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敏儀來到前線已經兩天了,第一天就經曆了雲暮城破、白亦凱陣亡、李文嵐失蹤,後麵又仔細了解了當前的戰況,頗有些焦頭爛額的感覺。


    雖然西境的戰況一路上接連不斷地送到她手上,但看情報描述和親眼所見、親身體會是完全不同的。


    這仗打到今天,宣朝已經丟了五座城池,損失了十五萬大軍,節節敗退,毫無還手之力。相對應的,是這五座城的百姓被屠殺,被奴役。


    必須取得的勝利,軍隊的萎靡不振,百姓的痛苦悲鳴,親友的死亡與失蹤,像幾座大山一樣壓在藍敏儀的心頭,她想要將其搬去,卻又無從下手。


    這日上午,她召集了眾位將軍前來商討下一步的行動,結果自然是一籌莫展,畢竟他們要有主意,也不至於等到藍敏儀來。


    藍敏儀看著下麵眼觀鼻、鼻觀心,老實坐著的眾人一陣心煩,擺擺手讓他們各自迴營練兵了。


    “家主,京城來信了。”一個幕僚進來。


    信是藍穀寄來的,裏麵除了例行匯報外,著重提起了西戎使臣。


    西戎使臣已然到了京城,朝堂拜見時傲慢無禮,更是獅子大開口,除了之前所說和親外,還要求宣朝割讓兩座城池才肯出兵。


    對此朝中反應十分激烈,和親可以,割地不成!


    宣朝的公主大半都和親了,此事早已司空見慣,眾位朝臣對此接受良好,用一個公主換取邊境安寧,免去刀兵之苦,太值了。


    而割地在宣朝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國土有戰場失利被強占去的,但從來沒有在議和談判中丟的。


    一旦此事成真,他日史書工筆,被釘在恥辱柱上的不但有當朝皇帝榮韶淩,還會有滿朝文武!


    被榮韶淩清理過的朝堂,雖然不全是好人,卻都是能辦事,要臉麵的人,誰也不想背這個千古罵名。


    所以不須榮韶淩做什麽,這些之前期盼著趕緊簽訂合約的文臣們自發的態度強硬起來,幾次談判都爭了個麵紅耳赤,不歡而散。


    文臣們憋著一肚子火氣,卻還要把握適當的尺度,不能真的徹底談崩了,畢竟宣朝現在是真的需要西戎來共同對抗西夜,文官們的日子別提多憋屈了。


    文官們憋屈狠了,對於害他們淪落至此的武將就更加沒有好臉色了,這段時間被參的武將不少,不過都被榮韶淩給壓下去了。


    藍敏儀放下手中的信紙,起身踱到沙盤前麵,擰緊了眉頭盯著戰局。


    文官們頂了上去,談判陷入了膠著,談判的最終走向就要看西境的戰事發展了。


    朝中沒有發催促的聖旨和公文,必然是父皇不想給她太大的壓力,但她卻不能不給自己壓力。


    可如今西夜的軍隊大半已經入駐城池,她若想有一場足以影響談判局麵的勝利,就隻能奪迴一座城池。


    上兵伐謀, 其次伐交, 其次伐兵, 其下攻城。 攻城之法, 為不得已。(出自《孫子兵法·謀攻篇》-孫武)


    現在已到了不得已的時候,可這城怎麽攻呢?


    攻城之戰向來耗時久,傷亡大,消耗多,常常需要數倍於守軍的人數,所需物資更是不計其數。


    可他們如今本就處於劣勢,兵員少,糧草不足,攻城器械短缺,想要拿下一座城池談何容易。


    藍敏儀叫來了隨行的幕僚家將,又叫迴了幾位善於攻城的將軍,可憐這幾位將軍還沒迴到自己的營地呢,又被叫了迴來。


    但眾人討論來討論去,左右不過是些老生常談的辦法,短時間內肯定無法成功。


    商議到最後,也沒有個切實可行的辦法,藍敏儀被逼的都想要動用淩楚留下毒藥了,但想了又想,還是放棄了。


    她倒是不怕背上有傷天和的罵名,她隻怕嚇壞了宣朝周邊的鄰國,犯了眾怒,群起而攻之,宣朝的處境會更加危險。


    深夜,藍敏儀躺在簡陋的床鋪上,輾轉反側,巨大的壓力讓她徹夜難眠。


    “家主,可是睡不安穩?要不奴婢給您點上安神香?”睡在旁邊小床上值夜的訴心問道。


    幾年過去,雖然外表上藍敏儀已恢複了正常,但隻有幾個日常伺候她起居的丫鬟知道,許多時候,她依然需要安神香才能安穩地入睡,免受夢魘的打擾。


    “不必,這是在戰場上,需要時刻警醒,哪能用安神香這種東西?”藍敏儀輕聲說道,“你睡吧,不用管我,夜深人靜正是沉思的時候。”


    主子沒睡,訴心哪能沒心沒肺的入睡,藍敏儀想她白日裏照顧自己很是辛苦,也不願再打擾她,更怕她因此請太醫過來。


    她背過身去,盡量克製著自己,保持一個姿勢,放緩唿吸,假裝自己已經睡了。


    裝久了,藍敏儀還真的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她突然感覺身體晃了一下,好似地動來襲,有種從床上跌落的下墜感。


    她在睡夢中一驚,立刻伸手試圖穩住身形,猛然睜開了雙眼,卻發現隻是虛驚一場,她還好好地躺在床上呢。


    訴心十分警醒,察覺到主子突然變急促的唿吸就醒了過來,披上衣服,端著蠟燭過來察看,“家主,又夢魘了?”


    簡陋的床鋪沒有幔帳,借著燭火,訴心一眼就看見了藍敏儀額頭上的薄汗,拿過吸水的棉巾,給她細細擦去,邊小聲安慰著。


    藍敏儀被睡夢中地動的事牽住了心神,想起了之前經曆過的那場地動,那次並不嚴重,京城附近隻倒塌了一些破敗的民房。


    但在史書記載中,卻有許多毀天滅地的巨大地動,山崩地裂,房倒屋塌,可見其威力。


    藍敏儀突然之間福至心靈,有了破城之法。若是城牆地基下來一場山崩地裂的地動會怎麽樣?


    想到此,藍敏儀猛然坐了起來,拿過訴心手中的棉巾,自己胡亂擦了擦,“訴心,明日一早,宣鄭都、韓詠丞等人過來議事。”藍敏儀點了幾個心腹幕僚的名字。


    有了破城之法,藍敏儀瞬間感覺睡意上頭,倒頭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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