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廈門,島內開始顯露寒意,路邊的梧桐樹的樹葉在微風中飄落下來。路邊的行人穿著稍厚一點兒的外套,匆匆忙忙地走著。


    張教授依舊是穿著那身顯得破舊的灰破長衫,頭戴著黑色的舊禮帽,手中拎著一個布包,踏著沙沙作響的樹葉,匆匆走著。


    他轉身走進一幢舊樓裏,這裏在淪陷前曾是一個學校的印刷所,被日軍炸得滿地磚頭瓦礫,已經廢棄了。由於這裏比較隱蔽,張教授將這裏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巧妙地變成了雜誌社編輯部工作間,也是會客室。他向外麵四處看了看,見四處無人,便走進來推開一間房屋的門。


    張教授對忙碌著的女學生說,“小安子,你知道我約到了誰的稿子了嗎?”


    安靜停下了手中的打印活計,好奇地問“誰的稿子?看你高興的樣子,一定又是個名人吧”


    “嗯,名人,咱們東南沿海的名人!”張教授放下手中的布包說:“是洪承達先生和阮英華女士的稿子!”


    “那可太好了,阮英華女士是誰,我可不太熟悉,但洪承達先生,可是咱們廈門工商業界知名的愛國人士。戰爭爆發,他參加廈門各界抗敵後援會,被選為勸募部部長,帶頭捐獻財產,支援前線,……”


    安靜如數家珍地說道。


    “那我告訴你阮英華吧?”張教授一臉微笑地說:“阮女士是香港《華商報》的大記者,寫了很多關於民眾抗日和難民生活的文章,揭露和鞭撻日偽政府,很有深度,是個響當當的人物,……”


    張教授說著掏出文稿放在桌上了。


    安靜拿去稿子看,阮英華寫的是《廈門為什麽會淪陷》,她認真看了看,高興地說:“名人寫得就是好,有諷刺意味,有這些名人支撐門麵,我們的《救亡言論》很快就可以發刊了。”


    “嗯,這一期的內容很重要,你馬上進行編排和校對,下班前發往香港印刷廠印刷,要注意做好保密工作,不能泄露了半點內容!”張教授反複叮囑道。


    “張教授,你就放心吧!”安靜說著,拿起文稿,又忙著打印起來。


    這時,外麵有人敲門。張教授急忙打開門,看見有個學生跑過來說:“張老師,外麵有人要見你?”


    張教授吃了一驚,忙問:“小夏,是什麽人?”


    小廈忙說:“她說是廈大學生!”


    “廈大學生?不都遷往鼓浪嶼了嗎,她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張教授思吟片刻,說:“我知道了,你讓她等我一下。”


    “好的!”小夏姑娘轉身跑出去。


    張教授轉身對正在忙碌的安靜說:小安,你帶著大家和設備馬上轉移從後門馬上轉移。


    “張教授,為什麽馬上轉移?”安靜不解地問。


    張教授說:“你先別問了,趕快轉移就是了。”


    “去哪兒?你怎麽辦?”安靜疑惑中帶著關心。


    張教授想了想說:“就去老街的聯係點,有人要見我,我現在還不能走,你們快走。”


    “這怎麽行啊,要走一起走!”安靜極不情願的說。


    “這地方不安全了,我留下應付他們,快點走。”張教授催促著安靜等人。


    “那好吧!”安靜等人急忙收拾東西。


    張教授胡亂抓起桌上的兩本書走出去。他走出那幢舊樓,看見門口不遠處的一棵梧桐樹下,站著個一身著學生裝的女孩。


    張教授依舊不緊不慢地走過去。那女孩發現了張教授,急忙迎上去,彬彬有禮地說:你就是張教授吧?


    張教授點了點頭,問:請問小姐,你是?


    “我叫慶芳,曾是廈大的學生,我還聽過你的課呢,你不記得了?”


