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小男孩的意識迴籠,眨了眨眼睛,漆黑眸子裏那顆血紅色的眼珠左右轉動了一下,頓時狠狠一縮。


    他發現自己正被雲淡踩在腳下,而他的身軀,被無數根細密的紅色絲線緊緊束縛著,動彈不得。


    稍微一用力,那些絲線便會收緊,像是要將他的骨頭勒斷似的。


    「你方才,對我做了什麽?」他齜牙衝雲淡咆哮:「臭女人,放開我。」


    雲淡居高臨下地站在小男孩身邊,皺眉掏了掏耳朵,踢了踢小男孩的身子,露出無奈的神色。


    「不行,姐姐心眼小,睚眥必報。」


    「對於那些,對姐姐表露過殺意的,不管是人或是非人類,姐姐一概不會放過。這是姐姐許多年來養成的好習慣,隻能委屈你忍忍咯。」


    「放心,姐姐出手非常利落,不會讓你痛苦太久的。」


    迴頭望著坐在樹幹上,暗紅長發如瀑布卸下的君卿,雲淡樂不可支。


    「想不到,師父的青絲還能這麽用,真是厲害,徒兒拜服。」


    「這麽奇特的發絲,師父能讓我薅幾根嗎?」


    雲淡還是頭一次見人用發絲捆旱魃,不愧是不滅神體,連發絲都強韌得可怕,堪比傳說中的捆仙繩啊!


    「青絲?」君卿邪魅一笑,沉聲道:「淡兒真想要我的發絲?」


    「求之不得。」雲淡白了他一眼,心底裏卻是冷嗤了一聲。


    這不是廢話嗎?


    不滅神體的發絲,還如此有靈性,誰不要誰傻。


    「師父,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兒,問你要一縷發絲,應該不算過分吧?」


    聽了這話,君卿竟是笑開了,沒讓雲淡繼續磨嘴皮子,當即抬手兩指做刃,從耳後削下一縷發絲,嘴唇輕動念動心決。


    暗紅色的發絲在君卿的手中自動纏繞,編織成一條紅繩,他輕輕一拋,紅繩便朝雲淡飛了過去。紅繩像隻靈巧的小蛇,自己地套在了雲淡的左手腕上。


    「謝謝師父。」雲淡唇角止不住上揚。


    扯著手腕上的紅繩新奇了好一會兒,雲淡才將注意力重新落迴到小男孩身上。


    她蹲下身拍了拍小男孩的臉,異瞳中的殺氣溢了出來,抬起左手,左手腕上的那根與她神識連通的紅繩,如藤蔓一般瘋狂滋長,細長的紅繩一圈圈束縛在他細瘦的脖頸上。


    「小朋友,你可以安息了。」雲淡道。


    感覺到自己脖頸處的皮肉,在那根細長的紅線束縛下皮膚一寸寸綻開,小男孩漆黑的眸中露出驚恐之色。


    「我有什麽錯,該死的是她們,老天憑什麽這麽不公平,要如此對待我。」小男孩大吼起來。


    他身上的黑霧瞬間暴漲,使出全力掙脫君卿跟雲淡的束縛,卻隻掙脫出一隻枯瘦的手,抓住了雲淡勒住他脖子的紅繩。


    像是要將胸中的怒氣與不甘全都釋放出來,他麵色猙獰地已經看不清本來麵目。


    「我也想做一個正常的孩子,有屬於自己的家人,有父母的陪伴和疼愛。卻因為父母的自私,將我變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她們將這樣的我帶到人世間,卻又嫌棄我,憎惡我。」.z.br>


    「這難道是我的錯嗎?」


    「像我這樣的人,難道就不配活著嗎?」


    他說著,發狠地將兩根手指刺進了自己脖頸處的皮膚裏,抵抗越收越緊,幾近將他脖頸勒斷的紅線。


    對於小男孩的遭遇,雲淡深表同情,手中的力道不由地鬆了一些。


    在那個世界,她是個孤兒,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母。上學的時候,看到別的孩子有父母接送,下雨送傘,天寒送溫暖,她非常羨慕。


