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媽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終於明白儀華什麽都知道,而現在沒 發作她,不過是看在以往的情麵,等她自己交代! 三九寒天,陳媽媽額頭竟沁了一層冷汗,她顧不得抹額頭,忙以膝 跪行一步,聲音顫抖道:“王妃,奴婢還有一件事忘了對您說。


    今而 掌燈時分,信到府裏的時候,信上還印了加急的標記,奴婢卻隻向王 妃說了是周王府送來的信,沒說是加急信函。


    還請王妃責罰!”


    說 完,額頭重重磕上冷硬的地板。


    儀華緩緩地籲了口氣,臉上慢慢浮了一絲笑意,聲音卻依然透著 冷意:“嬤嬤,你起來吧。


    周王府送來的任何信函,一概視為加急信 函。若這樣,倒也不怪你。


    “王妃……”


    陳媽媽愣然,抬起頭,不可置信的望著儀華,仿佛不 信就這樣輕易過去了。


    儀華仿若未聞,隻淡淡的微笑:“我乏了,嬤嬤你下去歇了 吧。


    陳媽媽躊躇的起身,全無平常半分的利落,手足侷促的在一旁道: “王妃,那奴婢去鋪床。


    儀華閉上眼睛,就躺在暖炕上,似乎已是睡下。


    見狀,陳媽媽在一旁欲言又止了許久,終是說了一聲“奴婢告 退”


    ,轉身退下。


    聽到陳媽媽頹然的聲音,儀華眼下一排濃密的剪影略略輕顫。


    今日陳媽媽所作所為雖是為了她,但竟敢從中取巧欺上瞞下,若 不點醒一下,難保日後不會再對她隱瞞,更難保李進忠、盼夏他們不 有一樣學一樣。


    畢竟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要保護她的孩子,要以她的方式站在他 身邊,決不能讓身邊留有任何隱患。


    一旦有一切可能存在的潛在威 脅,不論是誰,她決不姑息! “嬤嬤!”


    儀華突然睜眼,一字一字緩緩地道:“這是最後一次, 也是唯一的一次!”


    一聲一聲輕柔無比,卻一下一下直擊她胸口,陳媽媽拉錦幔的手 一緊,尚不及迴應一聲,隻聽身後一個清冷的聲音又道:“明兒你就從 東側殿搬去西側殿,以後還是和魏公公一起做事吧。


    陳媽媽身子一震,攥著錦幔的手指渾然無人色,許久之後,她語聲 含著一絲絲難言的絕望應道:“是,奴婢遵命。


    話落,陳媽媽搖搖 欲墜的身影消失在錦幔後。


    人影消失,錦幔垂下,厚重的幔簾一層一層的恣意晃動,如水波 一樣一圈一圈的蕩漾,然後歸於平靜。


    一如這間暖如春天的屋室,在腳 步聲漸趨漸遠後,仿如一譚深幽的湖水,寂寂無聲的安靜了下去。


    儀華坐起身,把漆紅檀木手爐放在一旁的半邊台上,取出袖中的加 急信函,擱在燃燒最旺的一處火苗上方,看著它慢慢的竄上火苗,手指 輕輕一放,一簇兒猛燃的火焰立即吞噬了剩餘的信函。


    “嘭”一聲輕響,儀華合上爐蓋,又緩緩的閉上眼睛,安靜的等待 天明時分,亦等待京師傳來的消息。


    第187章 送行


    一夜未睡,到了清曉時分,忽生困意。許又夜裏受了涼氣,整個人都失了力氣,精神萎靡。阿秋十分焦急,欲請了良醫診脈,並勸說免了今日的晨省茶禮。儀華從暖炕上坐起,扭頭看了一眼窗外泛白的天色,揉著額頭拒絕道:“不過一夜未睡,沒得那麽精貴。”


    阿秋無奈,隻得讓了侍人備上盥洗物什,服侍儀華起身梳妝。


    大抵年輕,即使睡眠不足,精神不好,也不會在這張年輕姣好的容顏上留下絲毫痕跡。儀華看著梳妝鏡中秀麗的女子,她笑了笑,隨意挑了一支白玉簪插進垂雲髻中,拂袖向正殿走去。


