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步入殿內,入鼻便是淡淡的溫香,有別於時下最流行的檀香,聞上去溫馨淡泊,卻似乎更能夠予人一種心神酥軟的舒適。


    香楠木地板紋理優美,光可鑒人。


    殿內不算闊大,但空間亦不算小,靠窗的位置擺放著一方毛毯,一張案幾,一個婉約秀美的人兒,正自跪坐在案幾之後。


    一頭烏黑的秀發綰成一個少見的百合髻,每一根發絲都梳理得一絲不苟,露出整張清麗無匹的俏臉。插在發間的金海棠珠花步搖下垂著的紅色墜子,以及膩白瑩潤的耳垂上紅翡翠滴珠耳環,相映成趣。


    將介於成熟和少女之間的氣質完美呈現。


    沒有了平素慣常穿著的素雅道袍,絳紅色的宮裝長裙愈發顯得華美優雅,清麗的容顏不著脂粉,卻更讓人感受那種驚心動魄的麗質天成,仿佛九天玄女下了凡塵,魅惑蒼生無數……


    房俊咽了口唾沫。


    縱然前世今生見慣人間絕色,但是如長樂公主這般鍾靈毓秀、天生麗質之女子,卻絕無僅有,予他視覺之上的超級享受,更令他心頭泛起濃烈的驚豔之感。


    最要命的是,此女無論相貌、氣質、性格,與他的審美都能夠完美契合,每一次見麵,都能讓他魂不守舍、神為之奪……


    “微臣,見過殿下。”


    緩步上前,房俊收攝心神,鞠躬施禮。


    長樂公主秀麗的容顏古井不波,微微頷首,柔聲道:“華亭侯毋須多禮,出征在外,兇險萬分,還好華亭侯吉人天相,如今得勝還朝,為帝國建功立業、開疆拓土,實在是不世之功勳,本宮雖為女子,卻依舊敬服華亭侯之功績,還望華亭侯再接再厲,再立新功。”


    一本正經的模樣兒,典型的政府辭令,就好似一個上司正襟危坐,褒揚而不失敦促的麵對自己的下屬。


    殊不知這等故作鎮定的神情,在房俊看來卻比那些庸脂俗粉花枝招展更加誘人。


    房俊唇角微微一挑……


    上前一步,道:“微臣此來,乃是意欲將臨別之時殿下相贈之物事歸還……”


    長樂公主心頭“砰”的一跳,趕緊說道:“華亭侯身為帝國棟梁,為國征戰,本宮理當多加關心,華亭侯不必在意。至於那物事……無關緊要,華亭侯留著也好,丟棄也罷,卻是不必在意。”


    拿東西都說了是送給你了,再提起幹嘛?


    更何況,房陵公主就在後邊偷窺呢,可萬萬別拿出來!


    你自己想死可以,別害我沒臉見人……


    房俊近距離欣賞著長樂公主的眉眼,愈看愈愛,忍不住道:“殿下之關愛,微臣無一時或忘,即便身處域外,亦時刻難耐相思之苦……”


    “華亭侯!”


    長樂公主趕緊出言製止,因為情急,連聲音都有些顫抖,更是從所謂有之尖利。心髒都快要嚇得跳出來,這人瘋了不成,何等話都敢說?現在後邊屋內便有一個耳報神,若是被她聽去了,豈不是鬧得人盡皆知?


    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隻是埋怨房俊沒眼色,唯恐這些話兒被房陵公主聽了去,卻並非是房俊這些瘋話有悖倫常,不合時宜……


    “華亭侯忠君愛國,實乃滿朝文武之楷模,異域番邦,千山萬水,這一趟必然殫精竭慮、日夜操勞,還是迴去府中好生休息調理,以免傷了身體才是。”


    一邊說著,一邊將一隻晶瑩纖長的手掌豎起來放在胸前,在後殿看不到的角度中,輕輕擺了擺,直了直那扇虛掩著的門,然後一雙秀眸瞪著房俊,連使眼色,示意房俊還有他人在此,莫要多說,趕緊離開。


    房俊眼珠轉了轉,瞅了一眼後殿垂著珠簾的門,若有所思。


    然後,上前一步,自顧自的在長樂公主麵前跪坐下來。


    長樂公主一雙秀眸倏地便瞪圓了……


    你什麽意思?


    是不是傻?


