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雖然年紀小,但是對於政治一途頗有天賦,隻是從聽聞來的隻言片語之中,便看出李義府是被長孫無忌聯手給玩殘了。長孫無忌視之如敵,房俊更是不惜將其退出從當炮灰,可以想見,隻要這兩人尚有一人在朝,李義府就休想上位。


    長孫無忌也就罷了,畢竟年邁,但是房俊的年紀權勢……幾乎決定了李義府前程黯淡。


    長孫無忌卻搖搖頭,沉聲道:“世人皆知李義府乃是房俊門人,他改弦更張固然被官場所不齒,人收容他的殿下也得不到什麽好名聲。尤為重要的是,此人表麵上隨和有禮,與人說話總是和言悅色,謙卑內斂,但老臣觀其內心褊狹嫉妒、陰狠殘忍,如今身位不顯,自然低調示人,一旦大權在握,必然難以遏製,且此人笑中藏刀,絕非良善,殿下不可因其才而愛護,實當與其劃清界限,不可沾染是非。”


    頓了一頓,長孫無忌續道:“房俊此人固然囂張跋扈恣意妄為,但是頗有識人之明,其啟用之人盡皆才幹突出、品德良好,日後各個都能當大用,此番他明知會遭到老臣駁斥,卻依舊舉薦李義府,分明就是想要借著老臣的刀,將李義府死死的壓住。”


    李治不解:“既然舅父已然看穿了房俊的意圖,為何卻要配合他的行事?”


    長孫無忌捋著胡須,淡然道:“還是那句話,因為世人皆知他李義府乃是房俊之人,李義府遭受打壓,便證明房俊失勢,就能夠讓那些個追隨在他身邊的人意識到,跟著他走,沒有好前程。”


    區區一個李義府,何足道哉?長孫無忌要的就是這股氣勢,別跟我扯那些個沒用的,就算明知你想要利用我來打壓李義府,我也成全你,因為隻要是你的人,我就要死死壓住!


    氣勢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不僅感受得到,更能夠冥冥之中影響事情的發展,玄之又玄。


    李治再有天賦,卻畢竟年輕,未曾經曆太多,這會兒隻覺得似懂非懂,長孫無忌見其臉上懵然,也不再多解釋,便岔開話題道:“明日大朝會,文武百官盡皆上殿,太子以及殿下等諸王亦會被陛下準許參豫朝政,這對於殿下來說是一個極好的表現機會。”


    李治點點頭,道:“本王已然做足了準備,對於朝中各種事務關注已久,一旦父皇問及,定然對答如流。”


    能夠在父皇麵前表現出比太子哥哥更好的治國天賦,必然會在父皇心中留下印象,固然不能立馬產生易儲之心,但所謂水滴石穿、繩鋸木斷,日積月累之下一樣一樣的疊加起來,便是巨大的優勢。


    孰料長孫無忌聽聞此言,頓時連連搖頭:“不不不,殿下誤會老臣的意思了,老臣讓殿下好生表現,並非是要大出風頭將太子壓住……”


    李治愈發不解:“舅父到底何意?”


    長孫無忌斟酌一下用詞,緩緩說道:“當年玄武門之變,直至今日依舊有人詆毀陛下殘忍,不能容於兄弟,可誰知道當時是何等之兇險,陛下之所以那麽做,完全是因為一絲一毫的退路都沒有!殘忍固然是殘忍了一些,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還能如何呢?所以,那件事在陛下心底留下了很深的瘡疤,對於手足相殘、兄弟鬩牆這等事最是厭惡……殿下意欲好生表現,決不可大出風頭蓋過太子,最好的狀態,便是適當的表露出自己對於某些政務有著不同之見解,但是卻礙於太子的顏麵,不忍令太子難堪,不得不忍著心中政見,委曲求全,以顧全太子顏麵,顧全手足之情。”


    李治渾身一震,驚詫的看著長孫無忌,歎服道:“舅父當真是諸葛再是、子房複生!”


    將人心能夠玩弄到這等地步,普天之下,尚有何人?


    這一招“以退為進”,算是徹徹底底的摸準了父皇的脈門,自己能夠得到長孫無忌的鼎力相助,大事可期!


