣想著周蓁蓁不自覺往周煜婉身旁靠了靠。周煜婉以為她怯生朝她溫柔一笑,拉上她的手。


    周蓁蓁一愣。


    這個動作有那麽些似曾相識。周煜婉掌心的溫度竟讓她恍然間想起了故去多年的兄長,一時間晃了神。


    “手怎麽這麽涼?是不是緊張?”周煜婉小聲詢問。


    周蓁蓁淺笑,朝她搖頭。


    她將周蓁蓁的手牽的更緊了,“不怕,有阿姐在呢。”


    她看著周煜婉的一雙眼睛,透過她好似看見了兄長的音容神貌


    ——“蓁蓁不怕,阿兄在這裏呢。”


    “有阿兄在誰都別想欺負我們平陽侯府的小郡主!”


    ……


    周蓁蓁露出一抹不合時宜的苦笑,周煜婉疑惑道:“怎麽了?這副表情?”


    她連忙收迴視線,“沒什麽。”


    姐妹倆細語之際太子李墨已經同青龍寺方丈談畢,帶著東宮的人踏入寺中。


    沈彥白原本站在東宮隊伍裏,卻在臨門一腳想要開溜。隻是很可惜被雍王李景溫抓個現行。


    許是李景溫怕沈彥白鬧出動靜便拎著他走到一旁。


    “知行兄近日這膽子是愈發的大了,如此場合竟敢開溜。你當迎春廟會是什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沈彥白死鴨子嘴硬,為自己辯駁。


    “子慕兄,話可不能這麽說!我畢竟是燕京四皇子,雖然在這兒為質,可是祖宗規矩我不能忘更不能違背。”


    他故作為難,“子慕兄,你是皇子,我也是皇子,雖然我不受寵……”


    “說重點。”


    “重點就是我不能進去參拜!我今天進去了以後就真的迴不去燕京迴不去長安了。你叫我日後還怎麽麵對我父皇。”


    李景溫看著沈彥白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有些心軟又無可奈何。他大手一揮,長歎一口氣,迴首望了望已經走進青龍寺的李墨等人。


    “好吧,知曉你的難處,本王也不會強人所難。要走就從小路走,別被其他人抓個正著,那時本王可救不了你。”


    見李景溫鬆口,沈彥白立馬兩眼放光。


    “是是是!多謝子慕兄!”


    李景溫無奈搖頭,負手離去。


    沈彥白高興的繞著道離開青龍寺,卻在隊伍最末尾發現了行徑略有鬼祟的周蓁蓁。


    他立馬跑到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彥白出現的太突然周蓁蓁毫無防備當真被他嚇了個大跳。


    “四皇子!?”


    “周姑娘我們又見麵了!”沈彥白嬉皮笑臉,“周姑娘也要進去參拜?那裏麵不好玩,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欸!四皇子殿下!”


    由不得周蓁蓁反駁沈彥白已經拉著她的手撒歡般跑開。待到周煜婉迴首尋周蓁蓁時,隊伍後頭早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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