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主瞪大眼睛,驚詫道:“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怎可能有那種事!”  喝叱完晉陽公主,她自己卻心裏咯噔一下,迴想以往所知房俊與皇後種種,房俊對待皇後從來以禮相待,不曾有半分僭越,可皇後的確對待房俊與旁人不同


    ,是因為房俊數次力挽狂瀾拯救東宮於水火,又極力將太子推上皇位故而心存感激嗎?


    似乎有一些,但似乎又沒有必要……


    當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晉陽公主見她神情猶豫疑惑,笑著湊近,很小聲道:“怎麽,姐姐是不是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長樂公主瞪她一眼訓斥道:“小腦瓜整日裏都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這些話不僅不能說,連聽都不能聽,往後宮裏誰再嚼舌頭就給她把舌頭鉸了!”


    難得見到長樂公主如此霸道,晉陽公主吐吐舌尖,不敢再說了。  長樂公主拈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秀眉緊蹙,紛紛流言既然已經傳到兕子耳中,陛下自然不會不知。男人對女人的占有欲是極強的,當初長孫衝便是因為她與


    房俊之間的謠言大發雷霆,數年恩愛一朝喪盡甚至反目成仇,對房俊更是恨之入骨。


    連長孫衝都絕不容許自己的女人被旁人染指,更何況是皇帝?


    即便明知子虛烏有,但人人都那麽說也會使得皇帝心生隔閡,最近與房俊之間的關係時好時壞、不複以往之親密便可見一斑。


    隻是不知這隔閡會否越來越深、難以彌合?


    *****


    夜色已深,內重門燈火處處、如同白晝,站崗的兵卒見到房俊,馬上單膝跪地施行軍禮,恭聲道:“參見大帥!”


    房俊頷首:“免禮!”  將令牌掏出來遞給負責門禁的校尉,校尉雙手恭敬接過,仔仔細細驗看了令牌後雙手奉還,心裏對房俊的尊敬又提升一層,這種令牌整個皇宮不超過三塊,


    皆是由陛下信任的內侍所持,現在卻賜予一個外臣準其宮內行走……


    “王將軍何在?”


    “迴大帥,將軍正在城頭檢查火燭謹防火患,末將這就去通知讓王將軍過來。”


    “不必,我自去見他,你且帶路便是。”


    又對另外一個兵卒道:“自玄武門出城去承天門外,告知我那些親兵讓他們自行迴府。”


    “喏。”


    兵卒趕緊小跑著去牽了一匹馬,自玄武門一側的小門出去,繞往芳林門入城向南直抵掖庭宮外的安福門,沿著天街去往承天門外傳訊……  房俊則在校尉帶領之下沿著城門一側的馬道登上城牆,天空黑暗星月低垂,向北望去四野茫茫暗夜沉沉,向南望去整個太極宮盡收眼底,宮闕樓宇廊橋亭台


    ,被橘黃色的燈光所包圍,沒有了白日裏的巍峨壯闊,平添了幾分低沉厚重。  就是這樣一座宮闕,風雨飄搖幾百年,多少淩雲壯誌、多少刀光劍影,譜寫出中華文明最為璀璨的一段篇章,最終卻也難敵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倒塌於戰


    火之中、湮滅於塵土之下。


    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王方翼得到兵卒稟報,小跑著迎上前來,施行軍禮:“末將見過大帥!”


    “起來吧!”  房俊上前,拍拍對方的肩膀將其扶起,上下打量一眼,讚許道:“身體壯實很多,可見雖然當了大官,卻也未將弓馬功夫放下。雖說現在火器威力強悍、足以


    改變戰爭模式,但身為武將也不能丟掉安身立命的本事,危急之時拉出去仍能縱馬馳騁、衝鋒陷陣!”


    “喏!不敢忘記大帥教誨,每日裏都抽出時間打熬筋骨,您也說了,身體是幹大事的本錢,沒一副好身體屁都不是!”


    “哈哈,這就對了!最起碼咱爬到娘兒們身上能立馬橫槍、殺他個片甲不留,而不是拽著貓尾巴上炕,一二三完事兒!”


    “哈哈哈!”  王方翼以及左右校尉、兵卒都大笑起來,軍伍之中雖然不盡是粗鄙之人,但行事作風粗獷暴躁,久而久之即便是儒雅之人也沾染一身狂放之氣,大口吃肉大


    口喝酒,說話扯著嗓子,最是愛聽這等粗鄙之言。  王方翼笑著曲臂鼓了一下肱二頭肌,雖然身著甲胄看不見肌肉隆起規模,但模樣很是威武雄壯:“大帥放心,無論戰場上還是娘兒們身上,肯定不給大帥丟人


    !”


    氣氛很是輕鬆。


    雖然房俊身居高位、威嚴日重,不過因為常年帶兵的緣故身上自有一股軍伍豪爽之氣,很受兵卒們歡迎。  等進了城門樓內,房俊屏退左右理所應當的坐在主位之上,這才收了笑容,招唿王方翼坐在身邊,低聲問道:“對於極端情況之下掌控玄武門,有幾分把握?


