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還不知她們說得是誰,儀華舉目四望,才發現周圍幾乎全是女子、孩童,就是少數的男子也是單身少年,惟有朱棣與她一對夫妻,而他還一路攙著她。驀地,儀華反應過來,忙要推開朱棣的攙扶。


    朱棣自是不讓,反牢牢握住儀華的手,低頭問她,聲音溫柔:“怎麽了?可是走累了,要不先歇一會兒,再去放本文首發於55ab社區燈。”


    “喲!真是體貼。”那婦人又一聲調笑,笑得更歡,“人家夫人不好意思,好像發現咱們了,得走了!”說完,幾人鬧堂一笑,很快地消匿在來往的人群中。


    她們人一離開,朱棣正好順著儀華的目光望去,見並無異處,四頭問道:“在看什麽?”


    儀華睜不開手,又氣朱棣裝腔作勢,不假思索就道,“您明明就知道,還問!快放開,讓嬤嬤扶我,少讓別人又說在天願作——”一語未完,猛意識到不對,立刻止話不言,推開朱棣的動作也一併停下。


    朱棣眼睛驟亮,低頭看著儀華,一瞬不眨,聲音低低沉沉似那醇厚的甘醚若有似無的誘引著人:“說什麽?在天又願作什麽?”


    本以為這月裏,她已經見識夠了朱棣的一反常態,沒想到現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與無賴相較!


    儀華心下腹誹不己,卻也不能爭辯,更不能迴應,又想起熙兒他們還在一旁,這分明就是調情的一幕,怎能讓他們看見,遂忙向過看去:八名侍衛遠遠跟在後麵,一側隨行的陳媽媽,馬三寶低著頭,仿佛什麽也不知道;而熙兒正手抓著麵人,靠在馬三寶的肩上打著盹。


    見狀,儀華心思一轉,岔開了話道:“熙兒都困了,妾身也乏了,不如早些迴去。”


    朱棣眸光微黯,蹙眉道:“還沒放燈?就迴去?”


    儀華嘲諷一笑,轉過臉,望向不遠處泛著燈火的河麵,平敘道:“今日來此,本就意不在逛七夕,放燈與不放,又有何不同?”


    朱棣聞言微怔,笑容還在麵上,目中卻來起滔天駭浪。半響之後,一切都旋於平靜,隻聽他反問道:“你不是我,又如何知我意?”語氣略重,是帶著薄怒的質問,也是他近來不曾有過的。


    儀華訝然,一時語塞。


    朱棣怒意轉逝,復又笑道:“勿管它是否靈驗,你還是放個燈,許個願吧。”說完,徑直攙扶著儀華去了河岸,親自點了一盞蓮花燈,遞給她。


    就在儀華接過蓮花燈的一剎,朱棣忽然不放手,拿著燈的另一端,說道:“誠然今日之事,是刻意安排,但一舉多得,又……”頓了頓,沒再說下去,隻另道:“其實半月前,我就想到帶你來此。”


    他話說得隱晦,儀華隻做不懂,接過蓮花燈,叫了陳媽媽攙扶著,許下一個平安願,將這隻承載願望的河燈放下,任它慢慢漂遠,成了眾多河燈中的一隻。


    放過燈,乘馬車離開縣城的時候,時向子夜。


    這一夜,夜空浩渺,繁星燦爛。凝眸遙望,星子晶瑩閃爍,令人不由心神馳騁,慨愈深。儀華母子卻未賞今夜之景,在平穩行駛的馬車中,熙兒依偎在陳媽媽懷中滿足的睡了,儀華也不知不覺的閉眼垂首,半倚在了朱棣的肩上。


    不知何時,外麵下起了雨,不是夏日的暴雨,那樣的瓢潑如注,是淅淅瀝瀝的小雨,纏纏綿綿。偶有一陣夜風拂過,從竹簾細密的罅隙吹來,帶著雨水泥土的清晰,竟是生出微微涼意。


    儀華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卻沒睜眼,隻聞得細小的雨聲,不由微微一笑,慵懶的說:“嬤嬤,外麵下雨了?今兒七夕,這雨可叫灑淚雨,織女滴落凡間的淚珠?”說著悠悠轉醒,意識也漸漸清醒,卻不由一驚,睜眼一看,隻見光線昏暗的車廂裏,已不見陳媽媽 和熙兒的身影,隻有她,與擁著她的朱棣。


    “醒了?”朱棣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清了下嗓子,他又說,“你睡得有些久了。”


    她在他的臂彎中,四周全是他的氣息,儀華皺了皺眉,推開朱棣的懷抱,坐起身,問道:“熙兒和嬤嬤呢?怎麽隻有臣妾和王爺?”


