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既罵他是走狗,趙勤自嘲地笑了笑,倒是貼切。


    “你果然還恨我們。”趙勤語氣篤定地感歎。


    邊既被“果然”這個字眼逗樂了,可笑地反問:“你在委屈什麽?”


    “一副你們不該被憎恨的樣子,這裏沒人看戲,你做戲給誰看。”


    趙勤微怔,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是該恨我們,當年我們對你是太過分了,可是……”


    “我對你們的‘可是’沒興趣。”


    邊既冷嗬道:“你上來叫住我圖什麽?指望我跟你兩眼淚汪汪敘個舊?”


    邊既態度尖銳得趙勤根本找不到突破口,沒轍,隻好換了一番說辭:“你怎麽會來醫院?是生病了嗎?”


    然而邊既態度依舊,隻迴了他四個字:“與你無關。”


    “你這次在望州待幾天?如果有空的話,我們……”


    “吃個飯?再撮合我跟裴岩東見個麵?”


    邊既耐心告罄,連基本禮貌都維持不住了,極盡刻薄地說:“省省吧趙勤,我忍到現在沒動手揍你已經是我善心大發了,你剛才就不該叫住我,裝不認識多好,非要湊上來找不自在逼我罵你兩句你才舒服?真他媽賤得慌,趕緊滾。”


    趙勤被邊既罵得跟孫子似的,還是不死心腆著臉說了最後一句:“好,你不想見我,我可以馬上走,但有個事我必須跟你說,你爸爸去年查出肺癌,早期,動了手術後這一年身體一直不太好,你們再怎麽也是父子一場,別太倔了裴績,那是你親爸!世事無常,有些遺憾一旦產生就是一輩子,沒法彌補的。”


    “哦。”


    邊既聽完麵無表情地反問:“現在知道遺憾一旦產生就是一輩子,也知道一輩子的遺憾無法彌補了,我媽吞安眠藥自殺前怎麽沒見你們誰來說這麽一句?”


    “裴岩東的命就是命,我媽的命就不是命?憑什麽?”


    趙勤試著解釋:“你誤會了,你媽媽的死是個意外,我也很遺憾。你當時太小了,不了解情況,你媽媽她抑鬱症太嚴重了又不肯住院治療,你爸爸當時處於升遷的關鍵時期,工作出不得半點紕漏……”


    “你們永遠有說辭證明自己的無辜和正確。”


    邊既不耐煩打斷趙勤的話,將他一把推開,走之前,最後撂下一句:“裴岩東的事情跟我毫無關係,他兒子叫裴績,我早就不叫這個名字了,他病了還是死了,你找裴績說去,別來找我。”


    “你非要我表個態也行,替我轉告裴岩東,他哪天死了千萬別跟我媽埋一起,埋了我也給他挖出來,他要是不信就試試,裴書記的豐功偉績我是比不過,跟他比個命長命短我還是有自信的。”


    話音落,邊既再沒多看趙勤一眼,頭也不迴往前走去。


    趙勤這一次也沒再追上去,邊既說的每個字都像一枚鐵釘,紮進他的每寸血肉,將他牢牢釘在原地。


    碰見趙勤前記在腦子裏的路線早就忘得一幹二淨。


    邊既沒有精力去迴想路線,他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趙勤的出現仿佛讓那些被他刻意塵封的灰暗往事再次長出獠牙,化作怪物麵目可憎撲向他,想把他再次拽入無底深淵。


    邊既越走越快,他找不到自己要去哪,隻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黃昏退場,夜幕降臨,他走過的地方開始亮起路燈。


    最後被一個剛學自行車的小孩撞到,踉蹌兩步跌坐在地,粗糲的石子路劃破他的膝蓋和小腿,往外冒血珠,他也不覺得痛。


    小孩的家長很快追上來,見小孩撞到了人,大驚失色。


    夫妻倆連忙上手攙扶他,不停道歉,問他要不要緊,說送他去醫院,幸好這裏離人民醫院不遠,就三四公裏。


    邊既腦子混沌,分不清這是現實和夢境,直到被小孩家長提醒:“……先生?先生你沒事吧?你手機一直在響,先生!”