    若非來到這個世界,占據了雲小六的身軀,他大概永遠也體會不到被家人關懷,被家人保護在意的感覺。


    雖然曾經沒有父母的日子過的很艱苦,親情方麵也很蒼白,但比起眼前的小男孩,她要幸運得多。


    察覺到雲淡手中的力道鬆了些,小男孩以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滔滔不絕地講述起關於他的一切。


    「我爹是個樸實的莊稼漢,跟我娘親成婚後,先後生了幾個女兒。他們本可以守著那一畝三分地,讓一家人過上吃穿不愁的生活。可他們認為,隻有生出男孩才算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所以,他們將我的姐姐們賣掉了,繼續生孩子。」


    「為了實現生男孩的宏偉目標,她們嚐試過很多種方法,可惜後來生出的,還是女兒。」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沒有放棄。」


    「他們打聽到一個很有本事的巫醫,千裏迢迢找到巫醫的住處,重金向巫醫求來了送子藥。娘親懷上我之後,一直吃那種藥,滿心歡喜地等著兒子出生。」


    雲淡皺了皺眉,打斷了小男孩的話。


    「可惜,你出生之後,不僅具有男孩特征,還具有女孩特征,被他們認定為怪物,從此,他們開始嫌棄你懼怕你,沒讓你過過一天好日子。」


    「所以,你殺了你的父母,殺了村子裏的所有人?」


    這種故事,雲淡聽過太多,隨手一抓便是一把。


    「咯咯……」小男孩突然瘋狂地笑了起來,他赫然瞪大了眼睛,怒氣中夾雜著滔天的悲苦。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我一直渴望父母的疼愛,可我在他們眼裏,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別的孩子欺負我,嘲笑我,對我指指點點,他們從來不護著我,還覺得我很丟人。」


    「為了處理掉我這個***煩,父親將我帶到深山裏,要將我獨自扔在那裏喂野獸。姐姐,你知道當一個人深身處黑暗,找不到迴家的路的那種感覺,有多令人絕望嗎?」


    小男孩黝黑的眸子顫動了一下,兩條黑色的水跡從他眼角滑落下來。


    「哈哈哈……」


    說道此處,小男孩笑得更誇張了。


    「我花了三天的時間,好不容易找到迴家的路,迴到了自己的家裏,發現娘親正對著父親的屍體,哭得天昏地暗。」


    「想將我扔在山裏喂野獸的父親,自己被野獸給咬死了,哈哈哈……」


    「我應該哭的,可當時,我竟然好想笑啊!」


    小男孩喉嚨裏發出嗚咽聲,像是兇獸在悲鳴。


    「父親沒了,我以為我可以解脫了,至少家裏少了一個人嫌棄我。可父親沒能完成的事,落在了娘親頭上。我的生身母親將我騙到村外,將我套進麻袋裏,活生生地埋進了地下啊!」


    雲淡一怔,手微微顫動起來,腕上的紅線一鬆再鬆。


    如果,她能早點遇到他就好了,說不定能幫他改變這悲慘的結局,可惜,她來得太晚,事已至此,他的結局已經無法更改。


    「大概過了一百天,我從地下蘇醒,變成了更奇怪的怪物,麵容猙獰指甲鋒利且奇長,還不會再長大。我又迴到了那個家裏,對娘親活埋我的事絕口不提,我希望他能像我包容她一樣包容我,過去的事統統過去,隻要以後我們在一起相依為命便好。」小男孩不再掙紮,血紅的瞳孔盯著雲淡,枯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眼中滿是絕望。


    「可是,姐姐你知道嗎?我娘親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我,她將家裏僅剩的一個姐姐賣了,帶著那些錢自己跑了。」


    「複活後,我跑得很快,我追上了娘親,將她帶到她當初埋我的地方,將她也埋了進去。」


    「我想著,


    隻要她變成跟我一樣的怪物,便不會再怕我嫌棄我,隻能跟我相依為命了。」


    「可……」


    雲淡心裏有些堵,她收迴勒住小男孩脖子的紅線,站起身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麵部表情。