    朱棣臂膀讓枕的微微發麻,他動了動手臂,道,“已經迴來了,本王就先讓人抱了熙兒去睡了。”說時,從衣襟內取出一個白綢包裹之物,將它緩緩打開,慢慢的露出一隻鳳簪,簪質為白玉,玉色通體晶瑩透亮,無一絲雜質,隻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鳳首笄與笄身間有指環一截的銀圈。


    儀華唿吸一窒,怔怔地望著玉簪。


    儀華的神色一絲不落的入了眼底,朱棣目中笑意一閃,薄唇輕勾,正要說話,卻讓儀華搶先道:“王爺,臣妾乏了,請容先行離開。”


    說罷,不等朱棣迴應,已推開車門,揚聲喚人。


    第215章 來信


    七夕夜晚,本該相守,卻終究讓那如千絲萬線織成的水簾相阻。


    水簾的一端,是她漸行漸遠的身影,直至在這夜雨裏消失;另一端,是久久不曾離開的他,攥著手中簪隻是默默。


    ——————


    那天夜裏,雨下了一宿,四更天快亮時,方霽。


    是夜,儀華輾轉難眠,天泛白才闔眼,醒來是讓人喚醒。她睜開眼,朱棣正立在床頭,見她醒了,就道:“掐著你喝藥的時辰,從那邊過來,哪知你還在睡。先用了早飯,再把藥喝了。”


    她目光淡淡的從朱棣身上劃過,依舊是昨日那身袍子,有些皺,還有很輕淺的潮濕氣兒。但她什麽也沒說,就安靜的用了飯,喝了藥,隻是在朱棣臨走前,讓陳媽媽將白麵蒸的荷葉餅,迴了熱,又放了醬菜肉在餅裏,一共做了五個,全給馬三寶當早飯,由他在迴營的路上吃。


    自這天後,朱棣再也沒有拿出過那隻白玉簪,也沒提過隻言片語,好似七夕之夜的事從沒有發生過一樣,往後每一天一如既往的來。


    朱棣不提,儀華自然也不會提。


    如此,在二人心照不宣下,日子轉眼到了農曆十月,初冬。


    民諺雲“十月應小春,棉衣夏布裙”。天時尚且和暖如春,然,繁華大氣的北平城雖是應了這話,山勢陡峭的燕山卻早早下了雪,仿佛是一夜之間四下便是一片山舞銀蛇原馳蠟象的景象了。


    下了雪,天也就冷了,儀華幾次要迴府去,都給朱棣留住了。


    尤其是在這前二月,儀華就說了要走,讓朱棣迴絕的沒法,還搬出了熙兒來,說他來這裏久了,落下太多的課,不好。這話是句句在理,以為朱棣再無話說,卻冷不丁第二天,他就把熙兒接到了營中,交給徐增壽和馬三寶,隻在晚上放熙兒迴來,還一副有理有據的說:“駐守邊防的皇子皇孫,隻要不做睜眼瞎就是,最要緊的還是習武練兵,若是你仍不放心,本王再請了道衍大師給他授課,不比府裏差。”


    被這話一堵,儀華也知朱棣打定了主意,是不會讓她迴去。於是無奈之下,隻好暫且留下了,卻不知這一留,就留到了冬天。


    這天下午又飄起了雪,灰濛濛的鉛雲壓在上空,不到未時天都黑了。


    儀華畏冷,饒是知道下雪不冷化雪冷,看著這陰寒的天色,也覺冷得瑟瑟發抖。時月,她身子已有八月餘了,肚子像漲了氣一般,高高的鼓了起來,使她後腰一個勁的酸痛,甚至連坐一會都不行,隻能倚著靠著躺著。