    剛才被撞到的時候,手機從褲兜裏掉出來,砸到路邊的石頭上,小孩家長見手機一直在響,替他撿了起來,雙手捧在他眼前,讓他看。


    來電顯示上,小滿兩個字映入眼簾。


    漸漸地,邊既的神智像是被人從虛空抓了迴來,放置於安穩的現實中。


    邊既接過手機,不知道是鋼化膜還是屏幕本身,被剛才那一下摔得粉碎,稍稍一碰還往下掉渣。


    但邊既毫不介意,他接起電話,把手機放在耳邊。


    那邊馬上傳來薑雲滿虛弱沒力氣卻又飽含關切的聲音。


    “你終於接電話了!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都不接,嚇死我了!我今天剛出了車禍嘛,整個人有點ptsd,我以為你也……哎呀,呸呸呸!壞的不靈!”


    “扯遠了,你去哪裏了呀?不是說馬上來新病房找我嘛,天都黑了還不來,你是不是迴京柏了?臨時有工作嗎?”


    邊既對小孩家長和圍觀的人做了個“先等等”的手勢,手捂住揚聲器,不顧還在流血的腿,快速走到不遠處的一顆樹下。


    在相對僻靜的環境中,邊既收斂情緒,用尋常語氣對薑雲滿說:“我沒有迴京柏,還在望州。”


    薑雲滿納悶問道:“那你去哪裏了?”


    不怪薑雲滿再次詢問邊既行程,畢竟距離邊既在上一通電話裏跟他說“現在來找你”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


    除了剛搬進的前幾天,邊既不聲不響出了個長差沒跟他說以外,這麽久了,隻要出門,哪怕隻是下樓扔個垃圾,邊既都會跟他說一聲。


    薑雲滿知道他不是會隨隨便便玩失蹤的人。


    加上電話打得通一直沒人接,這跟他上午的情況簡直不要太像,要是邊既這次還不接電話,他都想報警了。


    邊既本能想用謊言去安撫薑雲滿的心,念頭一轉,他想起自己之前下過決心,除了裝0的事情,他再也不要對薑雲滿說別的謊。


    不能說謊。


    可是讓他如實告知,他也做不到。


    他不知道怎麽說,不知道怎麽從何說起,更重要的是他不敢說。


    那並不是可以作為談資的光輝事跡,是他至今不願麵對的難堪。


    薑雲滿久久沒聽到邊既說話,望向幫他舉著手機的康樹恆:“爸爸你幫我看看手機是不是沒信號了。”


    康樹恆把手機屏幕倒過來看了眼:“信號滿格。”接著又把手機貼到薑雲滿耳邊,“是不是小邊的信號不行?”


    薑雲滿嘀咕了句“不知道”,都打算掛斷重撥了,邊既終於吱了聲。


    “信號沒問題,是我沒有說話。”


    薑雲滿愣了兩秒,疑惑加倍:“為什麽不說話?”


    “薑雲滿。”


    邊既冷不丁叫他全名,聽得薑雲滿瞬間緊繃了神經,屏住唿吸等他後話。


    “我不想對你說謊,實話實話也不知道怎麽開口,抱歉,我可以不迴答這個問題嗎?”


    薑雲滿沒想到邊既會這麽說,他沉默了片刻,應了一聲“嗯”。


    “可以,你不用跟我道歉,我很開心你對我坦誠。”


    “那我能換個問題嗎?”


    邊既:“你問。”


    薑雲滿問得有些小心翼翼:“今天我還能見到你嗎?”