    長孫無忌倒是沒有多少得意之色,反而麵色凝重的叮囑道:“切切要注意房俊,那廝是堅定的太子黨,一旦太子發言有誤,房俊必定予以迴寰,殿下若是能夠尋找到其錯漏之處予以更正,則更會在陛下麵前留下好印象。”


    太子與房俊不同,太子犯錯,你要極力維護,以此顯示手足有愛、兄友弟恭;但房俊若是犯錯,那就要往死裏打,揪住其錯漏之處不撒手,而且更能夠反向指明太子的錯誤,這可比單純的壓住太子大出風頭高明的太多。


    李治很是振奮,雖然早有了參豫朝政之資格,但是朝中並未有太大的事情發生,即便是東征這等舉國之戰,亦是早在父皇以及諸位老帥手中潛移默化的順利實行,似增設軍機處這等大事,可不是時常都有。


    能夠站在朝堂之上揮斥方遒、指點江山,這令年輕的晉王殿下心中充滿渴望與憧憬。


    這才是男兒漢應當做的事情啊……


    隻是可惜了李義府,這人聰慧敏捷、才華橫溢,一杆毛筆寫就的文章花團錦簇,少有人及,卻被長孫無忌打壓、被房俊猜忌,夾在這兩者之間,前程一片黯淡。


    若想在這兩座大山的壓迫之下掙出一線光明,實在是難如登天。


    哎!


    時也命也,正是李義府當初主動向著自己這邊投靠,方才有了今日之困局,又怨的了誰呢?


    *****


    芙蓉園。


    真德公主翻看著床榻上的吉服,紅豔豔的描金綴玉,金絲線繡成的祥雲透著喜氣兒,但是心中卻並未感受到多少婚事臨近的喜悅之情。


    其實她對房俊的觀感並不差,一個英姿煥發的少年高官,文采風流身份顯赫,不知是多少繡閣少女的深閨夢裏人,整個長安城的未婚少女一個個的拎出來,願意嫁給房俊為妾的怕是不計其數。


    即便是當初在新羅的手段過於殘忍,但那也隻是國與國之間的博弈,無可厚非,起碼來到長安之後,那位未婚夫婿對她們的關照還算體貼。


    但是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卻令真德公主甚為反感。


    沒有人要求她必須嫁給房俊,但眼下的形勢卻是若不嫁給房俊,怕是就要被一群群的餓狼撲上來撕碎了吞下肚去……


    善德女王金勝曼看著妹妹俏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款款走上前去,低聲警告道:“如今我們姊妹寄人籬下,你的婚事不僅僅攸關你自己的終生幸福,更攸關著整個金氏王族的安寧與否,切記不可任性。”


    這妹妹心性剛烈,主意極正,萬一對於嫁給房俊為妾心有不甘,指不定就能鬧出什麽亂子來。


    “嗯。”


    真德公主悶悶的應了一聲,抬起頭,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微扇動,眸子裏一片晶瑩,使勁兒吸了一下精致的鼻子,說道:“姐姐放心,妹妹知道應當如何做。”


    “哎……”


    金勝曼心中也難受,從小到大對於這個妹妹簡直當成女人一般寵著,如今卻是在這等情況之下嫁人,誰能想到當初新羅王的後人,卻會淪落至此?


    不過話說迴來,這門婚事雖然有一些迫不得已,好似強扭的瓜,但房俊這個人還是不錯的……


    不知想到了什麽,金勝曼端莊白皙的俏臉浮上一抹紅暈,柔聲道:“其實說起來,房俊這人也算是不錯,文采非凡,身居高位,英姿煥發,陽剛十足,而且身體強壯……咳咳,總體來說,勉強也算的一個如意郎君了,咱們新羅男兒能夠與之比擬者,寥寥可數。”


    她想要溫言撫慰妹妹一番,可是說了幾句,卻發現自己似乎滿腦子都是那人的影子,幾乎不經思索的便說出這些個好處來,尤其是說到“身體強壯”那一句,整顆心都砰砰亂跳。


    臉兒緋紅,眼波迷離,真的很強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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