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初瞧見門前進來的男女,隻淡淡掃了宋迎月母女一眼,就將目光落在她們身旁那位氣質儒雅容貌端方的年輕人身上。


    那人長相隻是中上,身上不帶半點鋒芒,勝在一身氣度溫潤如玉,他腰間掛著羊脂雙魚暖玉,行走時玉佩隨著衣袂輕晃,時不時迴頭看上一眼,頗為照顧身旁俏臉含春的宋迎月。


    遠遠瞧去就像是郎情妾意的未婚小夫妻。


    先前在宋家格外跋扈不講理的宋三夫人汪氏,此時也是笑得一臉燦爛,觸及雲錦初她們目光時頓時眼前一亮,突然就叫住了誠郡王世子和宋迎月,腳下一轉就朝著雲錦初她們這邊走了過來。


    “見過二皇子妃,賀蘭小姐。”汪氏先是行禮後,抬頭便親近道:“阿錦,你也來了,怎不見與舅母說一聲,若是早知道你今兒個也要進宮,我就迎月跟你一起了。”


    “是呀,表妹身子才剛好,得小心些才是。”


    宋迎月仿佛也忘記前幾日被雲錦初恐嚇的事情,說話時笑容滿滿,“隻可惜墨世子不在京城,不然也能陪著表妹入宮。”


    她說完後,還滿是嬌羞地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雲錦初默了默,實在不明白宋迎月在跟她炫耀什麽,而且宋家那次撕破臉的事才過去沒多久吧,這母女二人明知道她不待見她們還要湊上前來,這是篤定了覺得她在宮裏不敢翻臉?


    見雲錦初隻淡漠著眼看著她們沒說話,一旁賀蘭舒和二皇子妃也一副瞧熱鬧的樣子,絲毫未曾搭理她們。


    宋迎月眼底忍不住劃過不滿,雲錦初得意什麽,不過就是嫁給了鎮南王世子,將來頂天了也就是個藩王妃,可她不同,誠郡王可是皇家子嗣,若一切順利將來他可是能夠坐上那個位置的,到時候哪怕是鎮南王也得跟她磕頭行禮!


    汪氏也是極為惱怒雲錦初這般不識好歹,覺得她們都主動示好了,又有外人在,她居然這般不給自家人臉麵,難道就真不怕被人看了笑話丟了宋家的臉嗎?


    誠郡王世子頗為好奇地看了眼雲錦初,仿佛沒瞧出三人間無聲的機鋒,隻是柔聲開口說道:


    “早就聽迎月說起過錦初表妹的事情,以前是迎月糊塗,才會與表妹之間多有嫌隙,我代她跟表妹道聲歉,等迎月嫁進誠郡王府後,咱們便是親戚了,錦初表妹跟墨世子也可多來郡王府坐坐。”


    汪氏聞言在旁開口:“世子說的對,都是一家人哪有什麽隔夜仇,阿錦跟迎月那就是姐妹間的打打鬧鬧,哪能真放在心上。”說完她就笑道,“阿錦,這就是你姐夫誠郡王世子,快打個招唿。”


    雲錦初微歪著頭:“三舅母是不是太積極了些,你家姑娘還沒嫁進誠郡王府,這就迫不及待攀親了?”


    賀蘭舒也不是個好脾氣的,她跟宋青雅關係極好,自然早就聽說過宋迎月幹的那些事情,她站在雲錦初身旁挽著她胳膊嘲諷:“阿錦說的是,這男女婚事隻要沒拜堂成親那都隨時可能會有變故,宋三夫人高興的這麽早,萬一宋迎月沒嫁成豈不是鬧了笑話?”


    二皇子妃聞言低笑了聲。


    “雲錦初!”汪氏頓時大氣。


    宋迎月也是氣的臉上通紅,她沒想到雲錦初這麽惡毒,竟然咒她嫁不出去。


    誠郡王世子倒是平靜,他隻是蹙眉:“表妹說笑了,我與迎月既已定親,婚事自然不會更改,而且表妹是否對我們有什麽誤會?”


    雲錦初笑了聲:“世子多想了,我第一次見你,哪來的誤會?至於宋迎月麽……”


    她目光掃過宋迎月母女,在二人瞬間變化的臉色下絲毫沒留情麵,“她跟我之間是欠著一條人命的,我這人小心眼也記仇,本就不怎麽待見她,你與她成親,自然也不會太受我待見,世子往後就習慣了。”


    她的話直白的刺人,絲毫沒因是在宮裏就有留情。


    “世子也不必叫我表妹,畢竟宋迎月也算不得什麽正經表姐,我呀瞧著跟她沾邊兒的人就倒胃口,大家還是各相安好的好。”


    別說宋迎月和汪氏臉色蒼白有些站不住,就連誠郡王世子也是忍不住麵露異色。


    這雲錦初的性子……是不是太過跋扈張揚了些?


