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淡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水幕之中,她殺死鍾毓秀的過程,菜刀抹脖子的每一個細節,以及鮮血從脖頸處噴出的弧度,都被記事珠完美地還原。


    當殿中那些認為雲淡實力平平,根本做不下此等悍事的眾人,在親眼看到雲淡一招秒了鍾毓秀,以及另外四名宗門弟子的那一刻,他們此時內心的震撼程度,堪比坐火箭直升外太空。


    比起雲淡真麵目被揭破,更讓眾人震驚的是,實力比雲淡高出一個大階的鍾毓秀,在雲淡麵前,更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


    記事珠中記錄的內容,到雲淡清理完作案現場便結束了,鍾長老收起記事珠眼一片濕潤,向袁震天抱拳道:「宗主,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請宗主為我徒兒做主。」


    語落,殿中立刻響起嘈雜的議論聲,雲淡的腦子亂糟糟的,自動將那些聲音隔絕在外,一句也沒聽清。


    身邊的瘟神師父君卿好像說了句什麽,雲淡沒有聽清,她微微側頭,瞥見一臉急***開口辯駁的雪千惑跟墨景軒,看在他們並未告發她的份兒上,她終於找迴了一絲遊離天外的神魂,啟唇說道:「此事是我一個人做的,與雪千惑跟墨景軒無關,任何懲罰我都接受。」


    隨後,雲淡便被紛雜的思緒占據了神魂,直到她被人推搡著來到一座靈蘊不凡的高塔前,才迴過神來。


    眼前的高塔矗立在一座不算巍峨的山峰上,四周霧氣繚繞顯得十分神秘縹緲。


    雲淡將那座高塔,以及腳下的山峰打量了一番,高塔黑瓦朱門,共計十八層,每一層塔頂的八個腳上都懸掛銅鈴,屋脊塑麒麟鎮守,塔門上貼著交錯的黃色福祿,看上去陰氣極重。


    若非知道這是在天道宗門,雲淡定會以為自己跑錯片場。


    此峰距離主殿並不遠,隻因天道宗門的幾座大殿都在山峰之上,常有雲霧繚繞,而這座山峰的高度不及主峰,整座山又被主峰遮住,她便沒有發現,這裏還有一座如此有靈蘊的塔。


    隻是這座塔給人的感覺,很壓抑。


    輕嗅著塔身釋放出的氣息,雲淡不覺微微蹙起眉頭。


    「這氣息,竟不是靈氣!」


    察覺到不對勁,雲淡遲疑了一瞬,迴頭正欲發問,身後便響起袁震天的聲音:「進去吧,若你能從懲戒塔中活著出來,天道宗門自有你的一席之地。」


    「砰!」


    緊接著,袁震天大袖一揮,殿門倏地打開了,雲淡的後背被塔內衝出的陰風撞了個正著,整個身子驀地一僵,體內的血液好似被那股寒氣凍住,身體直愣愣的竟有些不聽使喚。


    見雲淡站著不動,鍾長老突然出手,一掌拍在雲淡的後背上,雲淡的身子被一股靈力包裹住,徑直飛進了打開的塔門之中。


    雲淡迴頭睨了鍾長老一眼,正巧將她眼中的陰狠之色收入眼中。


    「鍾長老,這個仇我雲淡記下了。若我從懲戒塔活著出來,我便是你的地獄。」


    在塔門合上的瞬間,一道黑影一閃而過,竄入了塔內。


    「君卿!」


    緊接著,雲淡便聽到了鍾長老的驚唿聲。


    門徹底關上之後,雲淡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有陰冷的風在空氣中打著旋兒遊走,好似走在黑暗中的不止她一個人似的。


    「懲戒塔內部的空間跟從外麵看完全不同,裏麵的空間好像過於遼闊。莫非,這座塔是跟小灰類似的靈器,裏麵也存在獨立的空間?」她心道。


    繼續往前走,雲淡的眼前逐漸有了光亮,幽藍色的銀灰從天穹上灑下來,描繪出大地的輪廓。


    此時,遮住她眼睛的黑散去,雲淡看到大片半人高,蘆葦般飄絮的植物,雜草間偶或嵌著幾塊亂石,讓這個空間看


    上去透著荒蕪之感。


    進入懲戒塔的時間是午後,雲淡很清楚地知道,此刻外間還是白天,這就說明,懲戒塔內外不是同一片空間。


    走了很長一段路,雲淡也沒有看到盡頭,索性不走了,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點點繁星,抬起手觸摸著飄散在空中的飛絮。


