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在最前麵的聯軍前鋒,已經衝到了雁門關的城牆根兒下。


    在衝至護城河邊緣時,聯軍前鋒士兵的心中還有些打鼓。他們擔心,看起來被冰層覆蓋的雁門護城河會暗藏殺機,積冰很可能已經被雁門守軍鑿開。


    如果真是這樣,如果護城河上的冰層是新近結成的,那麽,聯軍士兵一腳踏上去,很有可能就直接陷入護城河中了。


    在這樣的冬天,一旦陷入護城河,即使城頭上的雁門守軍不對他們發動攻擊,這些聯軍士兵都未必能從護城河裏爬起來。即便能爬起來,帶著被浸透的、冰冷的棉衣和輕盔,他們基本上也就失去了戰鬥力。


    幸運的是,在踏上雁門關護城河上的冰麵時,聯軍前鋒士兵們驚喜地發現,腳下的冰麵,堅固無比。


    雖然有些打滑,但是,三餘丈寬的冰麵,聯軍前鋒士兵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衝了過去,衝到了雁門的城牆根兒下。


    更為幸運的是,在剛才那一輪急速衝鋒中,直到衝過雁門的護城河,衝到了雁門的城牆根兒下,聯軍前鋒士兵們發現,自己沒有遭受到任何攻擊。


    驚喜與愕然中,聯軍前鋒士兵顧不得多想,迅速整理隊形,紛紛將雲梯搭上城牆,準備開始攻城。


    然而,就在此時,攻擊從天而降。


    最先降下的,是一個又一個的瓦罐。貨真價實的瓦罐。


    這些瓦罐,與普通百姓家泡菜用的壇子一般大小。唯一不同的是,這些瓦罐的顏色都是泥土的本色,明顯是沒有經過燒製的。也正因為如此,這些瓦罐很脆,碰之即碎。


    這些瓦罐,與雁門守軍正在發出的水炮一樣,裏麵裝的,也是水。


    無數的瓦罐從城頭上落下,頃刻之間,牆根兒下的聯軍前鋒士兵無一例外,都被澆成了透心涼。


    北風陣陣吹來,聯軍前鋒士兵不自主地打起來哆嗦,所有的動作都不利索了,許多人甚至連兵器都握得不那麽穩了。


    緊接著,更多的攻擊落到了他們的頭上。


    如果說方才瓦罐澆下的水冰冷得要命,那麽,接下來的攻擊則真地要了聯軍士兵的命。


    接下來的攻擊,是比雨點更為密集的箭矢。


    這些箭矢,不僅密集,而且射速極快,威力極大。


    箭矢中,城牆下的聯軍前鋒士兵如同風中的敗草一般,被一波又一波地割倒在地。


    千裏鏡中,遠處的牧天豪等人看得清楚,雁門關城頭上,許多床弩探了出來。


    床弩這東西,七國聯軍並不陌生。


    在剛剛半途而廢的伐齊之戰中,七國還領教過北齊軍隊的床弩威力。


    尋常的床弩,無論是架設在城頭上,還是架設在營地周圍,對於來犯之敵來說,都是一件大殺器。因為尋常床弩發射的弩箭,直徑都有手臂粗細,長度則不下五尺。


    這種大小的弩箭高速射出,莫說是步兵,便是重騎兵,一旦被擊中,往往都逃不脫被貫穿的下場。


    不過,也正是因為要發射如此龐大的弩箭,尋常床弩的弩身很是龐大,操作起來並不容易。通常情況下,操作一架床弩,至少需要五人,而且調校、瞄準和發射都是技術活兒。


    同時,如此龐大的弩箭,威力雖然極大,製作起來卻也困難。


    在北齊之戰中,仗沒打多久,北齊軍隊便很少使用床弩了。原因很簡單,供床弩使用的巨型弩箭射光了。


    此次六國聯手攻楚,牧天豪等人也都料到了,在雁門關前,聯軍很有可能會麵對雁門守軍的床弩。不過,他們並不很擔心。因為他們都相信,和北齊的軍隊一樣,雁門守軍也不可能製作出那麽多的巨型弩箭。


    隻是,牧天豪等人料到了雁門守軍會使用床弩,卻萬萬沒有料到,雁門守軍居然將床弩給單兵化了。


    從雁門關城頭上探出的床弩,比尋常床弩小了許多倍。


    正因為小,雁門守軍單兵便將床弩舉起,再由身旁另一士兵稍微扶住床弩,調校一下角度,拉動機括,床弩上的箭矢便射了出來。


    這種單兵化了的床弩,其射出的弩箭自然比尋常床弩射出的巨型弩箭威力小了許多。但是,單兵化了的床弩,也是床弩。它們發射出的箭矢,不僅一樣密集,更一樣可以殺人。


    於是,在牧天豪等人的千裏鏡中,雁門守軍每次將床弩舉起並探出城頭,聯軍士兵便如同草原上被狂風掃過的枯草一般,倒下一片。


    而雁門守軍在不斷地重複著同樣的操作。


    千裏鏡中,牧天豪等人發現,雁門城頭守軍的行動,不僅步調極為統一,而且簡單得近乎枯燥。


    舉弩,探出,發射,轉身取弩,再舉弩,再探出,再發射。如此反複。


    但正因為簡單,所以高效。


    片刻工夫間,雁門守軍已經將這一套動作重複了十幾遍,聯軍也被割倒了十幾次。


    “混蛋!楚軍動作這麽快,瞄都不瞄準嗎?下麵的人都是豬嗎?為什麽不躲?!”看著雁門守軍幾乎是在不間斷地發射單兵版的床弩,收割著聯軍士兵的性命,安培鬆都快將手中的千裏鏡給攥癟了,大罵道。