    到正殿時眾妃妾們皆已到,她們無一列外,俱是精心梳妝打扮過。唯一的區別,隻在於妝容或濃或淡,或清雅或艷麗而已。看來擁有武將千金身份的張月茄,讓她們都感到了潛在的威脅。


    在儀華目光淡淡掃過眾人的時候,共十餘名妃妾也已向儀華行過禮。


    儀華頷首,與眾人含蓄了幾句,聽見話題引到了張月茹身上,便也移眸看去。


    兩年多前,張月茹十六歲,雖然容貌出眾,卻稍顯稚嫩。如今時移事遷,張月茹正如含苞初放的花蕾一般嬌艷,隻見她一身紅杏窄袖襖衫,不因天寒衣厚遮去光彩,依舊隱隱約約顯出曼妙的曲線。目光略移,望向張月茹略施薄粉的麵上,卻是膚光如雪,修眉明眸,猶是顧眸間那一股子靈秀之氣,當真是一位清麗無雙的佳人。


    感到儀華以及眾人的目光,張月茄心裏雖早有準備,仍不免有些不自在,遂略略低下頭。


    美人垂首這一幕,落在了與張月茹對坐的王蓉兒眼裏,她眼底冷厲的鋒芒一閃,又似重未顯過,隻閃爍著盈盈笑意看著張月茹,語似親切道:“當年一麵之緣後,茹妹妹便待嫁閨中。 兩餘載見,我一直在想妹妹該出落得如何花容玉貌,今日一見……”


    話一停,王蓉兒故意賣起買子,瞟了眾人一眼,抿唇輕笑道:“才知王爺為何如此大費周章,也要迎娶茹妹妹過門了。”說著上上下下打量著張月茹,輕吟曼聲道:“羅衣素囊,已是清雅文秀,楚楚動人。不知身披紅色嫁衣,掩在喜帕下的容顏,猶是如何的清麗絕色?”


    王蓉兒聲音輕柔,一字一字說來娓娓動聽,不覺引人入勝,隨著她清晰的話語,眾人凝望著張月茹清麗脫俗的容顏,眼前依稀勾勒出一位紅妝佳人,等待良人的場景。


    而這些是她們一生夢寐以求的,卻窮極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


    一時眾人怔住,望著張月茹的目光中,充滿了濃濃的羨慕,亦是濃濃的嫉護。


    王蓉兒斂下眸中的羨色,低頭,抿了一口香茗,同抵去唇上的一絲冷笑,方放下手中香氣四溢的熱茶,抬眸似不經意的往上一瞥,心下那抹得意頓失,不由眼神複雜的望著儀華,臉色微微變了。


    正作壁上觀,看著各自不一的神色變化,餘光忽留意到一束強烈的視錢,儀華順著視線看去,竟當場與王蓉兒的目光相交,她微微一笑,下一瞬王蓉兒卻慌亂的點了點頭,立馬低頭掩飾性的捧起茶盞。


    見狀,儀華不免笑意加深,隻是那笑容中隱匿著幾分嘲諷。


    誠然,不論是作為府中唯一穿過嫁衣的“儀華”,還是作為她,都會對身披嫁衣的張月茹,心帶幾分梗。畢竟世間女子有誰不嚮往一個屬於自己的婚禮嫁衣,雖然張月茹的婚禮是殘缺的,嫁衣也是那銀紅色。


    “茹次妃紅妝定是絕色,隻可惜昨夜妾等無緣得見,至於王爺——”李映紅性子收斂許多,但對於這位未入府已炙手可熱的次妃,她心中積怨已久,方從羨煞中迴過神,僅立時接口諷刺,卻不想一語未畢,隻感右手腕一痛,她話語戛然而止,抬眸微憤的盯著位前的郭軟玉。


    郭軟玉隻作未見,截住話頭另起一話道:“王爺,他昨日連衣出府,必是有要務在身,隻是時近年節,卻……”說時,不覺緊蹙眉頭眉頭:“也不知幾時能迴府,現在正是大冷的天。”


