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了房俊兩腳,魏徵才稍稍遏製心中惱怒。


    這小子當真缺德!


    怎能想出這等齷蹉的說辭惡心人?


    順了順氣,又摘下一根黃瓜洗淨,哢擦哢擦的嚼起來,心中卻覺得房俊所言或許並不誇張,這黃光的形狀……用起來當真順手。


    一根黃瓜一會兒又被吃光,照樣連根部都吃的幹幹淨淨,能吃的食物,他從來都不會浪費。


    而後毫不客氣的指著架子上的黃瓜說道:“摘個三五十斤,迴頭送到老夫府上去。”


    房俊呲呲牙,為難道:“這個……您老明鑒,這些黃瓜是用來留種的,隻有種子多,明年的這個時候才能讓這種口味鮮美的菜蔬出現在關中人的飯桌上。所以……十斤行不行?”


    魏徵搖搖頭:“既然是留種的,那麽剛才的這兩根亦不應該吃掉,算了,就當老夫沒說過。”


    房俊趕緊謝過。


    不過魏徵一轉身,又盯著房俊說道:“時值晌午,怎地不見下人擺飯?”


    房俊無語。


    您這不剛剛吃了兩根黃瓜麽?沒吃飽啊?


    隻好吩咐家仆速速去準備飯菜。


    魏徵也不跟房俊說話了,負手在暖棚裏到處亂逛,瞅瞅這個,瞧瞧那個,興致盎然。


    房俊陪在後邊,時不時的解說一二。


    家仆前來說午飯已然備好,房俊請魏徵去前邊的房舍用膳,魏徵卻搖搖頭,指著暖棚中黃瓜架下邊一處用青石壘成的井台:“就在此處用膳吧,環境好,不必講究那麽多的規矩。”


    房俊隻得吩咐家仆將飯菜端來。


    四菜一湯,色香味俱全,沒有山珍海味,卻勝在精致。魏徵很是滿意,大馬金刀的坐了,拿起筷子名仆人盛飯,就那麽坐在黃瓜架下大口吃起來。


    房俊陪著用飯,略帶歉意道:“此處不必城中,略微簡便了一些,還望您老海涵。”


    誰家若是能夠請得到魏徵去吃一頓飯,即便是長孫家這樣的人家都得隆重對待,最少亦要飛禽走獸山珍海味的張羅一大桌,家中耋老亦要陪酒。


    魏徵這等又臭又硬的直臣,去誰家吃過飯?


    現在倒好,就是暖棚之中的小菜采摘幾樣,放入鐵鍋翻炒幾下就端了上來……


    魏徵卻搖搖頭,大口吃著飯菜,含糊說道:“很不錯了,老夫家中亦比不得這般豐盛。況且這炒菜之法起源於你們房家,放眼關中,還是你家的炒菜最是地道。”


    房俊知道魏徵不是在謙虛,他家是真的窮。倒不是如同海瑞那般窮得吃不起肉,但是相比於這個時代的絕大部分官員來說,都要過的清貧。


    這人就是個死腦筋,所有的金錢來源都來自於俸祿。


    後世有那麽一句話,一個依靠工資過日子的官員,簡直就是最最失敗的官員……


    可是房俊看看麵前的魏徵,覺得這句話當真諷刺。


    若是每一個官員都依靠工資過日子,那天底下的老百姓才是最幸福的……


    魏徵吃飯很快,話不多,將自己麵前的兩盤菜吃得幹幹淨淨,甚至將湯水倒進飯碗拌了拌,唿嚕嚕吃個幹淨。


    放下飯碗,打個飽嗝,捧著一旁仆人遞上來的剛剛沏好的熱茶,一臉滿足的神情:“迴頭將家中的廚子送到你家,讓你家的廚子幫著調教調教。這份清淡之中顯真味的功夫,方才算是最頂級的廚子。”


    房俊自然全無異議。


    喝著熱茶,魏徵問道:“你剛剛說漢人的優勢,是個什麽意思?”


    房俊也拿起一杯茶,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怎麽樣揚長避短,以極少的代價去顛覆胡人是你們這些中樞大佬應當思考的。不要總是打打殺殺,要多多使用咱們老祖宗留下來的聰明智慧,四兩撥千斤。就算當真麵對麵的硬戰,也應當多多使用火器這種優勢巨大的武器。你們這些大佬要與時俱進,現如今的大唐日新月異,怎能還守著以前的那一套抱殘守缺呢?”