    其實張教授對慶芳還是有些印象的,慶芳在街頭演出,展露才藝;日軍機轟炸廈大校園,慶芳主動救治受傷學生。但他還是裝出搜索了一下記憶,笑了笑說:“看我這記性,真的不記得了。”


    慶芳不好意思地說:“沒關係,我後來家裏突發變故,斷了經濟來源,隻好輟學了。”


    張教授故作關切地問:“家裏發生的什麽變故!”


    慶芳急忙迴答道:“日本鬼子占領了家鄉,日偽軍進行掃蕩,父母都被殺害了,家裏的房子也被燒了。家裏是待不下去了,就重返了廈門。”


    “哦,是這樣,我不該問你這些事,勾起你的傷心處。”張教授一臉歉意地說。


    “沒關係,事情都過去了。”慶芳淡淡地說。


    張教授看了看腕表,對慶芳說:我正好出去辦點事,咱們邊走邊說吧!


    兩人走出廈中的大門口走上街頭。街道一片陰沉淒慘的冷清,給人不寒而栗的感覺。


    兩個人邊走邊聊。


    張教授有意無意地問:“沒有念完大學,後悔嗎?”


    慶芳毫不在乎地說:“輟學沒什麽可惜的,現在兵荒馬亂的,學不學完大學沒什麽區別的!”


    “話雖這麽說,學與不學終究是不一樣的。對了,你現在做什麽工作?”張教授借機試探著問。


    慶芳低著頭說:“我沒有固定的工作,前些日子加入了廈門各界聯合救濟會,做一些救濟難民的工作,你知道救濟會嗎!”她也趁機試探著問張教授。


    “我是教書人,隻知道做學問,外麵的事了解不多,讓你見笑了。”張教授淡然地說。


    慶芳淡淡地說:“這也很正常,廈門淪陷後,每天都會發生很多事,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


    慶芳說完沉默了下,接著話鋒一轉說:“張教授,你認識子風嗎!


    張教授抬起頭,平靜地說:“你說的是劉子風嗎?”


    慶芳點了點頭。


    張教授笑著說:“這個劉子風我當然認識,說來我們還沾親帶故,他是我表外甥,一個遠房親戚。前些天被日本人誤抓去,差點丟了小命啊!”


    “啊,為什麽呀,我怎麽不知道?”慶芳一副吃驚的表情。


    張教授接著問道:“他可能是怕你擔心,才沒有告訴你的。”


    慶芳又接著問:“子風怎麽被抓的,是因為抗日嗎?”


    “抗日,嗬嗬嗬,他連殺雞都不敢,老實巴交,膽小怕事,在老家的時候沒少受人家欺負,我這個表外甥難有出息啦。”


    他頓了頓又說道:“這裏麵出現了一點小誤會,好在事情都過去了。”


    慶芳認真地說:“一旦被日本人抓住了,很難出來的,子風的運氣還不錯!”


    張教授趁機附和道:“你們這些年輕人不曉得厲害,以後好好呆在家裏,千萬不要拋頭露麵了,要讓日本人給抓去,可就不好辦了。”


    “慶芳”不以為然,反駁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熱血青年就要有愛國心,就是要動員民眾去抗擊日寇?”


    “抗日,就憑你,太自不量力啦,愛國當緊還是保命當緊,我看你還是先想著怎麽保全自己吧!”張教授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時,旁邊胡同中衝出一輛洋車,車上人吼叫著“快點、快點”。


    慶芳下意識地把手伸進懷裏,被張教授看得清清楚楚。


    洋車衝過來,張教授一把抓住慶芳,用力將她拉向一邊,自己卻跌坐在地,洋車緊貼他的身子衝過去。


    張教授氣唿唿地說:“這些個洋大人,也不看街上有沒有人,橫衝直撞,太不像話了。”


    慶芳急步過來扶起張教授,“你沒事吧,張教授!”


    “沒、沒事!”張教授一副痛苦的表情。


    他揉著摔疼的屁股罵道:急著奔喪呢,沒長眼的東西。


    慶芳忙撿起地上的書本,隨手翻了翻,又攙著張教授起來。


    張教授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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