    「奇怪,殺鍾毓秀的時候,雪千惑特別警告過我,說殺害同門,輕則逐出宗門,重則流放懲戒塔,再無法活著走出去。」


    「懲戒塔應該是個非常恐怖的地方才對,為何此地如此平靜?」


    「莫非第一層,什麽都沒有,隻是為了讓人在這空曠的荒原上,體會孤獨?」


    這可能嗎?


    雲淡總覺得哪裏不對,懲戒塔的懲罰若真是這種小兒科,豈會讓雪千惑那種悍匪聞風喪膽,說不通。


    「難道是太靜了?」


    雲淡琢磨了片刻,站起身兩手舉在臉龐兩側,做喇叭狀大聲喊了起來。


    「喂,有沒有人啊!沒有人的話靈獸,兇獸,什麽都行,我就在這裏,快出來吧,別浪費時間了。」


    此時,懲戒塔外,袁震天跟一眾長老弟子還未離去,墨景軒紅著眼睛,跪在三位師尊麵前不停解釋。


    「宗主,嚴師尊,師父,雲淡殺了鍾師姐沒錯,可這事兒是鍾師姐先挑起的。」


    「鍾師姐帶著四名實力高強的弟子等在山道上,就是為了殺雲淡。雲淡跟她無怨無仇,僅僅是小師叔將她收做親傳弟子,才招致了殺身之禍。」


    「論罪,鍾師姐才是那個最該受到懲罰的人。還請宗主開恩,將懲戒塔打開,放雲淡出來,從輕論處。」


    「雲淡也是出於自保……」


    「自保?」鍾長老冷嗤了一聲將墨景軒的話打斷。


    「她明明可以放過毓秀,可結果就是,她並未給毓秀一線生機。」


    「鍾長老,退一步說,若當時雲淡沒有能力與鍾師姐抗衡,在沒有記事珠的情況下,死的人就會是雲淡。鍾長老也會將曜日至寶記事珠拿出來,親手將鍾師姐送進懲戒塔嗎?」墨景軒的確不喜歡雲淡,但宗門中的一些執事者和弟子,與雲淡相比,更讓他覺得惡心。


    「自然。」鍾長老將身子挺得筆直。


    「嗬嗬!」雪千惑發出一陣冷笑聲。


    洛孫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腦門兒上,怒嗬道:「閉嘴!」


    他壓低了聲音:「你的小命兒還想不想要了?」


    洛孫山脫下腳上的襪子便塞進了雪千惑嘴裏,將他那張會嘲諷人的嘴堵得嚴嚴實實。


    瞥了一臉陰晴不定睨著雪千惑的鍾長老,洛孫山麵色變了變,道:「這小子欠揍,迴去之後老夫一定好生管教,鍾長老莫要放在心上。」


    一旁的商譽突然出聲,對自家師尊道:「師尊,此時雲師妹的做法卻有不對,可鍾師妹的人品弟子多少了解一些,她是個不達目的不會善罷甘休的人,懲戒塔的責罰對雲師妹來說過於重了,您能否……」


    不等商譽的話說完,嚴栗本便搖頭歎息道:「譽兒不必多言,懲戒塔一開,裏麵有活物的情況下,從外麵不能二次開啟。懲戒塔的第一層稱作黃泉境,進入之後猶如走在荒蕪的黃泉路上,遭萬千冥靈追殺。以雲淡的實力,第一層便是她的終點了,此時她隻怕已經……」


    嚴栗本沒有說下去,但他後麵要說的話眾人是心知肚明。


    藍硯跟藍黛剛聽到雲淡被抓的消息,便馬不停蹄地趕來,趕巧聽到了嚴栗本的這番話,兩人對視一眼,麵色都不太好。


    來的路上,他們打聽過了,懲戒塔是天道宗門最高的懲罰手段,一旦進入其中的弟子,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