    對於房俊的言論,魏徵嗤之以鼻:“貓大的年紀,亦敢妄言中樞之策略?簡直不自量力!”


    房俊不忿:“年紀小怎麽了?甘羅十二為相,咱這歲數可比甘羅大多了,怎就不能言及中樞?”


    魏徵一臉鄙視:“所以說你是率學無誕,甘羅的確因為出使趙國而受封上卿,可是這個上卿不過是一個爵位而已,有名而無權。戰國時宰相必須有上卿的地位,但絕對不是每一個上卿都有宰相的權力。甘羅名噪一時,但是受封上卿之後,史實卻再無記載,可見其底蘊淺薄,漸漸泯然眾人矣。”


    房俊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他隻知道古往今來無數人都用“甘羅十二為相”來激勵後進,卻從不知道原來甘羅拜相之後便泯然眾人,青史之上再無記載……


    相比魏徵的博學,房俊這個穿越客簡直堪比文盲。


    魏徵坐在井台上,抿著茶水,頭頂是黃瓜架,甚為悠閑。


    “聽說你在學堂之中教授孩童種地?”


    “沒錯,有問題?”


    “何止有問題?問題大了!學堂是什麽地方?那是誦讀四書五經領略微言大義之地,豈能教授學子種地這等粗鄙的學問?”魏徵吹胡子瞪眼,甚為不滿。


    房俊奇道:“種地怎地變成了粗鄙之學問?再者說,某一直認為學堂就是教授知識的地方,四書五經是知識,微言大義是知識,兵法戰策是知識,琴棋書畫是知識,甚至絲竹彈唱亦是知識,難道種地就不是知識了?”


    魏徵怒道:“老夫何時說過種地不是知識?隻不過種地此等淺顯之術,何必在學堂裏教授?秉持時節,春種秋收,如此而已,餘者不過是仰仗天時,風調雨順則五穀豐登,天災旱澇則糧食歉收,又有什麽好教的?”


    房俊頭一次知道,原來種地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


    他詫異問道:“春種秋收,如此而已?嗬嗬,那某倒是要請教請教鄭國公,為何某這田莊之中,無論麥子還是水稻,產量皆要比別家的田地搞出不止三成?”


    魏徵微微一愣,這才想起房俊搞育苗的事情,正是因此才大大提高了糧食的產量。


    可是這算是學問麽?


    在他眼裏,唯有聖人的書本之上才有學問,餘者種地也好、冶鐵也罷,不過是小道而已,怎能將學堂這樣神聖的地方用來教授這些小道?


    魏徵惱火道:“即便天下人人皆能學會種地,那又如何?哪怕糧食多得吃不完,天下再無餓死之人,老夫亦會感到欣慰,可是相比聖人之道、治國之學,又算得了什麽?”


    跟這個老頑固沒法講理……


    房俊岔開話題,說道:“房家的學堂之中,有學生五十餘人。這些人當中,隻有極少一部分顯露出讀書的天賦,以後可以科舉進學,成為官身。那麽其他的人怎麽辦?沒有當官的機會,甚至連教書先生都不夠資格,如何學好種地對他們來說更有用。倉廩足而知禮儀,隻有天下百業興旺,才能有越來越多的人走進學堂學習聖人之道、微言大義。若是天底下的讀書人都成了一門心思鑽研孔孟的書生,那才是帝國的悲哀!”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是好事,極大的提升了國民的識字率。


    但是結果呢?


    結果便是世人眼中隻有孔孟之道、隻有四書五經,根本不通俗物,百無一用!


    按照魏徵的思維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還是會出現“一本論語治天下”的荒謬景象。


    孔聖是千古聖賢,這沒人能夠反駁,甚至不容反駁。


    儒家學說之奧義影響了這個民族幾千年,其中之精萃更是成為這個民族的生存之道,一代又一代的繼承下來,並且發揚光大。


    可以說,孔聖之思想便是這個民族的魂魄!


    可是將孔聖的理論生搬硬套放之四海而皆準,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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