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他轉而道:“就……我想說你也很好。”薑雲滿自知話題轉得生硬,下一秒,邊既果然察覺到了異樣,不過語氣與之前無異。“你想問什麽就問。”薑雲滿搖搖頭:“不,我不想問了。”如果那是你不願示人的傷疤,比起詢問緣由,視而不見或許才是真正的體貼。他心道。沒想到下一秒邊既卻自揭傷疤,用毫不在意的口吻。“你是不是想問我家裏人怎麽樣?”“我家裏人……我沒有家裏人,我媽死得早,我對她沒有印象,長大後家裏人指著照片跟我說,這是你媽,然後我才知道,哦,原來我媽長這樣,挺遺憾的,但人沒了就沒了。”“至於我……不好意思,我不想管那個人叫爸,我沒爸,不過他在很多人心裏是個好人。”“簡單說,我情況跟你相反,如果有下輩子,我不想做他們的小孩,也希望我媽不是我媽,是她自己。”說完這幾句,邊既擔心氣氛沉重到薑雲滿無法開口,主動調節了一下:“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對我現狀挺滿意的,沒有絕望到指著下輩子過日子。”“所以不要可憐我,薑雲滿,我也認為你是幸運的,但我並不是不幸的,對嗎?”薑雲滿幾乎脫口而出:“當然了!我從來沒認為你是不幸的,大學我們還不認識的時候,僅僅隻是聽說你的一些事情,我都特別佩服你,你在我心裏一直是特別厲害的人。““剛剛聽你說這些,我最多隻有心疼你,怎麽會可憐你呢。”邊既輕“嗯”一聲:“那就好。”薑雲滿想說點什麽安慰他,可是他感覺說什麽都安慰不到點上,斟酌再三,最後隻說:“如果你有空並且喜歡的話,歡迎你來我家多玩。”“我爸媽雖然都是生意人,不過他們性格裏沒有虛偽敷衍那一套,他們表現出喜歡你就是真的喜歡你,這點你是不需要懷疑的。”邊既應了聲好。過了兩秒,又補充:“你也一樣。”薑雲滿沒聽太懂,“啊”了一聲,問:“我一樣什麽?”邊既解釋:“你跟你父母一樣,都是真誠熱情的人,不虛偽也不敷衍。”突然被誇,薑雲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氣氛正好,也可能恰好聊到這裏,邊既忍不住多問了一嘴:“所以你表現出喜歡也是真的喜歡,對不對?”薑雲滿老實巴交地認下,完全沒意識到前方有坑。“對呀。”下一秒,邊既慢條斯理地再次發問:“那我可以認為你喜歡我,是嗎?”薑雲滿沒喝水也猛咳了兩聲,嗆得雙頰泛紅。邊既慢悠悠推過去一杯茶,溫聲提醒:“喝點水。”薑雲滿慌亂應了聲“哦”,捧起茶杯連喝兩口,隻有他自己知道心跳有多亂。他強作鎮定,試探:“啊?你指哪方麵?”邊既四兩撥千斤地迴答:“你想的哪方麵?”薑雲滿心虛,低頭,裝傻:“我什麽都沒想。”換來邊既一聲意味深長的輕笑。這聲笑讓薑雲滿感覺邊既像在平靜湖麵投擲了一顆石子,石子在湖麵打了幾個水漂,泛起波紋漣漪,石子緩緩沉底,最終落入藏在湖底的他的掌心。沒有攻擊性。可是似乎被對方看透了一切,卻沒點破。一時之間,薑雲滿不知道他和邊既誰更被動一些。但他能確定,邊既或多或少感知到了他的變化,至於邊既的態度,他摸不透。好你個資深老gay,欺負新gay是吧!薑雲滿莫名不服氣,抬起頭,在邊既決定點到為止的時候,主動發出攻勢。他也繞著彎問:“你希望我往哪方麵想?”邊既眼底流露出一絲訝然,像是看見一直愛把頭埋進沙地裏的鴕鳥突然變成了愛開屏的孔雀。薑雲滿乘勝追擊:“怎麽了?你不會也什麽都沒想吧。”不止開屏。還跟他玩起了激將法。邊既當然不可能什麽都沒想。比起薑雲滿,他顯然是更早懷揣不純粹想法的人。他最近隻是察覺到薑雲滿有些變化,特別是昨晚叫他幫忙拿內褲那個小插曲,他的所作所為,吞吞吐吐扭扭捏捏,都很耐人尋味。