    一時之間,在場的與雲淡相熟的幾人,皆是麵如死灰。


    懲戒塔內。


    在雲淡大喊了一聲之後,荒蕪的平原之上總算有了動靜,一道道黑色的氣息從地底鑽了出來,入潮水一般不斷往雲淡這邊匯聚。


    那些黑影漸漸凝成人形,數以萬計的黑色煙霧人將雲淡包圍,它們睜著猩紅的眼睛,發出嘶啞而又淒厲的尖嘯聲,向雲淡撲來。


    眼前的東西既不是靈獸也非兇獸,根本不像是人間的產物,黑乎乎的人形霧氣,像是從地獄裏滲出的陰風。


    黑影過境之處,蘆草卻是實實在在被踐踏了一片,空擊中的飛絮如大雪一般密集起來。


    雲淡抬手便射出了一柄飛劍,那長劍穿過黑霧「鐺」地一聲插在了地上,竟是絲毫沒有傷到黑影。


    「什麽鬼?」雲淡怔了怔,腦門上滑下一滴豆大的汗珠。


    正欲喚出小灰,鑽進小灰的小世界裏躲一躲,突然間,雲淡的身上發出了一圈綠幽幽的光芒,一根五彩斑斕的黑色羽毛從她懷中飛了出來,那些朝她匯聚而來的黑影停在了離她三米遠的地方,隨後躬垂首緩緩退開隱入地下。


    抬起手拈起漂浮在空中的黑色羽毛,附著在羽毛上的綠色光芒沾上了她的指尖,綠光有些燙,雲淡蹙起眉心,卻沒有將手鬆開。


    下一刻,那道綠光鑽入了她的眉心,雲淡赫然閉上眼睛,便察覺到,那道綠光出現在了她的識海之中。


    「火焰!」她這才看清那道綠光的本質。


    那是一團綠色的火焰,跳動在她空曠的識海中,怎麽看怎麽邪門。


    這根羽毛是她父親托爺爺交給她的,記得爺爺說過,她父母失蹤之前,有不明勢力出現在雲家上空,她娘親失蹤之後,父親將這根羽毛交給了爺爺,後來也也失蹤了。


    爺爺也告訴過她,她的父親來自一個叫做中域的地方,有了這根特別的羽毛,說不定能查到父親的下落。


    這裏的黑霧這麽怕這根羽毛,一定有些不為人知的東西在裏麵。


    若能將此事查清,雲淡眼眸一亮:「或許,父親留下這根羽毛的本意,非是要我睹物思人,而是線索。」


    拈著黑色的羽毛輕輕晃動,雲淡眼前的荒蕪景色突然間開始消散,四周有黑色的水湧了進來。


    她站在黑色的水麵上,四周空寂非常,除了腳下那片黑色的水幾乎什麽都沒有。


    雲淡低下頭,看著自己映在水中的倒映,將黑色羽毛收了起來。


    那片黑水很奇特,她踩在上麵沒有往下沉,而是漂浮在水麵上,水麵踩起來很軟,不似平地。


    「看來懲戒塔,並沒有雪千惑說的那麽邪乎。」


    雲淡很快確定了一個方向,正欲往那個方向走,一抬眸便看到了一道墨色的身影。


    男子緩緩向她走來,他身材偉岸,膚若冠玉,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暗紅色長若流水的發絲服帖地順在背後,紫琉璃般的眼瞳幽暗深邃,渾身上下透出迫人的氣勢,高貴至極,邪魅至極。


    待男子走近,頎長的身形站在雲淡身前,雲淡怔怔地望著這個名字讓她熟悉到落淚,陌生中透著熟悉的瘟神,眸中閃過一抹疑惑。


    「你是何人?」


    「你失憶了?」君卿愣了一下,下一刻,他伸出如玉的手掌,執起雲淡垂在身側的小手,凝視著她放輕了聲音,道:「我是你夫君。」


    設想過很多種可能的雲淡,萬萬沒想到,君卿會給出這樣的答案,石化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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