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不認?


    自然是不能認的。


    李神符的目的是用宗室子弟的血引起房俊與李承乾的衝突,從而使其親密無間的關係出現裂隙、甚至彼此對立,因為時局發展到現在,李承乾的利益已經從房俊堅定不移之支持轉向穩定宗室,沒有了皇位傾軋之危險,自然就要限製房俊的權力。


    說到底,宗室才是一個皇帝最堅固的根基,而不是一個功勳赫赫的統兵大將。


    之前劉洎提議罷免房俊左右金吾衛之兵權,而李承乾允準,就已經證明了李承乾的態度。


    若是房俊再與宗室發生衝突甚至見血,無論李承乾是否願意,都必須站在宗室這一邊。


    但那是用別人的血去達成這個目的,而不是讓李神符用自己的血……


    李神符麵色陰沉,大聲道:“你口口聲聲說這是李少康招供,那就將李少康帶到宮裏,於陛下座前當麵對質!但是現在,帶著你的親兵滾出去,這裏是襄邑郡王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話說的有點多,而且聲音大,很費力氣,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嚇得李德懋、李文暕趕緊扶著老父親又是拍背又是順氣,看著老父親佝僂的身子,兩兄弟居然不約而同的湧起一個念頭:如果老父親被房二給氣死,襄邑郡王府大抵能夠獲取更多的賠償與照顧……


    房俊在馬背上巋然不動,火光映著他的側臉俊朗堅毅,淡然道:“別打著那些沒用的心思,我隻問你認不認?!”


    李神符咳得肺子都快吐出來了,不過腦子卻不慢,見房俊無意當麵對質,便知道李少康大抵是被他給宰了。


    他從來不曾小覷房俊,而自己這個計策說起來就是個陽謀,也並無多少瞞天過海的精妙,主打的就是房遺直被刺殺,房俊不得不向宗室動手給兄長複仇,以此造成不可調和的衝突。


    按理說房俊不可能看不出,現在既然房遺直沒死,計策自然失敗,房俊隻需將李少康送去陛下麵前,陛下自然會維護房俊從而嚴厲懲罰宗室,何必這般氣勢洶洶的破門而入、甚至縱火燒毀襄邑郡王府的正堂?


    有理也變得沒理了。


    所以房俊如此做派的原因隻有一個:李少康已經死了,不管是半途意外身亡還是押解長安之後被房俊失手所殺,結果都是房俊拿不出人來對質。


    便隻能氣勢洶洶的殺上門來,試圖以魯莽霸道的方式將自己震懾,逼得自己承認謀劃刺殺房遺直……


    李神符素來對自己的智謀極為自負,想通了這些,自然底氣十足,燒毀一座正堂而已,有什麽打緊?


    事後必讓你房俊賠償我一座郡王府!


    好不容易控製住咳嗽,李神符喘了幾口氣,然後直起腰,將李德懋猛地推出去,手指頭指著李德懋,對房俊狠狠道:“老夫沒做過的事情,豈能認下?不過想來你是不信的,無妨,老夫的兒子就在這裏,你大可以用弩箭將其射殺,給你兄長報仇!來來來,你房二若是有種,那就下令放箭!”


    李德懋:“……”


    整個人都僵住了,冷不丁被老父親推出來直麵敵人的弩箭,令他猝不及防、嚇得手足冰冷。


    心裏更是瘋狂怒罵:老東西你怎地不自己站出來?我是你兒子啊,你死了我自會給你送終,可我若死了你豈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就忍心?


    一旁的李文暕使勁兒咽了一口唾沫,趕緊大聲道:“沒錯!你有本事就將我們父子射殺,否則趕緊滾蛋!”


    雖然說的是“將我們父子射殺”,但現在兄長李德懋一個人站在前邊,如若房俊當真下殺手,先殺的也一定是李德懋,到時候自己是逃是降,再作計較不遲。


    房俊:“……”


    他也有些發愣,都說上陣父子兵,李神符父子這般相互背刺,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李德懋顧不得什麽體麵了,房俊既然敢帶兵衝擊郡王府甚至放火,足以見得此人果然如傳說一般是個“棒槌”,誰知道他會否當真下令放箭?


    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賭房俊的膽量啊……


    他連忙道:“房俊你冷靜一些,無論如何令兄不是沒事麽?今日你若罷手,我們父子念在你護兄心切的份上不做計較,隻需前往陛下那裏做個澄清即可,可若是你一錯再錯、一意孤行,著實不好收場啊!”


    房俊道:“你如何知曉我兄長無事?”


    李德懋:“……”


    懊惱得差點自盡,我這是不打自招了?


    李神符與李文暕幾乎想要衝上來將這個笨蛋一刀捅死,人怎能笨到這個地步?


    李神符怒道:“你就站在那裏,看他敢不敢殺!”


    李文暕也道:“他若敢殺,襄邑郡王府上上下下便與他房家不死不休,定會給你複仇!”


    李德懋:大兄早早死了,我若再死,這份家業就都是你的了對吧?


    (


    “我家在倭國也就產業,正好有管事迴長安來會賬,所以我才知曉令兄遇刺一事,但此事的確與我家無關啊!想來定是那李少康胡亂攀咬,房俊你要冷靜啊!”


