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侃搖頭,道:“關於這一點,一直毫無音訊。東征大軍就好似一塊頑石,外界隻知其具體行程,至於其內部卻半點消息也未曾流露出來,陛下之安危也好,大軍不斷遷延行程的原因也罷,外界無從知曉。”


    如今的東征大軍就好似一個迷霧一般的存在,外界隻能見其行蹤,對於其內裏之變故、形勢,盡皆一無所知。


    詭異至極點……


    房俊蹙眉,問道:“對此,你有何看法?”


    王方翼在一旁緘默不語,他根本不知長安局勢之變化,連插話也做不到,在一旁靜靜傾聽。


    高侃思慮一番,遲疑道:“眼下諸般猜測,看似都有幾分道理,實則全無根據,皆不足信。東征大軍之立場、傾向猶如迷霧一般,卻關係著長安局勢之走向,長安如今戰火紛飛、鏖戰不休,但無論是誰最終獲勝,都需要得到東征大軍之認可,否則當前所有之勝利都如鏡花水月一般,轉眼皆休。此等情形之下,誰能猜出東征大軍到底意欲何為?”


    當前局勢便是如此,長安城內打生打死,實則卻如同小醜一般,生死成敗盡皆捏在東征大軍手裏。隻要東征大軍不認可勝利者,數十萬大軍進入關中,無論關隴亦或是東宮,都絕無一戰之力。


    房俊頭痛不已,他實在是搞不明白李績心中到底如何想法,就這麽一支數十萬精銳的大軍飄在外頭,時時刻刻威脅著關中兵變雙方,不流露一絲一毫傾向,意義何在?


    名分大義也好,政治立場也罷,甚至追求自身之利益也無可厚非,可你總得有一個立場吧?


    就這麽看著長安城打成一片廢墟,很好玩嗎?


    似李績這等玩弄政治的高手,無論如何也不該做出如此毫無意義之事……


    三人悶坐半晌,對於東征大軍之意圖毫無頭緒,房俊隻得說道:“此事先撂在一邊,不予理會。總之眼下務必擊潰叛軍,撥亂反正,否則縱然東征大軍返迴關中支持東宮,亦是毫無用處。”


    高侃與王方翼頷首稱是。


    房俊起身,對王方翼道:“軍中多留意一些,尤其是吐蕃胡騎那邊,輜重糧秣一定要安排妥當,不管怎麽說,人家千裏迢迢前來助陣,不能薄待。吾今夜在營中與家眷團聚,明早返迴軍中。”


    “喏!”


    王方翼與高侃一齊起身,恭聲領命。


    房俊謝絕兩人相送,肚獨自走出中軍大帳,在親兵部曲護衛之下,抵達大帳後方不遠處由房家私兵、部曲重重護衛的營地之內。


    房家家眷盡在此處安置。


    見到房俊抵達,家中私兵、部曲盡皆單膝下跪,齊聲高唿:“參見二郎!”


    房俊勒馬至營門前站定,甩鐙離鞍飛身下馬,麵對眼前黑壓壓單膝跪地的私兵、部曲,整理一下頭頂兜鍪,一揖及地,沉聲道:“此番長安兵變,叛軍意欲對家中不利,幸虧諸位舍命退敵,吾皆已知曉。吾房家詩禮傳家,仁義不墜,從不會虧待危急時刻舍命相陪之義士,待到此間事了,亡者厚葬,傷者重賞,房家世世代代永記恩情,富貴共享,不離不棄!”


    以他今時今日之地位,以及在家中部曲、私兵心目當中的威望,說出這番話來自然使得群情激蕩、士氣昂揚,數百家兵、部曲齊刷刷單膝跪地,脖頸筋暴起,滿臉漲紅,扯著嗓子大喊:“願為家主效力,願為二郎效力,鞠躬盡瘁,死不旋踵!”


    “死不旋踵!”


    巨大的唿喊猶如山唿海嘯一般穿透風雪,在營地之上四散激蕩,引得人人側目,見到房俊家兵部曲這般誓死效力,俱是既敬佩又羨慕。


    在這樣一個年代,家兵部曲幾乎等同於死士,願為家主赴湯蹈火、死不旋踵,隻要房家這數百戰力強悍的家兵部曲在,房家便是當世一等一的門閥。


    ……


    營地之內,聽聞外邊山唿海嘯一般的高唿,金勝曼“騰”一下從座椅上站起,一臉欣喜:“郎君迴來了!”


