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中一名年輕男子仍很激動,他拿著槍的手用力指著躺臥在床上的男人,再朝宋醫生啦哮,「誰都不許動,也不許救他,他殺了我家老大!」


    吼聲一歇,急診室裏靜悄悄的,僅有儀器嗶嗶作響的聲音。


    莫丹琳動也不敢動,但仍小小聲的跟宋醫生說:「他看來抓狂了。」


    宋醫生微微點頭,再度向年輕男子強調,「這裏是醫院。」


    「囉唆!給我閉嘴!」年輕人握槍的手氣憤的上下亂揮著,接著,一切都發生在瞬間,「砰」地一聲,不知是年輕人的槍枝走火還是他開了槍,子彈射出,但並不是朝臥床的病患,而是向著宋醫生的胸口!


    莫丹琳就站在宋醫生的右手邊,在子彈射出的那一秒,她想到今天下午才在婦產科生下寶寶的護校學姊,而宋醫生抱著寶寶,感動的眼眶泛紅。


    宋醫生才剛當了爸爸,也是最關照她的學姊的丈夫……


    一切隻在零點零幾秒下的決定,常笑著說要一輩子當米蟲的她竟然移動了身體,一把推開宋醫生,同一時間,一股巨痛從她的胸口劇烈的往四肢百骸蔓延。


    「不要!」宋醫生發出吼聲,還有好多人激動的尖叫、哭泣,亂哄哄中,她好痛,她中槍,她死了……


    「啊!」莫丹琳尖叫一聲,睜大了雙眸從床上彈坐起身。


    「唿唿唿……」她滿身大汗,邊喘著氣邊瞪著古色古香的房間,桌上的燭火隱隱欲滅,不如剛剛在急診室的燈火通明。


    她眨眨眼,她從莫丹琳成了古代的竹南萱,從偏鄉小鎮轉進一個叛王的王府內,她是超級無奈,有事沒事時也隻能向老天爺抱怨一下有事嗎?


    她救了學姊的丈夫,救了一個初生貝比的爸爸,救了一個醫德滿分的好醫生,不是該有更大的福報嗎?


    但命運做了這樣的安排她也認了,上輩子,她無親無故,這一生,她多了幾個親人,亦能揮別低落、沮喪的心情,勇敢的生活。


    雖然進到王府後,也有多次曾因主子是個超級大反派,覺得自己很倒黴,但近月餘來,她的心情的確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捫心自問,穆敬禾這個人人畏懼的惡王爺對她的包容的確夠大,而且,她不過是個奴才,但在瀕臨生死交關之際,他沒有不顧她的死活,反而抱著她、保護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扔下她。


    因為她是秦嬤嬤的親戚嗎?但秦嬤嬤也是下人啊……


    她腦子裏反複的想著,也沒忘記在刺客來襲前,他正想偷香,忍不住雙手搗住臉頰,發燙了,雙手再放胸口,心也怦怦跳了,完了!她這反應就是不對啊!


    房門突然被打開,秦嬤嬤快步走了進來,一看到她已坐起身,還滿頭大汗,連忙快步坐上床榻,拿帕子替她拭拭汗,「沒事了,你嚇壞了吧?身上衣物也沾上血,我跟萬大娘替你擦拭換了衣服,現在清爽多了吧?」


    竹南萱想點頭,卻突然想到穆敬禾那個令她頭皮發麻的陰沉眼神,她急急的又問:「是爺抱我迴來的?」


    秦嬤嬤眉頭一皺,「當然不是,你是奴才,康遠將你抱迴來的,爺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讓張昱伺候梳洗了,皇後跟太子也來了……你去哪兒?」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但穆敬禾那個眼神就是很不對勁,她覺得她好像傷害了他,於是急急的下床穿了繡鞋,快步的跑出偏院。


    吳皇後跟穆敬孝一得知穆敬禾在街道遇襲的消息,就急急的乘轎而來,兩人除了關切他有無受傷外,也提及在來之前,還刻意請求覲見皇上,但被拒絕了,還說有嬪妃伺候,不想被打擾。


    「母後隻是想讓皇上知道你出事了,但他對母後就是無情,」吳皇後說來哀傷,「母後跟皇上之間如冷水加冰,鮮有往來,後宮嬪妃私下對母後的嘲笑更多,在你被調查這段時間,母後的宮殿就似冷宮。」


    穆敬孝苦笑低頭,「東宮殿不也如此。」


    吳皇後深吸口氣,「太子是母後親生,如此際遇,母後不怨,可是……」她心疼的看向穆敬禾,「禾兒不同啊,你的生母寧妃早逝,本宮基於不舍才將你帶到身邊撫養,沒想到因此造成你與你父皇的情淡緣薄,反而害了你。」


