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煬昏迷了整整五日,每日就隻靠著湯藥續命,哪怕夏侯鈺用上了最好的藥材,甚至連宮中太醫輪流問診,可是雲煬的脈象卻是一日一日的衰敗下去,就連氣息也奄奄垂死。


    無論是宮中禦醫,還是夏侯鈺,都說他恐怕是救不迴來了,宋家滿是悲切的已經打算替他準備後事,可是誰能想到第五天夜裏,昏迷已久的雲煬卻是突然清醒了過來。


    他看不見東西,甚至連唿吸都弱到了極致,卻好像聽到了雲錦貞的哭聲,聽到兩個女兒叫他“阿爹”的祈求。


    他顫顫巍巍地叫了雲錦初二人的名字。


    雲鈺君滿是驚喜:“醒了,外祖父醒了!!”


    “來人!去叫夏侯!!”雲錦初也是萬分驚醒。


    所有人都趕了過來,滿是顫顫地看著坐在床前的夏侯鈺,誰都怕雲煬這是迴光返照,可是當夏侯鈺診完脈後卻滿是驚喜:“他脈象好起來了,太神奇了,他體內居然生出了生機!”


    明明是瀕死之人,明明脈象都快沒了,他居然又活過來了?!


    所有人都是驚喜至極,別說雲錦貞喜極而泣,就連雲錦初也是忍不住落了淚。


    雲煬再次昏睡了過去,雲錦初留在宋家足足一個月,親眼看著雲煬幾次一腳踏進了鬼門關裏,又從裏麵逃了出來,他一條命終究是保住了,哪怕依舊隻能躺在床上,卻也不再是當初那般像是死去的模樣。


    他依舊衰弱,每日隻有一兩個時辰清醒,可夏侯鈺說,隻要好好養著,少說還能有個十年壽命。


    這對於本來以為他死定了的雲錦貞等人來說,已是十萬分的驚喜。


    雲錦初陪著雲煬一點點恢複,每日與雲錦貞一起與他說著過去的事情,聽著雲煬偶爾溫聲迴複一句,體會著有父親疼愛的溫暖。


    這期間宋老爺子如雲鈺君所說那般,親手送走了宋宏賢,鄒氏瘋了,宋迎月嫁給了那日從湖中撈出她的窮秀才。


    那秀才家中貧瘠,品性不好,還有個惡毒的老娘。


    當初他救宋迎月不過是看著她衣著光鮮是高門貴女想要借此攀上高枝,二人剛成婚時還能藏著性子百般溫柔,可當知道他父親被新帝落罪削官身死,母親也成了個瘋子,而宋家絲毫不管宋迎月時,整個人就翻了臉。


    雲錦初留在宋家陪伴雲煬那些時日,時不時就能聽到雁迴說起宋迎月的事情,說她過的苦楚跑到宋家門前哭求,說她跪在宋家門前引得無數人圍觀,還說她鬧出了多少事端……


    隻無論是宋老爺子還是老夫人,亦或是宋家其他人,對著宋迎月都無半點心軟。


    再後來,宋迎月大抵是對宋家死了心。


    雲錦初離開宋家返迴宮中那天,與墨玄宸一起同坐駟車之上,路過京中繁華之地時,剛好瞧見了穿著一身泛白衣裙,麵容如同蒼老了十歲的宋迎月。


    二人四目相對時,一個華貴豔麗,一個破敗蒼白。


    宋迎月臉上愣了一瞬,下意識想要閃躲,可還不待她離開,那邊雲錦初就已經鬆開了簾子。


    宋迎月先是驚愕,再是頹然,緊接著抱著手中替人漿洗的衣物緩緩蹲在地上。


    “三表姐,我叫阿錦,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希望你喜歡。”


    明明當初,她們不是這樣的。


    明明那時候阿錦也叫她表姐,拉著她手滿臉親昵。


    可是她為什麽將自己活成了這個樣子?


    宋迎月抱著懷裏的東西嚎啕大哭,哭的聲嘶力竭,而已經走遠的雲錦初隱約聽到那邊的聲音,麵上卻一片冷淡。


    “怎麽了?”墨玄宸問。


    “沒什麽。”


    雲錦初靠在他肩頭輕蹭了蹭,尋了個舒適的位置環著他腰身:“我聽雁迴說,你將墨宜淩送走了?”


    墨景嶽當初宮變之後,沒等他們下旨處置,就留下一封血書澄明當年往事之後,自盡在了監牢之中,墨錫珩死在了南境奪權之爭,墨錫元雖然活了下來,卻已徹底失了心氣,整個人如同爛泥。


    墨玄宸未曾將他們趕盡殺絕,隻命人將墨宜淩他們全部送往了一處偏僻之地,幾人是“罪臣”之後,身上烙印著罪人子嗣之名,從此往後隻會過著最艱辛的底層生活,再無往日富貴享樂。


    聽墨玄宸“嗯”了聲,雲錦初低聲道:“沒讓她見見魏氏?”