    彼時,她就半倚半臥在暖炕上,腰間搭了個狼皮褥子,懷裏抱著一隻手爐,正用手揉著眼睛。


    “王妃,別揉了,瞅著都紅了!”陳媽媽坐在一旁的繡墩上,前麵放了一個大火盆取暖,她腿上隔著一個漆紅繡簍,手裏拿著針線做小衣;看見儀華揉著眼睛,忙停了針線,擔憂道,“不行,奴婢瞧著不踏實,等明兒道衍大師來了,還是等請他看——”


    正說著腳步聲響起,厚布門簾一掀,有人走了進來。


    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三尺高的身形,穿一件大紅撒金襖兒,烏黑的發梳了雙平髻,左右髻上皆綁了一條紅頭繩,垂在兩隻白皙小巧的耳朵上,襯得一張眉清目秀的小臉兒,多了幾分少女的可愛。


    女孩兒一進屋,未語已是先笑道:“好香!嬤嬤這是燉了羊肉吧,一會兒可有口福了。”說時,笑嘻嘻的瞟了好幾眼屋中間的火爐。


    原來屋子正中間,架了一個薄鐵做的火爐,這爐子不同王府大戶人家貫用的,是鄉間農家冬日取暖的爐子。它一邊造有煙囪豎起,又橫截了一個煙囪,一直升向屋子外麵,裏麵燒大塊的成碳。此時爐子上,正放了一口大鋁鍋,鍋裏咕嚕嚕煮著羊肉,有白霧含著一股兒騷味不大的肉香飄來,引人食慾。


    “昭兒小姐可來了,王妃念了您好一陣子。”陳媽媽忙放了繡簍,笑迎了上去,見張昭兒身後的小丫頭,手捧了著小盥盆、綿巾,不由好奇道:“這是準備了什麽?”一邊問,一邊為張昭兒撣了撣肩上的雪花。


    “昨兒見王妃眼紅澀痛,便問了道衍大師,他說用桑葉前湯洗眼,可以治眼疾。”張昭兒仰頭,燦爛一笑道:“正好院子裏有桑葉,就煎了湯,給王妃洗眼睛。”


    陳媽媽“唉喲”一聲,一把摟住了張昭兒,轉頭對儀華笑道:“王妃您可真真沒白疼昭兒小姐,想著她小時住在漠北,冬日慣吃羊肉湯,就說了好幾次煮要肉,這可不是將心比心嗎!”


    儀華笑而不語,拉起行禮的張昭兒坐上炕,塞了手爐過去,又捂著張昭兒的手背,眼裏載滿寵溺的笑意。


    也難怪儀華喜歡張昭兒。這張昭兒自七月中旬過來,至今整三個月裏,行事不僅落落大方,又不失女孩的天真活潑,自討人喜歡。不過最讓儀華喜歡的一點,卻是她不拘小節的性子,以及對地域周至等雜書感興趣的喜好,每每引得儀華與她聊上許久。而正是有張昭兒的相陪解悶螞,儀華時常開懷歡笑,心情這一好,身子也跟著一日好過一日。


    一時以桑湯水清洗過眼睛,儀華闔目躺著,不一時竟睡著了。


    陳媽媽拉起狼皮褥子,輕手輕腳地給儀華蓋嚴實,又取下髻上髮簪撥了下燈芯,屋子裏霎時暗了,她方罩了米白色的羊皮罩著。轉眼之間,半邊台上的宮好,已不見適才燈火耀耀,隻有柔和的光,淡淡的籠著屋子。


    見這一切妥當。陳媽媽才帶著張昭兒退下,自去廚房準備晚飯。


    儀華自一日隻喝一碗藥後,身子好轉的極快,人卻也越發慵懶了,每日都像睡不醒一樣,仿佛是要將懷胎前幾月的覺,全都給補迴來。如是,這一覺她一睡,就是昏昏沉沉的大半個時辰,聽到院子裏一陣嘈雜,心裏念著是熙兒迴來了,才硬讓自己從酣睡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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