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在軍中的威望自不必提,將士們跟隨他這麽些年從來都隻占便宜不吃虧,知道自家大帥是一個“智勇雙全”的人物,且極為護短,縱然有些時候不得不冒死衝鋒,但也能獲取相應的功勳、撫恤,所以上下一心,令之所至無有不從。


    現在先是跟隨程咬金不戰而退,大家雖然心中不忿,不認為打不過尉遲恭麾下的右候衛,但也明白程咬金是為了大家性命著想不希望過多死傷,所以一路潰逃、退而不亂。


    結果剛跑出沒多遠,程咬金又要殺一個“迴馬槍”,將士們頓時興奮不已,士氣高昂。


    既能洗刷不戰而逃的恥辱,又有機會獲取功勳,搞不好此番不戰而逃反而能夠成為一個經典戰例,向世人展示“退避三舍”的真正精髓,豈能不奮勇爭先?


    牛進達也是勇冠三軍的猛將,當即集結數千騎兵,調轉馬頭向著來路衝殺迴去。


    翻越過土元山嶺,斥候不斷將右候衛的戰況傳迴,聽到梁建方已經衝散了尉遲恭的前陣且已陷身重圍,牛進達並未選擇前去營救,而是率軍直奔右候衛中軍所在,完美符合兵法之中“圍魏救趙”之要義。


    這一戰,左武衛算是將《三十六計》靈活運用……


    數千騎兵保持勻速向著北邊挺近,越來越多的消息反饋迴來,已經確認了敵人中軍就在前方數裏之外,牛進達抽出得勝鉤上的馬槊,大吼一聲:“兒郎們,隨我殺敵建功!”


    “喏!”


    “衝啊!”


    敵人就在眼前自不必保留馬力,騎兵們瞬間將馬速提升至極限,山唿海嘯一般衝鋒而上。


    越過一道土原、穿過一片山林,數千騎兵直直殺入右候衛中軍所在。


    ……


    看著漫山遍野奔馳而來的騎兵,晨曦之下甚至可以看清刀刃閃爍的光芒,尉遲恭目眥欲裂。


    程咬金這個狗賊!


    雙方本已經達成默契,自己這邊羊裝猛攻,程咬金那邊裝模作樣的抵抗一陣便奪路而逃,自己完成挺近長安的任務,程咬金保存實力……如此兩全其美,豈不皆大歡喜?


    孰料程咬金是個屬狗的,居然在自己的前陣被梁建方衝散之時驟然迴轉,殺了一個“迴馬槍”,尤其是非但不營救被重重圍困的梁建方以便減輕“不戰而逃”的罪責,反而直奔自己中軍而來……這是要將自己生擒活捉啊!


    簡直奇恥大辱!


    眼睜睜看著左武衛的親兵衝入中軍陣中,健壯的戰馬攜帶著巨大的動能將陣型衝擊得亂七八糟,馬背上兵刃揮舞,砍瓜切菜一般宰殺著麾下將士,尉遲恭手握馬槊,怒吼一聲:“隨本帥殺敵!”


    “喏!”


    身邊將士轟然應諾,追隨著尉遲恭的身影向著敵人衝殺過去。


    尉遲恭勇冠三軍,戰馬疾馳,馬槊揮舞之處或挑或刺或揮或砸,劈水分浪一般殺出一條血路。隻不過之前梁建方借助地利驟然衝鋒,利用騎兵優勢殺得他的前軍損失慘重,好不容易將自己的騎兵調過去圍攏了梁建方,中軍這邊又被左武衛騎兵突襲,還是隻能以步卒對抗騎兵,眨眼的功夫便慘叫連天屍橫遍野,心疼得尉遲恭渾身顫抖,怒火不可遏止的勃然爆發。


    兇性大發,他甚至不顧步卒已經被自己甩在身後,隻率領數百負責警衛的親兵策騎直接突入敵陣,渾然不管身陷重圍,誓要鑿穿敵陣,出一口惡氣。


    殺得左武衛騎兵哀嚎陣陣、所過之處紛紛跌落馬下。


    尉遲恭殺得興起,已經很多年不曾這般親臨戰陣、衝鋒在前,手中馬槊揮舞翻飛,麵前無一合之將。正自衝鋒鑿穿敵陣,忽然耳畔一聲弓弦震響,久曆戰陣的尉遲恭下意識一低頭,一支冷箭好似自九幽地府之中出現一般,陡然出現在身前,正中他兜鍪上的紅纓,雖然並未傷及要害,卻將兜鍪擊穿,紅纓紛飛。


    尉遲恭先是嚇得除了一身冷汗,繼而大怒,定睛向著箭失射來的方向看去,正好見到一員身材魁梧、麵容奇醜的將軍將長弓放下,操起馬槊,拍馬衝著他殺過來。


    正是牛進達。


    程咬金當即紅了眼,三軍陣中怒喝一聲:“狗賊膽敢冷箭殺我?納命來!”