    都這般暗示於你了,還不快快離開,反而坐了下來?


    長樂公主又氣又急,幹脆出言攆人:“本宮剛剛沐浴,已然有些乏了,華亭侯公務繁忙,還是速速出宮去吧。”


    兩人之間,隻隔著一張案幾。


    房俊欣賞著長樂公主飛起紅暈的笑臉,鼻端嗅著似有若無的淡淡體香,慢條斯理道:“微臣身在軍中,每遇艱險,便拿起殿下相贈之物,睹物思人,一時間心有所觸,感慨萬千,歸心似箭,以便能夠在殿下麵前一訴衷腸,一表相思之情……”


    長樂公主又是害怕,又是生氣,恨不得一口將這個害人精給咬死!


    平素的機靈勁兒都跑哪兒去了?


    都這般暗示你,卻依舊反應不過來,真是蠢得可以……


    隻能板著臉兒,不悅道:“華亭侯還請自重……”


    話說半句,說不下去了,因為她見到房俊手指蘸著杯中茶水,在光潔的案幾上寫起字來。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長樂公主仿佛一顆心被人緊緊攥住,有些喘不上氣來。


    須臾,一顆心又好似擂鼓一般謔謔跳動,令她臉兒發燙,渾身發軟……


    一雙秀眸癡癡的看著案幾上的字跡,說不話兒來。


    那個少女不懷春呢?


    縱然她年歲已長,早已非是當年懵懂青澀的歲月,但無論身心,都與少女無異,與長孫衝的那一段婚姻,更多的像是完成了一個政治任務,亦或是走完了一段人生必經之旅程。


    風景路過,坎坷曆經,辛酸嚐盡,卻未能在她心中駐留半分。


    這一刻,麵對這個一直以來對她毫不掩飾染指之野心的男子,麵對著這一首纏綿悱惻之情詩,不自禁的便想起曾經的《愛蓮說》,以及終南山上拚死相救的情義。


    似乎一刹那間,自己便又迴到當年曾憧憬一切的少女時代……


    “你……”


    櫻唇剛剛吐出一個字,卻見到房俊已然起身,一揖及地,道:“微臣打擾殿下休息,罪該萬死,先行告辭了。”


    言罷,在長樂公主愕然的目光中,轉身走掉。


    長樂公主一臉懵然……


    這人居然在寫完這麽一首情詩,在自己春心萌動甚至有一刹那想要不管不顧投入他懷抱之後,就這麽走掉了?


    你幾個意思?!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呢,長樂公主縱然大多時候表現得溫婉理智,卻不代表她能夠被人如此戲弄之後依舊端莊典雅,這位大唐帝國最受寵愛的公主殿下伸手抓起案幾上的一個茶杯,朝著房俊投擲過去,怒斥道:“王八蛋!”


    “啪!”


    茶杯在房俊身後地板上摔得粉碎,撩妹成功的房俊迴頭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燦爛,其中之得意神色彰顯無遺。


    然後,腳步不停的走掉。


    ……


    長樂公主高聳的胸脯劇烈起伏,恨不得掏出一把刀子宰了這個混蛋!


    這算什麽?


    調戲?


    戲耍?


    簡直豈有此理!


    虧得自己剛才還有那麽一瞬間的感動……


    身後腳步聲響。


    房陵公主實在忍不住好奇,從後殿推門走出來,問道:“你們兩個怎麽迴事?這混小子說了什麽,居然惹得你發這麽大的脾氣?”


    不怪房陵公主好奇,她太了解這個侄女的性情了。


    身為李二陛下與文德皇後的嫡長女,從小經受了最正統的教育,“行莫迴頭,語莫掀唇”乃是最為尋常,人前控製不住怒火拿著個茶杯扔人這種事情,簡直不可想象。


    可見房俊將這位殿下招惹到了何等程度……


    長樂公主臉一紅,辯解道:“沒什麽……”


    “咦?這寫的什麽?”房陵公主到了近前,一眼便見到案幾上以茶水寫就的字跡,不過不太好辨認,她便走上前去,俯下身子,仔細辨認。


    “……啊!”


    長樂公主先是一愣,隨即如夢初醒,麵色大變,急忙伸出兩手在案幾上一劃拉……字跡被她成功的劃拉成一片水漬,無法辨別。


    房陵公主眯起眼睛,目光灼灼的盯著長樂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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