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


    楚皇祭天授印。


    楊昊代父受印,拜大楚元帥,領兵符。


    寧遠侯統領大楚西陲邊軍,並節製天下兵馬,授臨機專斷之權,並賜尚方寶劍一柄,先斬後奏。


    同日,楚皇頒旨,大赦天下。凡在祭天之日前判刑或待審的囚犯,皆在大赦之列。


    此旨一下,不知道有多少因為觀望還沒有自行上報罪行的人後悔不迭。


    次日,十月十一,楊昊一行離京,開啟返程之路。


    來時,楊昊一行浩浩蕩蕩。去時,更是人多勢眾。


    隨行者,除了包括沈牧、曾一銘與段信譙在內的一百名國子監學子,還多了兩個楊昊不曾料到的人。


    一個是林軒。


    得知林軒要隨自己一起返迴寧遠,將來還要上戰場廝殺,楊昊又是欣慰,又是頭大。


    欣慰的,自然是因為外公和舅父舍得讓林軒上戰場。而且,林軒也顯得非常鬥誌高昂。


    頭大,當然是因為路上多了林軒這個閑不住的家夥,不知道又要搞出什麽幺蛾子來。


    另一個,則是寧不缺。


    這位大楚朝堂上被楚皇指名道姓罵得最多的車騎將軍,不知道使了什麽法子,居然也磨得楚皇同意他參與即將發生的大戰了。


    林軒和寧不缺二人,每人都隻帶了兩名隨從。一名是各自的親兵,另一名則是各自的家將。


    多了六個能打的,按說楊昊和任重應該高興才對,但是,他們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寧不缺雖然是百戰之將,而且更是善戰之將,但是,那是在戰場之上。


    戰場之上,雖然也有各種計謀,但真正對起陣來,講究的還是明刀明槍、大開大闔、堂堂正正廝殺。


    戰場上能打的,應付起刺殺來,不僅不一定在行,反而有可能會吃虧。


    至於林軒,雖然也在九城兵馬司混了個都尉的職銜,手下也帶著一營官兵,但是,不管是明槍,又或是暗箭,林軒又何曾真正應付過?


    故而,若是遭遇刺殺的話,這兩個人,對於楊昊和任重來說,與其說是兩個幫手,倒不如說是兩個拖油瓶。


    隻是,人都已經來了,而且都是奉楚皇旨意來的,楊昊也隻能接收下來。


    至於一百名國子監的學子,都是輕裝上陣,每人就背了一個書箱,一大早就聚集在鎮國公府門外等候。


    對楚皇的小氣,楊昊很是腹誹了一番,懷疑楚皇是故意為之。


    一百號人,連個馬車都不派,這是存心要狠狠宰一刀自己這個冤大頭啊!


    腹誹歸腹誹,人既然就這麽來了,還是得安排,總不能讓這一百號讀書人走著去寧遠吧。


    好在楊弘義雖然久不在京師,鎮國公府能拿出來的馬車還是有個十幾駕的。再加上前來送行的楊靈、嶽敏、林家人、寧家人以及其他一些與鎮國公交好的達官貴人見到馬車不夠,一聲吆喝,唿唿啦啦一下子竟然湊了百十駕。