    當即催動戰馬,迎著牛進達殺了過去。


    雖然尉遲恭名動三軍、勇冠天下,牛進達卻也渾然不懼,拍馬舞槊氣勢洶洶的衝來,與尉遲恭戰在一處。


    兩nbsp;兩杆馬槊上下翻飛,時而如毒龍出海,時而如長虹貫日,時而橫掃千軍,時而華山蓋頂,兩馬來迴交錯,激戰正酣。


    牛進達亦是唐軍之中少有的猛將,多年征戰未嚐一敗,即便以尉遲恭的勇武,一時之間也難分勝負……


    但右候衛兵卒卻遭了秧。


    軍中騎兵已經被蘇加率領向前圍剿梁建方,目前激戰一處無法抽身,尉遲恭被牛進達擋住,原本氣勢洶洶的士氣頓時被遏製,步卒對上騎兵的劣勢徹底顯現出來,剛剛被壓製的左武衛騎兵趁機再度衝鋒,殺得右候衛死傷枕籍、慘叫連連。


    慘嚎之聲傳入尉遲恭耳朵,使得尉遲恭愈發心浮氣躁,下手自然越來越激進,很多時候都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一時間殺得牛進達左支右絀,狼狽不堪。


    但牛進達畢竟也是成名已久的宿將,且如今年近四旬,正是一個武將精力、體能、經驗之巔峰狀態,雖然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卻也勉強抵擋住尉遲恭狂風驟雨一般的猛攻,未露敗像。


    尉遲恭越打越是心急,知道一是片刻奈何牛進達不得,再打下去等著程咬金率領主力迴來徹底堵住自己的退路,自己必然慘遭敗績,說不定今日就要戰死在這裏,連忙猛攻一番,趁著牛進達左支右擋手忙腳亂,抽身便走。


    “全軍撤迴霸水西岸營地,不得戀戰!”


    尉遲恭大吼一聲,當先打馬向著東邊疾馳,身後親兵、校尉、步卒急忙相隨。校尉一邊撤退,一邊敲響代表撤退的銅鑼,一時間“哐哐哐”的鑼聲響徹整片戰場。


    見到尉遲恭敗走,牛進達喘了幾口粗氣,揮手製止麾下騎兵銜尾追殺:“窮寇莫追,隻要守住陣地即可,不可輕敵冒進!”


    土崗之下,被右候衛騎兵截斷退路又被步卒死死纏住的梁建方早已殺紅了眼,身上的甲胃都被鮮血浸透,滴滴答答也不知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血,絕望的看著四周密密麻麻的右候衛步卒,心裏想著今日怕是要戰死此地的時候,忽然覺得麵前壓力一鬆,敵人毫無預兆的如同潮水一般撤退……


    順手劈斬了一個敵軍,梁建方定定神,這才聽到充斥整片戰場的鑼聲。


    “敵軍退了?”


    “敵軍退了!”


    梁建方望著自己身邊隻剩半數的騎兵,丟掉早已卷刃的橫刀,探腰從一具屍體上拔出一杆長矛,紅著眼睛嘶聲道:“重傷著就地療傷,輕傷者負責警戒,餘者隨我殺敵!”


    “喏!”


    梁建方騎著傷痕累累的戰馬,揮舞著長矛追著潰軍的尾巴一路追殺,但畢竟經曆一番死戰,早已精疲力竭,追出去幾裏地便已力竭,不得不駐足歇息,眼睜睜看著潰兵潮水一般向東亡命奔逃而去。


    喘著大氣,梁建方吩咐斥候向四周探查,查明敵軍驟然崩潰的原因,須臾,斥候迴轉,稟報說是牛進達率領左武衛騎兵殺了一個“迴馬槍”,已經擊潰右候衛中軍,更擊敗尉遲恭,大破敵軍……


    梁建方心裏沒有半分逃出生天的喜悅,更別提什麽救命之恩了,紅著眼睛問道:“程咬金何在?”


    斥候搖頭道:“目前軍中唯有牛進達主持,盧國公未見蹤跡。”


    梁建方在不多說,讓斥候領著他直奔左武衛騎兵集結之地,遠遠見到牛進達,梁建方二話不說,催動戰馬加速,揮舞著手中長矛便衝殺過去。


    附近左武衛兵卒驟然見到有人衝陣,趕緊刀出鞘、弓上弦,就待將這來敵亂箭穿心、亂刃分屍。


    牛進達連忙阻止:“放下武器,不得放箭!”


    然後策騎迎上前去,結果見到衝殺過來的梁建方,剛說了一句“梁將軍不妨先治療身上傷創”,便被梁建方迎麵刺了一矛。


    牛進達忙勒著韁繩催動戰馬閃避,大叫道:“梁將軍息怒,此刻敵軍已經退去,將軍力保防線不破,實乃大功一件,萬萬不可屠戮袍澤,遭致萬劫不複!”


    梁建方此刻已經清醒過來,聽了牛進達的話語,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


    自己若是死於亂軍陣中,自然一切休提,可現在敵軍已經敗退,是他梁建方舍生忘死護衛防線,挫敗了敵軍突襲長安的目的,功勞極大。


    可這非但不是程咬金送給他的功勞,反而是程咬金差一點置他於死地……


    心中固然怒氣勃發,卻也不至於遷怒牛進達,長矛一擺,大吼一聲,厲聲問道:“程咬金何在?老子今日要與他大戰三百迴合,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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