至於薑雲滿是不是一時興起,是不是對他一時興起,他不確定。他不想誘導薑雲滿往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就連試探也隻敢拐彎抹角,守著分寸底線。眼下薑雲滿的反應確實在他意料之外。真想一個直球拋過去問個清楚。情緒化的念頭剛湧上心頭就被理智壓了下去。不要莽撞。不要著急。不要嚇到薑雲滿。邊既收斂情緒,說一半藏一半:“我當然希望你是喜歡我的。”“沒人希望自己被看重的朋友討厭吧。”這人真是……太狡猾了。薑雲滿對這種打太極式的試探漸漸失去耐心。在他猶豫要不要開門見山問清楚的時候,服務員端著一壺桑葚酒走過來,一邊給他們倒酒,一邊說:“菜剛下鍋,一會兒就好,二位稍等。”邊既應道:“好,謝謝。”本就搖擺不定,再被外物一打斷,薑雲滿失去耐心的同時也失去了勇氣。他端起剛倒出來的桑葚酒,仰頭喝了一大口,入口不辣,是很柔和的甘甜。口感對薑雲滿胃口,他兩口喝下去一杯,抬手又要給自己倒第二杯,邊既伸手按住壺口,提醒他:“你少喝點,這不是飲料。”有事情懸而未決,拉拉扯扯沒結果,薑雲滿懊惱自己的畏首畏尾,連帶著對邊既也有了些情緒,他一把搶過酒壺,哼了一聲:“我當然知道這是酒,我六年級就喝過了。”邊既感覺到他氣不順,沒再多說,由著他喝。第二杯下肚,薑雲滿見邊既一口沒喝,問:“甜甜的,好喝,你不嚐嚐嗎?”“趁我外公不在我說一句,口感比他釀的霸道,更好喝。”邊既在酒吧打過工,見過太多那種入口甘甜如飲料,後勁大得不行的酒品,他對眼前這杯桑葚酒也是持懷疑態度的。明天還要開車,更重要是今天沒住在家裏,在戶外住帳篷,總得有一個人保持清醒,萬一有什麽突發狀況,都喝趴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邊既看了薑雲滿一眼,感覺此刻跟他講這些道理,隻會讓他更孩子氣,聽是聽不進去一點的。還是得順毛捋。邊既端起玻璃杯,淺嚐了一口,說:“味道是不錯。”“不過我酒量不行,喝醉隔天都醒不了酒,明天要是起不來,你一個人弄不動我,我就不多喝了,你愛喝多喝點。”一番完全找不出毛病的說辭。薑雲滿沒有勸酒的惡習,邊既把話這個份上,他也隻好:“好吧。”“那我就不跟你分享了,我自己喝。”邊既:“你不要光喝酒,傷胃。”又是這種打著朋友旗號的關心。薑雲滿癟癟嘴,悶悶“嗯”了一聲。沒一會兒,他們點的菜也上齊了,薑雲滿心裏裝著事,胃口不好,菜沒怎麽吃,就捧著桑葚酒一杯接一杯地喝。邊既見縫插針在他喝酒的間隙給他夾點菜吃,一開始還能哄著讓他吃點,後來半壺酒下肚,薑雲滿就有點哄不好了。薑雲滿是喝酒上臉的類型,雙頰喝得白裏透紅,一雙澄澈的鹿眼染上醉意。邊既好不容易哄他喝了半碗雞湯,剩下半碗薑雲滿怎麽都不肯喝了,滿心滿眼都盯著剩下那半壺桑葚酒。“再給我倒一杯,我愛喝。”薑雲滿單手枕著頭,整個人趴在餐桌上,另一隻手捏著空玻璃杯,遞到邊既那邊,醉醺醺又慢吞吞拖著尾音說:“邊既,倒酒”邊既掃碼結完賬,收起手機,站起來先抽走了薑雲滿手裏的空玻璃杯。薑雲滿以為他終於要給自己倒酒了,咧嘴傻樂:“對嘛,嘿嘿嘿,你真好邊既,倒滿倒滿。”“行,倒滿。”嘴上這麽說,邊既卻去扶薑雲滿的胳膊,想把他從座位上扶起來。薑雲滿一開始還配合,剛站起來就意識到不對,又一屁股坐迴去,嚷嚷:“不走,我還要喝!”“邊既,邊既!邊既去哪裏了!”邊既:“……”你六年級的時候真的沒喝醉嗎?這個點餐廳已經沒兩桌客人,服務員已經在打掃衛生了,他們不能一直在這裏耗著。邊既蹲下來,輕聲細語地跟他說:“這裏沒有酒了,我帶你去其他地方喝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