    他原以為這位鎮南王府世子妃能夠弄垮了謝家,弄死了榮憲大長公主,攪合的京城天翻地覆甚至還一再壞了他的好事,她應當是個城府極深不易表露情緒的人,可沒想到她居然說話這般不掩喜怒。


    這般模樣,哪有半點像是他先前打探來的樣子?


    他有一瞬間的懷疑,之前那些事情,當真是眼前這跋扈豔麗的女子做的?


    雲錦初沒有漏過眼前這年輕男人臉上一閃而逝的錯愕,她無聲嗤了聲,扭頭朝著二皇子妃說道:“我有些累了,想先尋個地方歇息。”


    二皇子妃笑了笑:“你身子才剛好,是還得仔細一些,你先進席間坐著吧,我正好也還要去見見其他人。”


    賀蘭舒道:“我陪著阿錦。”


    三人誰也沒有多瞧誠郡王世子他們,對於宋迎月和汪氏更直接無視。


    等她們相攜離開之後,汪氏氣的渾身發抖,宋迎月更是臉色慘白。


    “阿錦她,怎能這般過分!!”宋迎月咬著嘴唇氣紅了眼。


    誠郡王世子深深看了雲錦初一眼,扭頭看向宋迎月時目光溫和,遠遠瞧見仿佛關心疼惜,可口中的話卻極為冷淡:“她是墨玄宸的妻子,是鎮南王府板上釘釘的王妃,她有這個資格跋扈。”


    宋迎月氣的喉間生疼,眼淚懸在眼眶裏更是委屈憤恨。


    誠郡王世子取出一方錦帕:“這裏是宮裏,今夜是年宴,你能入宮赴宴本就是借著郡王府的顏麵,若是你在這裏哭了,沒人會憐惜你柔弱,隻會嘲笑你小家子氣上不了台麵,你也會被雲錦初比進了泥裏。”


    那錦帕塞進手裏,觸及他冰涼至極的指尖,宋迎月猛地打了個哆嗦,臉色蒼白。


    “收一收你的眼淚,等下還要去見其他人。”


    宋迎月眼淚不敢再落,連忙拿著帕子壓了壓眼底。


    誠郡王府世子其實是不太瞧得上宋迎月的,隻是這個女人對她來說還有用處,可他到底不喜歡她這副矯揉造作的樣子,再加上剛才雲錦初的跋扈冷待,他抬頭看向汪氏眸色清寒:


    “嶽母在京中想必也該有相熟之人,如此佳節,又值宮宴,嶽母正好能與故舊聯絡聯絡感情。”


    汪氏聞言臉上有一瞬間的憋悶,誠郡王世子這話就差直接指著她鼻子跟她說,讓她別跟著他們。


    明明這人是她女婿,兩府之間也是親家,誠郡王世子表麵上對她恭敬禮遇,暗地裏卻十分不客氣。


    偏偏知曉宋宏賢還得靠著誠郡王府的汪氏絲毫不敢表露不滿,汪氏壓著心中的不高興,臉上堆出幾分笑來:“世子說的是,正巧我剛才也見到了幾個熟人,你和迎月先去吧,我去與她們說說話。”


    ……


    不遠處已經入席的賀蘭舒坐在雲錦初身旁,瞧著那邊跟在誠郡王世子身旁亦步亦趨的女子撇撇嘴:“你這個二表姐,可當真是不講究。”


    宋迎月跟誠郡王世子隻是訂親,二人還沒成親呢,她人都還沒進郡王府,居然就堂而皇之地跟在誠郡王世子身後出席這種場合,這是巴不得人家嘲笑她攀附郡王府呢,還是生怕人家記不起來她是怎麽跟誠郡王府攀上的親?


    她極為不喜歡宋迎月,連帶著那個誠郡王世子也瞧著不順眼。


    “那個慕容均也是,宋迎月不懂規矩,他也不懂嗎,帶著人招搖過市圖什麽?”


    賀蘭舒扭頭看著雲錦初道,“我記得你那個三舅舅以前在京城時也是個挺講規矩的人,宋家又家教森嚴,就算是青雅那般跳脫的性子也絕不會幹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怎麽就養出了宋迎月這麽個異類?”


    雲錦初扯扯嘴角:“大概是,基因突變。”


    “啊?”賀蘭舒茫然。


    雲錦初笑了笑:“沒什麽,我是說一碗飯養百種人,宋家就像是枝繁葉茂的大樹,那枝葉多了,藏著幾隻沒了腦子安生日子不想過隻想折騰的害蟲也沒什麽奇怪的,哪家還沒幾個上不得台麵的破親戚?”