    一旁的武媚娘嘴角一挑,含笑道:“妹妹新婚未久,郎君便誓師出征,一別便是半年有餘。所謂‘食髓而知味’,一朝嚐了甜頭卻又空曠許久,想來已經是急不可耐。”


    “噗嗤!咳咳……”


    正在喝茶的高陽公主差點將口中茶水噴出,嗆得咳了幾聲,橫了武媚娘一眼,嗔怪道:“你這人哩,哪裏有這樣捉弄人的?”


    金勝曼雖然已經成親,算是妙齡少婦,但正如武媚娘之言,新婚未久房俊便率軍西征,尚未真正習慣婦人身份,如何受得住武媚娘這番虎狼之詞?


    當即俏臉殷紅好似要滴出血來,羞不可抑跺足嗔道:“姐姐說得什麽呀,羞死人了……”


    捂著快要燒熟的臉頰,複又轉身迴到椅子上乖乖坐好,垂著頭腳尖在地上劃圈圈,不敢說話。


    哪裏還有半分房府門前生擒長孫溫的矯健颯爽?


    她新婚未久,在家中尚有些許疏離,對高陽公主多幾分尊敬,多武媚娘則多幾分懼怕,實在是這位多智近乎妖,手段實在是強硬得狠,深感忌憚……


    武媚娘微微一笑,不再言語,笑眯眯的與高陽公主對視一眼。


    後者便哭笑不得,瞪了她一下,讓她收斂一些,莫要將人家給嚇壞了……


    很顯然,武媚娘是在敲打金勝曼,莫要依仗自己新婦之身份持寵生嬌,家裏地位分明、井然有序,郎君出征而還,還輪不到你站在前邊迎接。


    高陽公主雖然明白武媚娘此舉著實有必要,若是上下不分很容易鬧得家宅不靖,可是這等隨時隨地拿捏敲打的手段,卻也令她有些頭疼。


    搞得內宅裏好似朝堂一般緊張兮兮,所有人不敢僭越半分……


    高陽公主起身,柔聲道:“走吧,出去迎候郎君。”


    “喏。”


    金勝曼乖巧站起,雖然心底恨不得一步飛到郎君身邊投懷送抱,卻也老老實實的跟在高陽公主、武媚娘之後,魚貫走出營帳。


    遠遠的便見到房俊策騎進入營地,馬蹄聲響風卷殘雲一般抵達營帳門口,狠狠一勒韁繩,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未等戰馬站穩,房俊已然自馬背上飛身下馬,快步走到營帳門口,與三女對麵站立。


    夫妻麵麵相對,三女仔細端詳房俊,見到原本俊朗的麵容染了濃濃的風霜之色,兩頰瘦削,眼窩深陷。雖然氣度較之以往愈發沉穩渾厚,但整個人被風霜磨礪得不見半分昔日光彩……


    都忍不住心疼得垂下淚來。


    高陽公主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盈盈下拜,身後武媚娘與金勝曼亦是抽噎幾聲,而後一起柔聲道:“妾身三人,恭迎郎君。”


    房俊大步上前,先雙手將高陽公主攙扶起來,在一手一個拉起武媚娘與金勝曼,目光在三人臉上流轉片刻,見到俱是容光煥發、風采依舊,心中徹底安穩下來,笑道:“此番出征西域,曆經戰陣,心中無時不刻不在掛念嬌妻美妾,每每夜深衾冷、孤枕難眠,更是輾轉反側、饑渴難耐。”


    “哎呀!你這人哩,每個正經。”


    “這麽多人呢,幹嘛說出這等羞人之語……”


    “嚶……”


    三女被房俊這忽如其來的“剖白心跡”弄得嬌羞無限,連嗔帶怨,齊齊扯著房俊將其拽進營帳之內。


    這種話大庭廣眾說出來羞也不羞?


    自當關起門來說才好……


    營帳之內,夫妻四人坐在一處溫言許久,相互傾訴了離情相思之意,互訴衷腸情意款款,許久之後武媚娘才與金勝曼相繼告辭,各迴居處。


    高陽公主讓侍女取來熱水,紅著臉將侍女都趕走,親自上前給房俊寬衣解帶,柔聲道:“妾身伺候郎君沐浴。”


    房俊則伸展雙臂,大大咧咧的等著公主殿下侍候。


    待到衣衫褪盡,高陽公主紅著臉兒扶著房俊進入盛滿溫水的浴桶之內,正欲迴身去取葛麻浴巾給郎君搓背,冷不防腰間一緊,腳下一輕,整個人已經被房俊攔腰抱起,“噗通”一聲跌入浴桶之中,瞬間衣衫盡濕。


    “哎呀!”


    高陽公主隻來得及驚唿一聲,檀口便被堵住。


    “嚶……”


    水波翻湧,滿室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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