    儀華最欣賞郭軟玉的一點,便是郭軟玉對大郡主、李映紅的維護,這會兒自要給幾分薄麵。


    正欲助郭軟玉圓了話,卻見一直沉默的張月茹落落大方方的抬起頭,對郭軟玉抱以一笑,神色自然道:“昨日剛聽說王爺來了,還未見得,已有一位將軍說邊關急報,將王爺情了去。想來是有緊急要務,才走的如此匆忙。隻希望此事能早已決,慰王爺之憂,解邊關之極。”


    此話一出,所有人神色一僵。


    她們誰也沒才料到張月茹,會將她獨對花燭的原委,在眾目睽睽之下坦然說出。這對一個女子來說,洞房花燭夜被拋棄,無疑是一生最大的恥辱,無論個中有所緣由。


    而張月茹能如此不在意的述說,不是她為人心胸寬闊不拘小節, 便是她心機深沉甘於蟄伏。


    儀華半闔雙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張月茹,笑道:“好一個慰王爺之 憂,解邊關之極。茹妹妹當是蘭心蕙質,我可得早一點認下你這個妹 妹。


    張玉茹聞音知意,抬眸看了一眼立在儀華,沉靜如水的麵上終是泛 起紅潮。


    儀華目光微微一頓,隨即移眸,向一旁的阿秋使了一個眼色。


    阿秋會意,轉身退下。


    不到片刻,阿秋折返,帶著一侍人放置一個緞麵蒲團於儀華跟前, 並親自捧了放著茶盞的漆紅茶盤侍立一旁,以供張月茹全最後的茶禮。


    將茶禮畢,張月茹雖是女子之身,卻已是燕王府禮聘的次妃。隨 後自然是眾人與張月茹見禮,府中各司的掌事公公再與張月茹見禮, 就連兩年多未露過麵的李婉兒,也差人送了一對鳳釵作禮。


    大半個上午,就是人影在眼前來來去去,相似或言不由衷的恭賀之 聲,嗡嗡的在耳際響個不停。


    儀華早將要看的戲看罷,後麵你來我往的虛偽應酬,不覺甚是煩 擾。好不容易等到一應事畢,她也不多言,直接讓了眾人各自散去, 便一臉倦容的迴了內堂。雖累,卻也不睡下,而是吩咐侍人帶了熙 兒、燧兒過來,如平常一樣陪在他們身邊,直到正午朱高熾過來一起用 了午飯,兩小傢夥一起午覺了,朱高熾又離開上課後,她才方覺整個人 都失了力氣,軟錦綿的躺在暖炕上。


    阿秋從外麵進屋,本想問陳媽媽為何搬去西側殿的事,一見儀華額 頭滲汗、臉頰緋紅,焦慮不堪,忙讓李進忠召了良醫過來。結果良醫 來了一診脈,果真是受涼以至邪風入體,染上了風寒。


    阿秋見真是昨夜著的涼,不由又是生氣又是擔憂,好在良醫說並無 大礙,隻是用些溫良的藥調養即可,阿秋這才沒在儀華耳畔一個勁的念 叼。不過阿秋也停不往,恐儀華風寒加重,衣食住行樣樣精細到極致, 還勸儀華勿要出門。


    如此,一時不察,竟弄出不小的動靜。


    眾人見狀,真以為儀華病的嚴重。儀華便也不點明,在兩三日痊 愈後,依然不對外宣稱病癒,正好謝絕了年節期間的走禮應酬,也避了 朱棣急報前也不忘向她辭行這一濃寵的風頭,默默拋等待京師裏的 消息。


    於是旬日之後,朱棣迴府,一進內堂,就見儀華半倚半臥在暖炕 上,額前縛了一條猩紅的遮眉勒,一旁的平金小爐子上煨著一隻瓷罐, 正咕嘟咕嘟地滾著,不似濃濃的藥香,卻有微微的馨香瀰漫。


    朱棣卻不管這些,大步流星地走進屋,語氣不悅道:“病了?這是 怎麽迴事?!”


    說時,朱棣目光一一掠過屋中侍人。凡他目光所過之處,侍人無不 麵色惶恐的低下頭,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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