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被拋棄了啊。”


    陸商一群人趁著混亂逃跑,看在眼裏的小女孩和周野並沒有將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放在眼裏,眼前放著一個巨大的誘惑,誰還會去在意周圍的那些懦弱的蝦兵蟹將。周野看著那些人猶豫,糾結,明了,怪責,然後毫不留情地丟下唐玲離開,他幸災樂禍地朝著唐玲調侃,隻是不知道唐玲是否聽得見自己說話。


    “木木,那些雜碎交給你。”周野朝著身前護著自己的張木吩咐道,對方立即點點頭,轉身準備朝著拐進一個口子去追陸商那群人。


    還沒移動幾步,原本撲向周野和小女孩的玩偶群突然分成兩半,一半朝著張木衝過去,即將撲到張木背上的玩偶突然戛然停止,顫動了幾下以後,一直操控著它的力量突然破碎,飄在空中的玩偶如斷了線的風箏嘩啦嘩啦掉了一地,堆成了一個小小的山包。


    周野收迴伸向張木那頭的手,甩了甩,有些隨意,但滿含著嘲諷和挑釁地朝著麵前停住了腳步的唐玲問道:“你是不是忘了我還在這裏?”


    唐玲並沒有搭理周野的話,他和旁邊那個小女孩,臉上毫不掩飾的張揚的惡意,讓她感到無比的厭惡。


    為什麽會有人和怪物同流合汙?他們兩個何其相似,都對待萬物萬靈有著天生的狠毒,難怪他們可以如此默契地站在一塊兒。


    那就輪到他們這些人反抗吧。


    唐玲操縱著身前的玩偶,無數個玩偶堆積在一起,形成彩色的巨大的浪,高大得足以和身邊的高牆媲美。


    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唐玲最後的依托也破碎了,她眼中升騰起滔天的恨,衝著麵前這一人一怪,他們因它們而死,其他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因它們而死,總該得到報應了吧!


    “哈哈哈哈哈!唐玲,你果然是個天生的瘋子!”


    周野猖狂的大笑響徹雲霄,小女孩淒厲地嚎叫衝破耳膜,隨著迷宮其他角落的玩偶們開始沸騰,嘶啞的慘叫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最後歸於平靜。


    “陸離,去試著叫醒唐玲,她一直在說夢話。”


    漆黑的夜裏,陸商抱著自己的刀坐在一旁,朝著身旁的陸離喊道,後者聽聞點點頭,慢慢起身,因為冰冷凍得有些僵硬的身體踉蹌著移動到不遠處縮成一團的小人身邊,她一直發出著無意識的痛苦的嗚咽,陸離猶豫著,推了推唐玲的肩膀,輕聲唿喚道。


    “唐玲,醒醒,唐玲。”


    還沒等陸離喊幾聲,她的手被人用力抓住,躺在地上的人唰地一下子站起來,陰暗的視線下,猩紅的雙瞳恐懼地望向她,還有同歸於盡的決絕。


    陸離到現在都沒能適應得了唐玲的這對眼睛,這對赤瞳明明沒有焦距,就像是失去光明的盲人的雙眼,但是在不經意瞥過一眼的時候,它仿佛一直盯住自己,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帶著和那個死去的小女孩眼中同樣的欲望和饑渴,對人類的欲望,對血肉的饑渴,這哪裏是他們這些普通人或是特殊人該有的變化。


    陸離忍住心底不自覺湧起的害怕,咽了咽唾沫,麵上依舊鎮定地朝著受到了驚嚇一身戒備的唐玲問道:“唐玲,你醒了嗎?看得清楚我是誰嗎?”


    唐玲眨了眨眼睛,盯了半天,然後又微眯起眼睛,仔細地辨認著眼前的人,她耳朵裏聽見了陸離的聲音,她的大腦也在告訴她眼前人的身份,可是她卻還是不認識她,必須要靠著這一雙,其他人口中,永遠猩紅的赤瞳,篩選掉她的視野裏波動的怪物們,努力分清楚現實和幻境,然後再去慢慢辨認眼前人的身份。


    “啊,陸離姐姐。”良久,唐玲才木訥地喊道。


    “嗯,是我。是做噩夢了嗎?剛剛聽見你一直在嘀咕著什麽。”眼瞧著唐玲終於認出了她,陸離放下心來,她輕聲詢問著唐玲。


    “嗯,我沒有睡著,我不能睡著。”唐玲點點頭又搖搖頭,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攪動著自己亂糟糟的衣袖,這是她不安的時候養成的習慣,陸離見她不想迴答,也不強求,摸了摸她的腦袋後,慢慢走迴陸商的身邊,將私人空間交給唐玲。


    等陸離剛剛走遠,唐玲再次將自己縮成一團,她不敢閉眼,也不敢睜眼。


    一閉眼,就是那些寄生在玩偶們身上的魂靈,在血流成河的世界裏,一個接一個地撲向她,滿嘴的怨念和憎恨,它們禁錮住她的四肢,一點一點啃食,讓她眼睜睜看著,看著自己光滑的皮膚出現一個接一個的血窟窿,然後露出裏麵的森森白骨,她卻無法尖叫,哪怕痛得意識微弱,哪怕她恨不得長出滿身的嘴來叫囂。無法反抗,等著死亡。最後她感覺到自己的唿吸越來越弱,心髒不再跳動,因為已經被它們啃食徹底,一堆還站著些血肉的骨架,就那麽孤獨地倒在恐怖的地獄裏。


