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南萱愣了一下,直覺也要走。


    「不必了,留下吧。」穆敬坤知道她可是未來的皇嫂,自然沒必要迴避。


    「可是……」她猶豫著。


    「南萱姑娘是吧?我已久仰大名。」穆敬坤的臉上始終保持著笑臉。


    不說本王、本皇子……他的確不太一樣,看來是有貴氣,但也多了點放蕩不羈及灑脫,「彼此彼此,如雷貫耳的十三皇子,今夜終於有機會見到本尊,南萱本以為這輩子沒機會見到十三皇子呢。」她也笑了。


    他勾起嘴角一笑,「別皇子皇子的叫,我愛在外遊山玩水,不愛這尊卑分明的稱謂。」


    「言歸正傳吧,你我一向沒有往來,為何會突然前來?」穆敬禾的口氣極冷,他不想見他愛的女人跟他討厭的皇弟說話。


    穆敬坤先喝了一口好茶,才點頭道:「皇兄說到重點了,咱們為何一直沒有往來,是因為皇兄眼中從來就隻有吳皇後跟太子。」


    「那又如何?他們是唯一真心待我、給我親情的人。」他也不否認。


    穆敬坤歎了長長的一口氣,「所以隻要有人對他們不利,皇兄的殺戮或威嚇絕不會少,皇兄啊皇兄,你知道父皇眼中的你是什麽樣子嗎?」


    「我不在乎,一如父皇也不曾在乎過我,他隻看得見你。」


    「父皇疼我,是因為我是唯一一個對皇位沒有興趣的兒子,對皇家的爭權奪利總離得遠遠的。」說到這,他無所謂的聳個肩,「總之,父皇認為你手握兵權,城府深沉,刻意以皇後跟太子當幌子,表麵是在支持他們、扞衛他們,其實爭的是自己的權勢。」


    「這一切全是你在父皇的耳邊說的吧?一如你陷害我,指我意圖謀反。」


    「錯了,陷害你的人是你最在乎的兩個人,」穆敬坤的表情變了,他不笑了,還帶了點鄙夷,「吳皇後是個惺惺作態的蛇蠍女,至於我那假斯文的太子哥哥,哈,他裝無辜更是無人能出其右。」


    穆敬禾雙手握拳,黑眸迸出怒光,「簡直胡說八道!」


    「皇兄又錯了,皇兄的貼身丫鬟紀小密背叛定北王,成了十三皇子的細作等等傳聞才是真正的胡說八道,真正的主使者就是吳皇後跟太子。」


    穆敬禾聽不下去了,他咬牙切齒的怒拍桌,「你是來離間——」


    「錯了!我沒那麽無聊,我來隻是因為她。」他看了瞪大眼的竹南萱一眼,「是因為她為皇兄做的一切,讓我深感慚愧,所以選擇了不再自私。」


    「我不想聽了,送客!」穆敬禾火冒三丈的站起身來,就要親自將他轟出去。


    但竹南萱拉住他的手,「等等,聽完吧,我想十三皇子不會無聊到半夜跑來找你說這麽多話,他可以睡覺,也可以繼續遊山玩水,迴宮去看皇上,皇上他病了不是?」她看向穆敬坤。


    穆敬坤點點頭,「父皇的事晚一會兒再說,不過,」他笑了,「還是美人兒有腦袋,所以就讓我把想說的話說完,皇兄就勉強坐下繼續聽吧。」他蹙眉,「我剛剛說到哪?」


    「自私,你選擇不再自私。」她提醒他,得到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但這讓穆敬禾更不爽,直接將她摟到懷裏,讓她尷尬的硬從他懷裏起身,再瞪他一眼。


    「沒關係,皇兄想幹啥都成,隻要耳朵張開就好。」穆敬坤笑得很愉快,不意外的,穆敬禾送給他一個冷硬又冒火的眼神。


    「說到自私,我做的其實是獨善其身,因出身在皇家,我沒得選擇,但我可以選擇我要的生活方式,」他微微一笑,「同理,既然七皇兄想扮演一個為皇後與太子的榮光未來披荊斬棘,即使手染鮮血也心甘情願的劊子手,理當去承受一些惡名。」


    他說的沒錯。竹南萱對這一點是讚同的,像自己選擇讓學姊跟甫出生的貝比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她的代價就是賠上生命。


    但這一席話隻讓穆敬禾冷冷瞠視,不發一語。


    可惜穆敬坤就像竹南萱一樣,對這樣駭人目光無感,開始娓娓道來他所知道的醜陋真相。


    吳皇後一直都是兩麵人,為了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坐上大位,她步步為營,與穆敬禾始終親近,甚至在他及長時要為他娶妻,雖然是穆敬禾沒有意願,她也名為尊重,實際上,她壓根就不希望他有妻子、有家人。