    賀蘭舒撲哧笑出聲:“你這張嘴啊,毒起來可真毒。”


    席間有人奉上了酒水,桌案上也擺著點心,隻是景帝還未來前無人敢用,雲錦初和賀蘭舒都不是喜歡與人寒暄之人,除卻偶爾有人過來招唿時閑話幾句,大多時候兩人都是坐在那兒瞧著周圍熱鬧。


    等天色漸暗些,外頭宮燈點了起來,賀蘭舒才迴了賀蘭家的席位那邊,而殿中其他人也在宮人指引下紛紛入座,又過了一會兒,景帝和太後以及幾位宮妃才在宮人高聲唱喝之下入殿。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雲錦初跟隨宋老夫人與殿中眾人一起跪拜行禮。


    景帝笑著道:“起吧,今夜佳節盛宴,諸卿暢飲即可,不必拘束。”


    “謝陛下。”


    眾人落座,男女同席各自恭維,席間一片熱鬧情形,雲錦初剛迴席間坐穩片刻,上首景帝便開口:“鎮南王世子妃。”


    雲錦初剛欲起身,就聽景帝道:“坐著迴話就是。”


    “謝陛下。”


    雲錦初順從坐在席間,而周圍那些人都是朝著她露出傾羨目光來。


    這般盛宴之上能得陛下單獨垂詢已是恩賞,更遑論是坐著迴話不必起身,這般殊榮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景帝瞧著下首席間坐著婦人裝扮的年輕女子,依舊是那副十分豔麗好看的容貌,隻是臉色有些蒼白,他皺眉說道:“佘太醫不是說你傷勢已愈,怎麽臉色瞧著還是蒼白,可是身子還沒大好?”


    雲錦初聞言迴道:“多謝陛下關心,臣婦身上的傷的確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隻是先前傷了氣血須得慢慢調補,不怎麽礙事的。”


    “女子氣血虧虛怎能不礙事,還是得好好將養著。”一旁的太後溫聲開口。


    先前太後並不太喜歡雲錦初,覺得她性子張揚,又與謝家之子不清不楚的,攀上了墨玄宸後鬧出了不少事端來,可是後來雲錦初豁出性命救了景帝之後,她就態度大變隻覺得眼前這小姑娘怎麽看怎麽順眼。


    雲錦初在城外別莊“養傷”的時候,除了宋家和景帝派去的人外,就屬太後身邊的宮人去的最勤,不僅常與佘太醫問及她“傷勢”,也三五不時會讓人送去許多賞賜。


    太後朝著身旁招招手:“去將哀家庫房裏的那支血參取出來,待會兒散宴之後交給世子妃。”


    一旁的容妃自大皇子失勢之後瞧著就憔悴衰敗了不少,此時也強撐著笑臉說道:“我那裏也有些滋補氣血,調養身子的好物,待會兒跟太後娘娘的血參一起給世子妃送去,也好能叫世子妃早日康愈。”


    雲錦初聞言連忙道:“這些太珍貴了,我不能要……”


    “有什麽不能要的。”太後滿是親切,“你救了陛下性命,就是救了整個大鄴,別說是些身外之物,就算是再珍貴的你也當得起。”


    景帝想起小姑娘那夜擋在他身前渾身浴血絲毫未退的模樣,目光也是柔和:“太後和容妃既然賞你了,你就拿著,早日養好了身子,也好替鎮南王府開枝散葉,早些替阿宸誕下個麟兒。”


    “陛下…”雲錦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


    景帝朗聲笑道:“阿宸自幼養在朕膝下,他於朕而言就如同半個兒子,朕可是很期待他的孩子長什麽模樣,待你誕下長子,將來便讓他留在宮中與朕的那些皇孫一起進學,也好叫他能夠與他父親一樣成為大鄴肱骨。”


    殿中不少人聞言都是麵露異色。


    景帝這話看似恩寵,可是當年墨玄宸入京的事情誰人不知,景帝將其留在京中親自“教養”不過是為了牽製鎮南王府,讓當年的墨景嶽不敢擅動,如今墨玄宸才剛接管南境他就落下這般“旨意”,要將墨玄宸將來的孩子也留在京中為質。


    看來陛下對這位鎮南王世子也沒那麽放心。


    宋老夫人跟賀蘭舒都是有些擔心地看向雲錦初,倒是雲錦初神色淡定,仿佛全然沒聽出景帝話中深意,隻是溫柔淺笑:“那臣婦先代未來的孩子謝陛下隆恩,世子知曉也定會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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