    「那是父皇的問題,不管是孩兒還是其它外人,眾人都知母後待我如親生子,我與皇兄更是兄弟情深,你們是此生我唯一在乎的人。」穆敬禾這一席真心話出自肺腑,情真意切。


    「母後何嚐不是?母後敢大聲說,隻有我曾替你心疼、為你抱不平,也隻有母後,在朝臣及皇上都一麵倒的指責你時,一而再再而三的求見你父皇,想為你說情平反,但老天爺怎麽就不放過咱們呢?」她愈說眼眶愈紅,「我們都如此低調,委屈到不能再委屈了——」


    「母後得到什麽消息了?」他很敏銳的問。


    「有聽到一些,也許是不實的流言,說是皇上應付完你後,下一個就是母後跟你皇兄。」吳皇後憂心忡忡。


    「父皇若將兒臣逼到絕路,為了保護母後跟皇兄,兒臣會聚集所有的勢力與父皇作對!」他的口氣變得冷硬。


    「可是屆時,你可不隻是落得一個企圖謀反,篡奪皇位的惡名而已,而是利欲熏心、罔顧倫常……」她哽咽的說不下去。


    「母後說的是,」穆敬孝兀自接道:「順天者昌、逆天者亡,若我跟母後注定走向死亡,那就不要跟老天爺抗命,皇兄再沒用,也不願讓皇弟擔負這樣的萬世惡名,這對皇弟太不公平了。」


    「我不在乎,誰敢傷害你們,就是與我穆敬禾為敵,即使是父皇亦殺無赦!」


    穆敬禾俊美的臉龐上,黑眸閃動著狠寡情的冷光。


    見這樣神情,穆敬孝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吳皇後淚光閃閃,一臉的感動,「母後這一生若沒有你,不知還有誰可以倚靠,太子太過溫和,若沒有你幫忙,母後與太子也許早成一堆白骨……」


    【第七章】


    怎麽談那麽久?又在談什麽?


    廳堂的門是關上的,門口外頭,除了太監汪大佑、杜嬤嬤、康遠、張昱,還罕見的多了好幾名侍衛站崗,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竹南萱也就沒有靠近,而是站在十步遠的亭台觀望。


    皇後跟太子來得那麽快,顯見他們是真的很在乎穆敬禾吧。


    曾聽秦嬤嬤、郭總管說過,穆敬禾性格偏冷,做事冷靜,隻有在麵對吳皇後與太子時,才能從他的語調中感覺到一絲溫度。


    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尤其在她讀過的曆史宮鬥中,實在沒有多少至真至切的親情……


    終於,廳堂的門開了,但隻有穆敬孝一人走出來,門再度被關上。


    穆敬孝擰眉看了關閉的門一眼,這才迴身往前走,幾名奴才彎身行禮,但他的眼睛隻看到在亭台佇立的美人。


    他眼睛一亮,闊步向前,但身後立即有奴仆跟上,「不必跟上來。」


    他繼續往前走,汪大佑等奴仆不敢再上前。


    離竹南萱愈近,他臉上的笑意就愈加深,他仍記得乍見她時的驚豔,以及日後的每個想念,但母後看出他的動念,刻意製止,他一直沒有機會再見她,如今再見,她一如記憶中的清新可喜,那雙澄淨的明眸透著坦率的光芒。


    被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看著,竹南萱是渾身都不對勁,但仍不忘一福身,「奴婢參見太子。」


    他微微一笑,「起身,本太子聽聞事發時,你亦在馬車上,鮮血淋漓的畫麵肯定讓你心驚膽戰。」


    說話抑揚頓挫、咬文嚼字,又不是在唱曲兒。她心裏想著,但仍恭敬迴答,「還好,謝謝太子關心。」


    「那就好,你習慣王府的生活嗎?還是有什麽委屈的地方?」他輕歎一聲,「本太子也知道外麵的百姓是用什麽眼光在看七弟,真難為他了,今天遇到這種事,我父皇卻是不聞不問。」


    她要接話嗎?她不過是小小奴婢,太子這一席話又在表達什麽?算了,少說話、多看、多聽是職場的生存之道,處在這詭譎不明的狀況時,應該一樣適用。


    剛好,廳堂的門又開了,這次是吳皇後走出來,門口的奴仆侍衛又是行禮。


    說來皇後、太子跟穆敬禾是真的有骨肉親情吧?要不一開始,她一個貼身丫鬟,兩人還得親眼看過才放心,三人在一起,也是一副兄友弟恭,母慈子孝的景象,隻是爺怎麽沒出來?竹南萱蹙眉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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