    她道:「可她化成了枯骨,並沒有變成跟你一樣的怪物。」


    「旱魃,傳說中能引起旱災的怪物,人死後一百天內屍身不腐,便會化魃。墳頭草木不生,滲水,夜間會到自己的墳頭往家裏挑水。」


    她倏地抬起頭,望著一旁那條流動的溪澗。


    「這裏便是當初你娘埋你的地方吧?」


    「不錯。」男孩沒有否認,血紅的瞳孔沉入了黑暗之中,他的雙眸又恢複成了沒有眼白的純黑色。


    「你變成旱魃之後,土地幹涸,你給那些村民喝了墳頭淌出的水。」雲淡道。


    初到他家的時候,她便知道他端出來的水有問題,悄悄將水吐在了衣袖上,此刻,她才知曉,那水竟是從他墳頭淌出的淚。


    小男孩幽幽地歎息一聲。


    「沒錯,我的本意是想救他們,可他們喝過水之後都死了,我也不想那樣的。」


    「我在村子裏遊蕩了很多年,我太孤單了,直到進入了一座奇怪的塔,我才發現我擁有了一些特別的力量,便將迴憶從腦海中拿了出來,重新跟村子裏的人生活在一起。」


    「即便他們都不喜歡我,可我還是想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啊!」


    他微微側頭望著雲淡,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點兒反抗的意思都沒有。


    「姐姐,我知道,你跟大哥哥都是好人,真想早點兒遇到你們啊,這樣我就不會那麽孤單了。」


    「因為我的私心,便想強留你們,真的很對不起。」


    「像我這樣的人,從一開始,就不該來人世的。」


    「村子裏的人都死了之後,我試過很多種方法,都沒能毀滅掉自己。我知道你們有辦法,求你們給我一個痛快吧,我太痛苦了,不想繼續。」


    小男孩說著,猙獰的臉上露出一抹恬淡的微笑。


    雲淡側過頭,別開視線。


    「這孩子心腸倒是不壞,不過,以這副模樣留在世間,與他而言的卻是無盡的折磨。」君卿打了個嗬欠,如瀑的暗紅色發絲似水一般流動著,快速縮短,恢複了初始長度。


    他從樹幹上緩緩飄落而下,舉手投足間,無形之中透出慵懶性感。


    「淡兒下不了手,不如,我來替你。」


    語落,他睥睨著躺在地上一副視死如歸模樣的小男孩,問道:「你可有名字?」


    小男孩搖了搖頭,「我生來便為人不喜,父母並未給我取名,大概是認為我這樣的怪物不配有名字吧。」


    「那不如,讓你喜歡的姐姐給你取一個,如何?」君卿瑰麗的紫眸定定地看著雲淡,唇角噙著一抹笑意。


    「我也可以有自己的名字嗎?」小男孩有些詫異。


    「那得看大哥哥身旁的這位姐姐,樂不樂意為你取名。」君卿道。


    小男孩期盼而又忐忑地望著雲淡,遲遲沒有開口。


    被兩人的目光看得頭大,雲淡終於開了金口,「我猜你應該不喜歡原來的姓氏,以後你便隨我姓雲,就叫雲樂。」


    「雲樂…雲樂……雲樂,真好聽,我有名字了。」小男孩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謝謝大哥哥,謝謝姐姐,遇到你們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君卿抬起修長的手,落在小男孩頭頂上方,有藍色的光點從雲樂的身體裏抽離出來。


    雲淡驅動體內靈力,放出一團火焰,舔上了雲樂的身軀


    ,在君卿和雲淡的注視下,火焰一點一點將雲樂的身軀化成了灰燼。


    火焰燃盡,君卿將從雲樂體內抽出的藍色光球丟給雲淡,率步走在前麵。


    「收好,出了塔再丟掉。」


    「這是什麽?」雲淡皺眉。


    「神識,將其帶出懲戒塔,還有輪迴的可能。」君卿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隨著雲樂的身軀被毀,雲淡眼前的景象逐漸開始崩壞,溪澗綠樹一點點散去,幻化成了另一番景象。


    雲淡勾了勾唇角,收起那抹神識,快步追著君卿的身形而去,「誒,師父,不是你說的,讓我不要離你太遠嘛,你別走那麽快,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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