    她布局很久才取得他的信任,也讓紀小密當奸細,讓穆敬禾相信她是穆敬坤的人,而紀小密為了太子這個愛人,再加上吳皇後給了承諾,會讓她換個身分進宮成為妃子,所以即使她在定北王府當丫鬟多年,仍反咬穆敬禾一口。


    隻是背主媚上的下場,就是即使已懷有太子的孩子,吳皇後跟太子也都知情,仍是活活的將她鞭打至死。


    「這些事全都是父皇跟我的人費盡許多心力及時間,才在最近查出來的,父皇對誤解你一事也感到自責,他雖然最寵我,但皇兄不能否認的是,我也是唯一一個全皇室中願意談論國家大事以外的皇子,也隻有我跟父皇像對平凡的父與子,而不是君臣——」


    「你到底想說什麽?」穆敬禾臉色鐵青,他聽夠他的話了。


    「我要說父皇其實是個好父親,隻是生在皇室的子女都太權謀,從查出的這些證據看來,你跟我一樣是其中的異類,這是讓父皇愧疚並想彌補的,你與他先前的印象是不同的,」穆敬坤微微一笑,「我大概可以猜到皇兄要的是什麽。」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竹南萱一眼,「言歸正傳,太子跟皇兄說他被排擠、被孤立,一句句無法施展抱負與才能,但我想問問皇兄,咱們萬熙皇朝可是一片升平景象,不見怨聲載道的老百姓,國力強盛、吏治清明。」


    他刻意停頓,讓當局者迷的皇兄可以換邊思考一下。


    「我想,我那位太子哥哥是想要一個政局動蕩、吏治腐敗的國家嗎?皇兄難道從沒想過他的思緒本身就是扭曲的?父皇可是一個好皇帝啊。」


    穆敬禾無言,他的確從未想過。


    竹南萱也靜默了,如果十三皇子所言全是真的,那爺從頭到尾都隻是顆棋子,還是吳皇後手中的傀儡,而長達這麽多年的親情竟然都是虛假,光想就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穆敬禾肯定也想到什麽,他臉色慘白,雙手握拳的怒問:「為什麽?為什麽在這時候來突然告訴我這些?」


    穆敬坤撫著下顎,「一來我們是兄弟,雖然這麽多年來你眼中隻有太子那個兄弟,不過……」


    「不過什麽?」


    「京城裏的雜音多了,有人茶餘飯後談的都是你的事,我也不得不去思考該不該置身事外?或許趁機展現兄弟親情,在未來,也能少一雙老是敵視我卻又酷似自己的眼睛。」他趁機調侃,因為兩兄弟說來是全朝皇室子弟中長得最像的,尤其是那一雙深邃的眼睛。


    穆敬禾抿抿唇,身邊的竹南萱突然噗哧笑了出來,但在對上穆敬坤的眼睛時,他又不能否認兩人的確有一雙很像的眼睛。


    「京城有什麽雜音?」他沒好氣的問。


    「一個願意率兵去打仗的皇子,他都願意去保家衛國,而非養尊處優的留在京城享樂,到底是能罪大惡極到什麽程度?」他想了一下,再補了一句,「所以,有一個很會打仗、但眼力很差的皇兄,當弟弟的我也隻能不計較的過來,全盤托出,就看皇兄信不信了。」


    「我怎麽相信你?也許你刻意離間我跟母後及太子的感情。」說到底,他還是無法相信,他自小就由母後撫養,而當時的母後還隻是個妃子而已。


    「信不信隨皇兄,但皇兄的人比我的不絲毫不遜色,隻是皇兄對皇後、太子太信任,在他們身邊不設耳目,但這在我眼中看來,其實就是自大,皇兄隻要派人去查查——」他突然頓了一下,露齒一笑,「別說我對皇兄不好,連查證的事兒我都替皇兄省了。」


    他微笑起身,步出廳堂外拍手兩下。


    穆敬禾跟竹南萱也跟著走出廳堂,不解的看著他。


    站在廳堂門口的是一整排站開的侍從,然後,有人動了,但並不是跟著穆敬坤夜探王府的幾名黑衣侍從。


    張昱一臉平靜的走出來,拱手作揖,「手下立即去將人帶過來。」


    一向與他交好的康遠瞪大了眼,困難的發出一聲,「你……」


    其它府裏侍從更是呆若木雞,反之,那些黑衣侍從相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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