    楊昊也不推辭,挑了五十駕馬車,讓一百名學子每兩人乘坐一駕。


    沈牧、曾一銘、段信譙和其餘十餘名學子本是能騎馬的,卻在提出騎馬隨行的要求後,被楊昊嚴詞拒絕。


    安排妥當,辭別送行之人,任重一聲大喝,一行一百大幾十號人,幾十駕馬車,拉成一條長龍,朝著西北便疾行而去。


    而隨著這支龐大隊伍的啟程,京師內外,不知道飛起多少信鴿,奔出多少快馬。


    十月十一,平安無事。


    十月十二,平安無事。


    十月十三,平安無事。


    這幾日,除了傍晚下榻之後,眾人可以坐下來好吃好喝一番,早餐和午餐,大家都用得很是簡單。午餐更是隨便打個尖,啃些事先備好的幹糧。


    如此節省時間,一方麵自然是為了盡快趕路,另一方麵則是楊昊和任重盡量在減少自己這一行人與其他人聚集在一起的機會,以防不測。


    如此趕路,三天下來,這支龐大的隊伍距離京城已逾五六百裏。照此下去,再行個三四日,隊伍便可進入寧遠境內了。


    十三日傍晚時分,大隊人馬來到柳鎮,落腳於此。


    柳鎮是個不大不小的鎮子,計有三百餘戶,鎮子中的絕大多數人家都姓柳。


    楊昊等人下榻的地方,是一名柳姓商人的大宅。


    這名柳姓商人,曾經是楊延定麾下的一名小校,亦曾參加過二十年前的那場大戰。


    那一場大戰之中,這名柳姓商人折了一條胳膊,大戰之後便迴到其故鄉柳鎮定居,做起了買賣,並將寧遠做為其主要的進出貨之地。


    二十年下來,多得寧遠及當年軍中故友照拂,他的生意做得是風生水起。


    楊昊等人入京路過柳鎮時,這名柳姓商人曾極力挽留楊昊一行人留住一宿,卻因為楊昊等人路過柳鎮時時辰尚早,又急著趕路進京,隻來得及喝了幾口茶水,便又匆匆上路了。


    楊昊一行當日從柳鎮離開時,這名柳姓商人騎著馬,送出了十幾裏地。臨別時,柳姓商人更是殷殷懇求,請楊昊等人返程途中無論如何要在柳鎮停留一晚,以讓他盡一盡地主之誼。


    故而,返程途中,任重算算時辰,到柳鎮時差不多是酉時時分,便決定今日歇息於此,並早早遣人事先知會這位柳姓商人。


    柳姓商人得知消息,頓時大喜過望,早早便命人開始張羅,準備迎接楊昊等人的到來。


    等到眾人來到柳姓商人的大宅時,一切都早已準備妥當。


    眾人寒暄完畢,稍稍洗漱一番,一百大幾十號人,分作十幾桌開始用餐,賓主盡歡,自是不提。


    唯一值得提一提的小插曲便是,柳姓商人不曾料到寧不缺竟然也會在此行之中,而且還來到了自己的家中。


    二十年前,柳姓商人雖然並不在寧不缺麾下,卻也早聞這名猛將的威名,對其很是敬佩。


    今日一見,二人也算是昔日戰友相見。酒桌上,說起昔年戰事,少不得要多佐幾壇酒。


    一餐飯吃下來,柳姓商人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不說,寧不缺也走不直道了。


    不僅如此,這二人聊起昔年戰事時,旁邊還多了個湊熱鬧的林軒,同樣喝得是分不清東南西北。


    楊昊用完晚餐,便與秀兒一起迴到了柳姓商人特地為他們二人準備的小院。


    與秀兒道別之後,楊昊迴到自己的房間不久,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後,任重和一名中年漢子閃身入內。


    這名中年漢子,正是楊昊口中的洪叔,名喚洪老蔫,人如其名,話不多,看上去很是有些悶。


    但是,就是這個看起來有些悶的洪老蔫,在寧遠文武之中卻極有盛名。因為,這個洪老蔫,正是寧遠的斥候首領。這些年,寧遠因為洪老蔫及其麾下斥候收集到的情報,不知道免去了多少損失。


    這位洪老蔫,早在楊昊一行人離京的當晚便與楊昊會麵了,而且是奉了楊延平夫婦之命前來暗中策應的。


    隻是,洪老蔫隸屬邊軍,又不在楊昊事先報備的入京護衛之列,貿然離開寧遠,並且還攜帶了十位斥候好手,乃是犯禁的事。


    所以,這幾日,洪老蔫隻在夜晚時暗中與楊昊及任重晤麵,將自己一行人收集到的情報報於楊昊,卻絕不在其他人麵前露麵。


    “少爺,洪叔發現,鎮子北麵十裏遠處,有四五百人潛伏集結。”一進到房間,任重開門見山道。


    楊昊早就以神識掃遍柳鎮內外方圓數十裏,已知端倪,麵上卻不露聲色,問道:“洪叔,知道這些人是什麽來路嗎?”


    “世子,其中有些人,不是大楚人士。另外一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有一些高手。”洪老蔫甕聲甕氣道。


    “少爺,這些人應該是衝著咱們而來的。”任重道。


    “數百人趁夜潛伏,必是衝著咱們來的。”楊昊嗯了一聲,接著問道:“洪叔,會不會有十二樓的殺手潛伏其中?”


    “不會。十二樓從不與外敵勾結。”洪老蔫道。


    “任大哥,說說你的想法。”楊昊道。


    “少爺,這撥賊人在人數上占據了絕對上風,估計會趁夜強攻。我的想法是,咱們和他們在鎮外交手。”任重道。


    “鎮外交手?五十對五百,任大哥不覺得有些冒險?“楊昊笑道。


    “少爺,我們以寡敵眾,將賊人放進鎮子裏打巷戰,自然是上上之策。但是,賊人一旦入鎮,交戰起來,必然會波及柳鎮的百姓,傷及無辜。所以,這場仗,我們不能在鎮子裏打。”任重道。


    楊昊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又嗯了一聲,說道:“任大哥,你接著說。”


    “少爺,洪叔,你們來看。”任重一邊說道,一邊從懷中取過一張輿圖,在桌上展開,指著幾個地方,說道:“柳鎮隻有南北兩個出入口。南麵的口子狹窄,不適合大隊人馬衝鋒。這些賊人若是進攻,一定會選北麵的出入口。這裏有五丈寬,一次性可以通過十幾個人。我們將兵馬擺在這裏,可以分作五組,每組十人。左、右兩側各一組,中間三組。賊人衝鋒時,五組輪番幾輪齊射,可以放倒一大片。待賊人銳氣受挫,陷入混亂,兄弟們趁亂剿殺,勝算很大。”


    “那些高手呢?”楊昊道。


    “這就要借重洪叔了。”任重看向洪老蔫,說道。


    “那些人,交給我。”洪老蔫一邊說著,一邊皺了皺眉。


    “洪叔,有問題?”楊昊道。


    “世子,這些人中,至少有十幾名高手。他們如果分散竄入鎮子裏放火殺人,製造混亂,會有些麻煩。世子,您也得小心。”洪老蔫道。


    “洪叔,鎮口的防守,任大哥親自去帶隊。你隻管帶著兄弟們協助任大哥正麵防守即可。其餘流竄的的賊人,交給我。”楊昊笑道。


    洪老蔫和任重對視一眼,不再言語,對楊昊拱了拱手,一起退出了房間,自去準備。


    待二人離開,楊昊走至門外,抬首看了看天。


    十三。


    月朗星稀。


    是個殺賊的好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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