    衝在最前麵那些方陣中,有不少就是來自大口國的兵。這些兵活下來的越多,將來攻破雁門取下寧遠之後,他們能夠為大口國和安培鬆本人搶來的財富便越多。


    現在,看著身著大口國輕盔的士兵一個又一個地被射倒,安培鬆就一陣陣肉痛,仿佛看到自己的金銀財寶在不斷減少。


    “安大將軍是覺得,楚軍需要瞄準嗎?安大將軍要不說說,下麵的人該怎麽躲?”牧天豪身旁同樣在觀戰的蕭博西本來也不想鳥這個安矬子,但是實在是覺得他這幾句話說得太蠢了,忍不住譏諷道。


    安培鬆聞言,脖子上青筋直跳,放下千裏鏡,看向蕭博西,正欲發怒,卻發現好幾個人也都放下了千裏鏡,用看白癡一樣的眼色看著他,臉色頓時漲得跟豬肝一樣。


    他娘的!


    這哪兒需要什麽瞄準?


    又怎麽躲?


    聯軍跟鴨子一樣,密密麻麻遍布在雁門關前,而且還大多是被澆透了的、行動遲緩的鴨子。莫說守軍是發射床弩,就是撒泡尿,都能尿濕好幾個。


    而且,雁門關下,聯軍所處的這一片地帶,幾乎是完全無遮無擋。城頭上箭如雨下,聯軍士兵想要躲避,除了把腦袋塞到褲襠裏,便隻能拿同伴的身體去擋了。


    “弓箭壓製!為什麽還不弓箭壓製?!”看著聯軍中的巨象國士兵也成片成片倒下,卜澤大吼道。


    聽到卜澤的吼聲,牧天豪輕輕皺了皺眉,在心裏長歎了一聲。


    雁門守軍先前發射的水炮,看似兒戲,實則是太過狠毒。


    城牆下的聯軍士兵因為行動不便,正在被成片收割不說,立在原處待命的弓箭手們,現在也是焦頭爛額。


    雁門守軍發射的水炮不僅將這些弓箭手都澆成了落湯雞,也將這些弓箭手的長弓給澆了個透濕。


    聯軍使用的長弓雖然各有千秋,製作弓弦的材料也從繩、藤到筋、膠各不相同,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怕水。


    七國本不乏遊牧民族,逐水而居,風餐露宿,自然深諳保護弓箭之道。但是,今日這一場首戰,天高日朗,聯軍完全沒有料到,會遭到一場從天而降的水炮雨,故而許多弓手根本就未做防雨的準備。


    眼下弓弦被淋透,北風再一吹,如何還開得了弓?


    少數反應快、護弓及時的弓手在旗手的指揮下雖然開始對著雁門城頭再次放箭,但一來人數不夠,箭矢數量有限,二來雁門方向飛過來的水炮依然未停,這些弓手還得躲避水炮,如何能夠對雁門守軍形成壓製?


    於是乎,雁門守軍幾乎是毫無顧忌地在繼續重複著簡單機械的攻擊。


    在守軍密集的箭矢攻擊下,雁門關城牆下,聯軍的屍體很快便開始堆積,從城牆根兒一直延伸開去,一直延伸了十餘丈遠。


    而雁門守軍的箭矢攻擊,也牢牢限製在這個範圍之內。


    十餘丈外,更遠的地方,本來隨著前鋒衝鋒的聯軍士兵紛紛開始駐足。他們也發現了,雁門守軍的箭矢攻擊,並未繼續延伸。他們隻要不衝至距雁門城牆十餘丈內,暫時就是安全的。他們唯一要應付的,除了身後將校們的大罵和催促,便是頭頂絡繹不絕的水炮了。


    片刻之後,雁門關城牆前,十丈範圍內,已經再沒有多少個站著的聯軍士兵。


    這個範圍內的絕大多數聯軍士兵,要麽已經化作了冰冷的屍體,要麽就是躺在同伴兒的屍體中哀嚎或者裝死。


    雁門關前,不足五裏的地界上,聯軍士兵的屍體層層疊疊,幾乎堆成了一條長五裏、寬十丈許的小山丘,整整齊齊,看上去觸目驚心而又詭異。


    更為詭異的是,這條小山丘再往前的一段範圍內,空無一人,形成了一個兩三丈寬的無人區。而在這個無人區的邊緣,則立著更多的聯軍士兵,駐足不前。


    因為,跨過這片無人區的士兵,幾乎都已經躺在那條小山丘上了。


    當最後那些還站著的聯軍士兵被射倒之後,雁門守軍的攻擊停了。


    箭雨停了。


    水炮也停了。


    城牆上,雁門守軍並沒有為這首輪的大勝而歡唿。


    城牆下,唿唿風聲中,聯軍傷兵的哀嚎聲卻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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