    “見什麽?”墨玄宸漫不經心。


    雲錦初說道:“宮人不是說,魏氏天天鬧著,如同瘋魔。”


    墨玄宸登基之後,就封了原鎮南王妃,也是他的嬸嬸趙王妃當了太後,反倒是生母魏氏對外宣告被墨景嶽暗害死在了南境,實則卻是關進了冷宮裏。


    那冷宮被封死了門窗,隻有巴掌大的屋子留給了魏氏居住,那裏沒有人伺候,沒有人說話,隻每日讓人送去一頓飯食,而那是魏氏唯一能夠與人說話的機會,送飯的小太監會日日跟魏氏說著外間的事情。


    告訴她墨玄宸登基,告訴她趙氏成了太後,告訴她新帝震懾朝堂攬進民心,告訴她外間又多繁華,太後過的如何尊崇顯赫。


    魏氏不停地哭鬧,從最初喊叫著她才是新帝生母,她才是太後,謾罵著趙太後搶了她的位置,罵著新帝不孝,到後來一遍一遍地說著她錯了,叫著墨玄宸的名字,隻求新帝見他一麵。


    隻可惜,墨玄宸從未見過她,哪怕當初在南境,也未曾看過她一眼。


    墨玄宸想起前些時日下麵的人傳話,說魏氏好像真的瘋了,每日留在那方寸大的小黑屋裏撞著腦袋,喊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名字,他眸色冷淡沒什麽波瀾:“她十年前就瘋了,如今這般不是正好。”


    瘋子就該有瘋子的樣子,否則怎麽對得起她當年對他做的那些事情。


    駟車迴到宮中,墨玄宸扶著已經大了肚子的雲錦初下來,二人剛進寢宮不久,就見馮良神色複雜地進來。


    “陛下,冷宮那位,去了。”


    墨玄宸愣住。


    雲錦初皺眉:“怎麽迴事?”


    馮良低聲道:“今日送飯的人去時,發現昨兒個送去的飯食沒動,又聽裏頭沒有聲響,他覺察不對開門進去查看,發現那位用床幔將自己絞死在了床頭,說是他看時身子都已經僵了,身邊用衣物寫了封血書。”


    那血書被東西包裹了起來,小太監絲毫不敢多看,馮良也沒有去窺探裏麵寫著什麽,隻捧在手上。


    墨玄宸垂眸看著那“血書”許久,才冷漠道:“燒了吧,將人一起。”


    馮良捧著血書錯愕。


    燒……燒了?


    他不由看向雲錦初,就聽雲錦初說道:“照著陛下的意思去辦,將人和血書一並燒了,然後骨灰送出宮去隨意找個地方安葬,這東西,別讓旁人瞧見。”


    馮良連忙垂頭:“諾。”


    ……


    馮良走後,殿中就安靜至極。


    雲錦初拉著墨玄宸的手走到一旁榻上坐著,墨玄宸伸手抱著她將頭靠在她發間。


    “阿錦,我是不是太過心狠?”


    不見她,不問她,連那封所謂的“遺書”也不想去看。


    雲錦初聞言卻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魏氏瘋沒瘋,誰也不知道,她是抱著什麽心情死,外人也難以清楚,她臨死前能寫下的東西,無非是懺悔自己所為,或是謾罵墨玄宸無情,換作是她也不會去看那所謂的遺書。


    她並沒試圖去安慰墨玄宸,隻是淡聲說道:“陛下是不是忘記了外頭那些人怎麽說我的?論心狠手辣,咱們誰能輸給誰?”


    墨玄宸聞言怔了下,隨即便眉眼溫軟下來:“也對,我與皇後本就不是好人,合該天生一對。”


    “陛下這話說的,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動不動就想要弄死我,瞧著我露截胳膊就能罵我不知廉恥。”雲錦初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什麽,仰著頭道,“哎對了,我記得咱兩當初不是還寫了封和離書嗎,你放哪兒去了,我上次找了都沒找著?”


    墨玄宸神情僵了一瞬,顧左右而言其他:“啊,說這些幹什麽,都多久前的事兒了,我好像有點餓了,阿錦你餓不餓,我讓人去備些吃的……”


    “砰!”


    雲錦初翻身便將人壓在身下,眯著眼滿是懷疑,“墨玄宸,你在心虛?”


    墨玄宸連忙扶著她的腰佯裝鎮定:“怎麽可能,我有什麽好心虛的……”


    “那和離書呢?”


    雲錦初扯著他衣領。


    墨玄宸心裏慌得一批,麵上卻是大手一攬,將人抱進了懷裏:“什麽和離書,我與阿錦這般恩愛,阿錦哪舍得與我和離……”


    “墨玄宸…唔…”


    雲錦初話沒出口,就被人堵住了唇,所有的言語都變成了曖昧嗚咽。


    墨玄宸伸手解開衣襟,露出好看白皙的胸膛,一邊出賣色相,一邊賣力地親著懷中的人誘著她沉淪。


    和離書?


    想得美!


    ……


    外間桑葉歪著頭:“和離書是什麽?”


    夏侯鈺默了默,想起那天皇後一時興起來找和離書,自家主子情急之下直接揉碎了塞嘴裏硬吞了下去,他麵色古怪地忍著笑輕哄:“什麽和離書,一點兒不好玩,待會兒我帶你去找好吃的,禦膳房新出了好幾種點心。”


    “真的?”桑葉頓時眼睛亮晶晶,“那我們快去!”


    夏侯鈺瞧著自己被抓著的手頓時樂的眉開眼笑,哄著小丫頭就走。


    朱祁看著那二人拉著手走了,突然看了眼對麵的雁迴。


    雁迴愣了下,麵無表情扭過了頭。


    醜拒!!


    朱祁:“……”


    哎。


    煩惱。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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