    房俊卻不管這些,他看到有人自外麵衝過來,便緩緩抬起手:“預備……”


    “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一隊頂盔摜甲的步卒自外頭猛衝進來,橫刀如林,將房俊親兵結成的陣列衝出一個豁口,直達近前。


    被好幾支硬弩瞄準的李德懋差點哭出來,疾聲大叫:“李將軍救我!”


    為首的李君羨看了看半蹲在地持弩瞄準的悍卒,再看看渾身發抖猶如篩糠一般的李德懋,又抬頭看著熊熊燃燒的襄邑郡王府正堂,隻覺得心都揪了一下,他素來知道房俊膽子大,但是大到這種程度卻依舊令他震驚。


    他可不信房俊不知道房遺直沒死。


    既然明知房遺直沒死,還要這般囂張跋扈,所為又是哪般?


    李君羨上前兩步,看著坐在馬上正舉起手掌即將下達必殺令的房俊,抱拳施禮,苦笑著道:“二郎鬧得好大動靜,陛下在宮裏都已知曉,命末將前來召見二郎入宮。”


    房俊放下手,冷笑道:“想來你是通知陛下的吧?嗬嗬,統兵大將無宿衛宮禁之職權卻可夜入宮闈,李君羨你本事很大啊。”


    李君羨有些冒汗,連忙解釋:“非是末將通知,而是這麽一把大火,整個長安都看得見,陛下自然也看得見,故而急召末將,令末將前來,召二郎入宮詢問詳細。”


    房俊用馬鞭指著李神符:“老匹夫,你與我一道入宮麵君,當麵對質,如果此事的確是你在背後謀算,那我與你不死不休!”


    李神符自是不願去的,不過這時候由不得他,且不說他不能任由房俊破門而入縱火之後還毫發無損,人家李君羨奉旨前來,總不會隻召見房俊一個……


    果然,李君羨頷首道:“陛下有旨,襄邑郡王一同入宮,當麵對質。”


    李神符:“老夫怕你不成?你這般囂張跋扈、無法無天,老夫就算舍了這把老骨頭,也定要與你分個對錯!老夫當年跟隨高祖皇帝南征北戰打下著大唐江山,如今垂垂老矣卻要受你這等幸進奸佞之欺辱,蒼天不公啊!”


    先將此事定性,然後吩咐兩個兒子:“馬上前往河間郡王府與韓王府,見到河間郡王與韓王之後讓其召集宗室前往承天門,老夫就不信,堂堂宗室子弟、太祖血脈,難不成任由此等混賬欺壓淩虐?”


    李元嘉是宗正卿,李孝恭是宗室事實上的領袖,這兩人雖然都與房俊私交甚篤,前者更是其姐夫,但事關宗室之榮譽、顏麵,就不信這兩人還會站在房俊一邊。


    “喏!”


    李德懋、李文暕連忙應下。


    李君羨道:“先不急去河間王府,組織人手救火吧,再燒一會兒怕是要波及整座王府……最近國庫空虛,就連陛下的內帑都幾乎告罄,怕是沒什麽錢帛能夠賜給府上重新修繕。”


    這一把火按理說無論燒壞了都得房俊賠償,可房俊既然能夠縱火,那就絕對不會賠錢,隻要房俊要死了不賠,這天底下還真就沒有誰能摁著他的脖子讓他就煩。


    所以這錢隻能陛下來出,由陛下息事寧人。


    可陛下也憋屈啊,他在皇宮裏啥也沒幹,憑什麽就給這些惹是生非的宗室們掏錢?


    這錢最後會落在陛下頭上,但陛下一定不會掏出半文錢……


    ……


    李神符也醒悟過來,原本還想著隨便燒吧,反正最後都要房俊來賠償,可現在經由李君羨這麽一提醒,便知道自己想多了,以房俊當下所表現出來的強勢與跋扈,怎麽可能賠錢?


    就算答應了賠錢卻遲遲不肯支付,難道他李神符父子還能天天蹲在房家門口討債?


    最終肯定是不了了之。


    就算將房俊治罪流放都沒用,人家裏還有一位公主以及房玄齡這樣一位功勳呢……


    李神符趕緊指揮四周的府中仆從、家兵:“快快救火,莫要火勢蔓延!”


    李君羨提醒道:“救火的事讓下人們幹吧,進趕緊收拾收拾,陛下還在宮裏等著您呢。”


    李神符無奈,隻得再度叮囑兩個兒子一遍,務必趕快將李孝恭、李元嘉請去太極宮,而後坐著馬車與房俊、李君羨一同趕赴承天門。


    到了承天門,守門禁軍卻不給開門,理由是“禁宮大內,落鑰之後不得開啟,謹防逆賊作亂”。


    李神符沒法,這個理由很強大,畢竟剛剛經曆兩次叛亂,皇帝再是小心謹慎也不為過。


    可既然不給開門,又何必急匆匆將人叫來?


    好歹等我救完火啊……


    這兩天看了不少巴勒斯坦的視頻,很慘,感觸很深,但我們當年所遭受的苦難比他們更慘十倍百倍,所幸我們有那些勇敢無畏的人帶領我們戰勝侵略者,並且一步一步走上複興之路,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致敬那些偉大的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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