    邊既頓了頓,心軟且愧疚,歉意更重:“當然,我馬上就迴去。”


    薑雲滿察覺到他的歉意,連忙道:“不用馬上,我不著急。你吃沒吃飯呀,沒吃飯你先去吃個飯吧。”


    邊既看了眼自己血淋淋的腿,一些皮外傷,本不打緊,血跡不處理看著怪嚇人的。


    他不能這麽迴去見薑雲滿。


    於是邊既說:“好,那我吃個飯迴去找你。”


    薑雲滿應了一聲好,催他先去吃飯,主動掛了電話。


    邊既收起手機,走迴之前的地方,婉拒了小孩家長要送他去醫院的好意,說不需要賠償,執意就此私了。


    之後他在附近找了個診所,給摔破的腿做了清創,再去商場買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和鞋子,至於吃飯,去便利店買了個飯團,在出租車上食不知味吃完了。


    邊既在醫院對麵的商業街下的車,他去買了點水果,再步行去東門,vip病房就在東門旁邊。


    薑雲滿家跟醫院打過招唿,邊既刷臉就通過了樓下門禁,乘電梯到病房所在的樓層。


    病房門沒關,邊既在走廊就聽見了薑雲滿和他父母說說笑笑的聲音。


    溫馨的家庭氣氛自帶感染力,邊既在病房門口多停留了兩分鍾,感覺沉重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深唿一口氣,邊既敲了敲病房的門,提著之前買的水果走進去。


    薑雲滿的精神比傍晚時候好了不少,人已經能夠坐起來了。


    他一見邊既進來,眼睛肉眼可見的亮了,注意到邊既手上拎著東西,期待地問:“你買吃的了?什麽好吃的,我能不能吃啊。”


    邊既把水果放在茶幾上,跟兩位長輩打過招唿後才迴答薑雲滿:“買了點應季水果,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要先問問醫生。”


    薑雲滿輕咳一聲,有點難為情,也有點驕傲地說:“我排氣了,水都喝過啦,醫生也來看過,說流食可以吃一點。”


    邊既十分配合,誇讚道:“哇,薑雲滿小朋友真棒,居然這麽快排氣了。”


    “……”


    薑雲滿:“你誇過頭了,顯得我很呆。”


    邊既笑了笑,安慰他:“你這段時間的口腹之欲肯定不能都被滿足,忍耐一下,等你痊愈了,我請你吃大餐。”


    薑雲滿點頭如搗蒜:“好,你可以不許反悔。”


    “不會的。”


    康樹恆看了眼掛鍾,已經快到晚上九點半了,他站出來主動提:“小邊哪,時間也不早了,今天真的辛苦你了,跑這麽遠來看小滿,這樣,叔叔給你訂個酒店,先送你去酒店休息吧。”


    一聽邊既要走,薑雲滿瞬間不樂意了:“啊……邊既才迴來,他今晚不能住這裏嗎?反正外麵還有一個臥室。”


    康樹恆好言好語地說:“我和媽媽今晚留下來陪你,小邊再留下睡哪裏?人家奔波一天了難道睡沙發嗎?”


    薑雲滿還是不怎麽樂意,可是也不想折騰邊既,垂下頭不說話了,算是默認。


    搞定了薑雲滿這邊,邊既那邊反而:“沒關係叔叔,你不用操心我,酒店我已經訂好了,我再坐會兒就走。”


    康樹恆過意不去,說:“你這孩子……這樣,一會兒叔叔送你去酒店,費用怎麽都不能讓你出,還有之後你迴京柏的機票,叔叔也幫你訂。”


    邊既客氣道:“真的不用,叔叔,我是自願來看小滿的,怎麽能讓你們幫我報銷費用呢。”


    眼看康樹恆還要繼續遊說,薑雲滿跳出來打斷,並搶過話頭。


    “行了行了,一點小事情,你們都不要爭了,聽我的,邊既是來看我的,所以我來報銷。”


    康樹恆:“……”


    邊既:“……”


    薑柳茵站起來,挽住康樹恆的手臂,附和道:“就聽小滿的,病號最大。”


    並主動撤退:“老公你陪我去樓下走走吧,今晚你做的飯太好吃了,我現在肚子還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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