    ”


    王方翼心中一凜,肅容道:“若有外敵,末將敵,末將用人頭擔保玄武門固若金湯!可若是有內賊策應末將不敢說萬無一失。”  大唐以關隴門閥起家,其後與世家門閥利益糾葛、夾雜不清,這就導致無論朝堂亦或軍伍都是各方勢力交織,往往上官、下官以及將軍、兵卒分屬不同陣營


    不同立場,甚至有些人身份背景極其複雜,對其立場根本無從分辨……


    玄武門守軍抽調自原本的左右屯衛,與現如今的左右金吾衛係出同門,所以成分一樣複雜。


    這其中有多少人平素時候穩穩當當、惟命是從,可一旦有變又有多少人改弦更張、吃裏扒外,實在是說不準……


    然而這等情況若是放在外邊情有可原,可在軍伍之中卻並無轉圜之餘地。  “我不管你怎麽去辦、用什麽法子,一定要確保在陡生異變之時守住玄武門、對太極宮保持威懾之勢!別跟我說什麽困難,辦得到你就繼續擔任玄武門守備,


    辦不到就趕緊滾蛋,讓能辦得到的人繼任!”


    王方翼霍然起身單膝跪地:“請大帥放心,就算是死,末將也定然給大帥守住玄武門!”


    何謂軍人?


    排除萬難、勇往直前的就是軍人。  房俊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麵容嚴肅:“光有決心是不夠的,還要有手段!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部將,在外人眼中你就是我的人,一旦太極宮有變而你不能


    謹守玄武門,你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大帥放心,縱肝腦塗地、粉身碎骨,亦誓死追隨大帥!”


    “行了,又不是讓你表忠心,說的這麽肉麻作甚?”


    將王方翼拉起來示意坐在身邊。


    王方翼入座,小心翼翼問道:“大帥,可是宮中要生變?”  似乎自從太宗皇帝暴卒之時開始,這太極宮裏就不消停,兵變就發生了兩迴,整個太極宮幾乎毀於一旦,現如今許多宮闕都是重新修繕甚至重新按照圖紙蓋


    起來的,戰爭的痕跡處處皆是。  所以他這個玄武門守備更是“危險職位”,玄武門占據整座太極宮的製高點,乃是最為重要的戰略要地,無論是誰想要謀取太極宮首要都必然攻陷玄武門,否


    則稍有疏忽便功敗垂成。


    玄武門,不僅是太極宮之門戶,更是太極宮之命門。  房俊搖搖頭道:“未必如我所想那般糟糕,讓你警惕起來有備無患而已,吾等軍人不能等著戰爭爆發之後幻想著衝鋒陷陣殺敵報國,而是要無時無刻都保持警


    惕,隨時做好戰鬥的準備,寧肯預想的事情未能發生一切努力白費,也不能疏忽懶惰導致事發之時倉促應對、處處漏洞。”


    後世那支軍隊就秉持著這樣的原則,即便幾十年無戰事也時時繃緊弦、刻刻做準備,一旦發生戰事“來則能戰、戰則能勝”……


    “喏!”


    王方翼沉著應命。  他是房俊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被委以重任,對於房俊的處事風格極為熟悉,知道既然房俊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指示,就意味著所謂的“異變”有極大概


    率會發生。


    他心裏沒有多少惶恐、緊張,反而更多是興奮。


    對於軍人來說“異變”即是意味著機遇,風險越大、收益越大,隻要能夠擎天保駕、砥柱中流,前程一片大好。


    房俊起身,拍拍王方翼的肩膀:“最近一段時間就不要迴家了,時刻待在玄武門謹防生變。”


    接著又勉勵道:“用心做事,隻要度過這一次的危機我便舉薦你晉升官階,一個輕車都尉是沒問題的。”


    王方翼心中一沉:“謝大帥提拔!”


    “輕車都尉”是從四品上的勳階,對應衛尉寺、光祿寺、宗正寺、大理寺的少卿,妥妥的高官。  可他之前不過是區區一介安西軍斥候,即便如今擔任玄武門守備也因為太過年輕而備受質疑,若是再將他往上推一推抵達“輕車都尉”的層次,必然是立下殊


    勳。


    如此可見,在房俊的預測之中的“異變”一定是兇狠險惡、九死一生……  房俊見他神情便知其已經明了局勢之兇險,如此便不會粗心大意,心中滿意,安撫道:“倒也不必緊張兮兮不過是做最壞之打算而已,局勢未必會崩壞至極…


    …送我出城吧。”


    “喏!”


    親自牽來一匹馬服侍房俊上馬,牽著韁繩將房俊送出玄武門,因為房俊的親兵皆在承天門外,王方翼又派了一隊兵卒護送……


    看著房俊策馬疾馳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王方翼長長吐出一口氣,緊緊握著拳頭。


    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自當建功立業、封妻蔭子,越是兇險的局勢就意味著越豐厚的迴報,他非但不怕局勢崩壞陷身於此,反而充滿了興奮期待。  讓狂風暴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大丈夫傲立潮頭砥柱中流,有何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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