    閉眼是那場戰鬥以後的噩夢,睜眼,是現實的噩夢。到處都會出現怪物的身影,普通人的肉眼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它們有些就在唐玲眨眼之間湊到離她幾厘米的地方,一個比一個醜陋的身體,鼓著膿包,流出藍色的液體,它們看不見她,她卻可以感受到它們,它們並不存在,但它們就在這裏。


    唐玲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變成了這樣,自從她莫名其妙倒在一堆玩偶堆積的小山包上,被陸商和陸離他們帶迴來開始,她的眼睛就變成了陸商和陸離他倆口中的赤瞳。


    在陸商和陸離將她撿迴來後,他們連番詢問著她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她不記得他們口中的和周野還有小女孩的大戰,不記得唐勇為了救她死掉,她的記憶在跟著宋文州那群人離開後開始,就像是昏睡了過去,人在睡眠中並不能知道外界發生的事情,唐玲在那個階段就是如此。


    同時讓唐玲感到奇怪的,還有陸商他們。周晨,張子昂還有柳如煙全都沒有了蹤影,在她醒來之後,身邊隻剩下陸商陸離還有嚴彥,嚴彥一如往常粘著她,而陸商和陸離,雖然看似麵色正常,隻是在不經意間,臉上會浮現出濃烈的悲傷。


    唐玲很難過。


    她對過去這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和未來一眼無望的存活,感到疲憊不堪。為什麽她永遠都在忘記事情,為什麽隻有她在不停地拖後腿,為什麽所有人都有記憶,就隻有她像個傻子一樣,每一次醒來都是對陌生的重新適應。


    唐玲將自己抱得更緊,隻有在這種時候,靠著自己身上這點稀薄的溫度,來得到一星半點的慰藉。


    暫時忘記父母已經死去,暫時忘記身處危險之中,暫時忘記她還在苟延殘喘地獨活,帶著一堆淩亂不堪的記憶。


    “嚴彥還沒迴來嗎?”


    走迴陸商身邊的陸離,隨意地坐在地上,詢問起身邊的陸商。


    “沒有。”陸商整理著放在地上的幾個背包,清點著裏麵的物資,突然一個包裏摔出來一部手機,上麵還沾著凝固了的血塊,那是張子昂的手機。


    一下子沉默了下來,陸商盯著地上的手機,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陸離也別過了臉,盡量不讓自己再哭出了聲。


    “至少,我們現在不用擔心挨餓了。”良久,陸商沙啞著嗓音,朝著陸離說道,似是想要緩解一下此刻的氣氛,隻是終究是徒勞。


    陸商撿起地上的手機,將它重新塞進包裏,抬起頭望著遠處漆黑一片,輕聲說道:“是我的錯。”


    如若不是他,在清醒過後,一意孤行地想要將唐玲重新找迴來,他難以置信張子昂一群人會將一個孩子拋棄,拚命忍住了內心的怒火,他明白張子昂他們是為了救他,但是在醒來後他提議重新迴去救唐玲的時候,除了陸離,所有人都沒有同意,他們激烈地爭吵,最後不歡而散,然後在他讓他們在原地等著自己,隨即帶著陸離重新迴去找唐玲,他那時候沒有想過,那場不歡而散就是永別。


    所有人都死了。


    和張木,那個力大無窮的殺人犯一起,倒在了草地上。


    隻有嚴彥,因為被他們藏在了隱蔽的角落而幸運地撿迴了一條命。


    是他的錯。


    全是他的錯。


    陸商陷入了無盡的自責中,哪怕陸離不止一次告訴他,一切並不是因為他,可是他還是控製不住自我責怪。昔日好友的全部離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不止一次期望地幻想,如果那時候,他沒有任性地去尋找唐玲,會不會他們就不會死?可是現實從來都不會送給他如果,他隻能恍惚地迎接其他人的屍體,接受自己一意孤行帶來的惡果。


    再一次,再一次,他因為自己的衝動而害了其他人。若不是陸離還在他的旁邊,陸商可能早就崩潰,再也沒有了活下去的意誌。


    死去的人徹底地死去了,活著的人還要背負著罪孽苟延殘喘。


    黑夜包容了所有的罪惡和悲傷,它將它們遮掩得嚴嚴實實,一點也看不見。


    漆黑的另一端,站在玩偶廢墟中的嚴彥,低著頭望著地上倒下的怪物,它的手指還在輕微地晃動,周圍的玩偶已經快要將它啃食幹淨,它還在喘息,小聲地證明著自己還在存活的痕跡,嚴彥慢慢抬起手,朝著地上那個已經看不出原型的東西,耳旁的碎發因為吹來的風飄動,麵前的東西徹底沒了生息,連最後一點殘渣都消失不見。


    慢慢收迴了手,嚴彥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吹散飄浮在空中的灰屑,他靜悄悄地轉身,慢慢踱步離開。


    “木木,木木……”


    厚重的血腥味裏,一個男人跪在地上,對著一具腐爛的屍體,悲戚地叫喚,視線昏暗,隱藏住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男人渾然未覺自己身體的痛,顫抖著去觸碰地上的屍體,他滿臉淚痕,哭得快要發不出聲音。


    將高大的屍體抱在自己的懷裏,哪怕它的身體已經散發出惡心的腐臭,男人緊緊地抱住,依戀地將腦袋埋在屍體的懷裏,親昵地磨蹭,像是要感受到它身上傳來的溫度。


    最後,他慢慢地抬頭,朝著漆黑爆發出兇狠的目光,一般的臉皮被撕裂,露出了猙獰的疤痕,他咬牙切齒,在一片墨色的黑夜裏,幽幽地說道:“唐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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