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違逆。他沒有緊追到底。就順勢埋首在她的頸窩。


    天色大亮,晨光愈明,地上他與她的身影糾葛不清。


    隔了許久,交纏的身影依舊。卻有一聲盾問打破了中靜的清晨: “為什麽?


    徐家就直得你這麽維護?


    別忘了你先是 我的妻子朱高熙 朱 高遂的母親,其次才是徐家的女兒!”


    他的聲普波瀾不驚。隻是陳述一 種事實。


    為什麽?


    她也想問為什麽?


    她更想將這半年的事對他說。謝氏的相 逼。熙兒噩夢生病,可她什麽也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能說一一就是因為 她是他妻子,她是熙兒、遂兒的母親,也是熾兒的母親。所以她不能 說! “沒有原因,隻是這一次。僅此一次。


    儀華感到她的聲音遠的不 像自己,帶著妥協後的哀求。


    朱棣猛然抬頭,臉上繃得死緊。粗粒的手指狠狠掐住她裸露_的肩, 力氣大得仿佛隨時能把她捏碎。


    儀華閉上眼睛,頭轉向一旁。拒絕去看那驚鴻的一瞥。


    她在心裏 說服自己,也許隻是看錯了。濃濃的失望不會看錯。可傷痛……朱棣 的眼中又怎麽會有傷痛?


    這時,一聲模糊不的咕嚕聲。從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珠簾後傳來: “母妃……您在哪……母妃?


    稚兒的聲音,如晨間的空氣一樣。是特有的清新。


    不由地,兩人 的心在同一刻都軟了。


    “你過去吧。


    冷冷的不帶感情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儀華身上莫 名的一冷。


    她想,真的入秋了,早晨越發的冷。


    正思緒遊戈之際,壓在身上的人突然抽身。冷空氣一下子灌}進了她 單薄的身軀,她深深的打了一個冷顫坐起來。看見朱棣一邊向外走一邊 吩咐道:“去槐院。


    一夜沒睡,他的聲音很疲憊 儀華如是想到,可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反駁,漠北逃難。朱棣沒日沒 夜的駕車,他依然不露絲毫的疲憊。


    現並不過一夜沒睡,又怎麽疲 憊?


    若是疲憊,又怎麽會捨近求遠。去那個曾經養傷的僻靜小院歇息?


    “母妃!”熙兒不滿的叫道。


    “王妃,可是要起身了?小王子他怎麽了? 聽到熙兒的叫聲。李 進忠匆匆忙忙的撩簾而入。


    儀華暮然迴神,攏住敞開的衣襟。向李進忠傲微一笑,“嗯。是要 起身了,你去備水吧。


    金燦的晨光下,她的笑容像晨間的清露珠光閃耀。卻又有一抹無言 的哀傷流露。


    李進忠怔怔的望著儀華的笑顏。似平不明白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 怎麽表現於一?


    一念恍惚而過。等迴神時。裏間已傳來 儀華柔聲的 誆哄,他疑惑的搖搖頭,走出去備盥洗之物。


    日子如水涓涓流過,這一天是九月三十日。軟霜初降。


    霜,是殺伐的象徵。


    正如古籍曾記載:“季秋霜始將。鷹津擊。 王看順天行誅,以成肅殺之危。


    如此,這一日朱元璋為了順應秋天的嚴峻殺戮。下詔諸子藩王、 貴族子弟圍獵,以操演比試射技。從而進行賞罰。


    皇家獵場遠處,山巒雄渾。


    近處。碧糙連天。


    四下。旌旗獵獵。


    九龍寶座上,朱元璋端然獨坐。


    東麵錦帳邀英豪,朱標領貴曾男子出席。


    第一錦帳。皇子藩王。


    第二錦帳,王公大臣。


    第三錦帳。青年俊士。


    西麵錦帳遮脂粉,郭寧妃率眾命婦觀看。


    第一錦帳。後宮注妃。


    第二錦帳,公主王妃。


    第三錦帳。命婦夫人。


    身為王妃,儀華坐在第二錦帳。帳內皆是姑嫂妯娌。眾人身份相 當。彼此略略見禮便罷。


    禮畢。她坐到看台第一排第四位,目光不經 意與晉王妃相撞,晉王妃臉上笑容和煦。眼中卻有冰冷掠過。


    儀華隻做未見,向晉王妃。


    淡淡含笑點頭。也就轉頭。靜靜的目視前 方。


    何奈上方之人,對她猶感興趣。時不時便能察覺晉王妃掃來的目 光。那月光如刀子一樣的利。恨不得在她臉上剜幾下。


    儀華略皺了皺眉,餘光略往第一錦帳望去。毫不煮外的著見皇十 子魯王朱檀的嫡妃,正春風滿麵的坐在郭紀的身側。


    目睹此一幕,她心中微微一嘆。


    自去年淑紀病逝以後。朱元璋就 命郭寧妃攝六宮事務。


    而郭寧妃入宮多年。卻隻育有一子。魯王朱檀。


    今日若淑妃還健在。想必她也不會受普王妃。


    時時射來的眼刀。


    心念間,號角起。


    儀華自斂思緒,望向獵場正中。


    第172章 獵場


    習戰射之前,由場中身份之最。以主將射典。往年主持射典之人。自然為朱元璋當仁不讓。但近一兩年他年事已高。雖有雄心萬丈卻力不從心,隻有子代父行,但是長子亦太子重文輕武。次子秦王文武不成。如是,依此類推,三子晉王理當主將射典。卻不料朱元璋另有屬意,命四子燕王與三子一較高下。贏者方能主持射典。


    此話一出,眾人譁然。


    晉王素承隆恩,燕王卻受寡恩。如今今上下令兩王相較。是否燕王重獲聖心,或是晉王已失聖心。一時達官貴胄紛紛猜測。更願看兩王相爭一較高下。畢竟晉王騎射技藝堪稱精妙。雖比不上唐將薛仁貴三箭定天山,卻也是當世少有;而燕王少承名將指點。在軍中磨礪近二十年,其實力不可小窺。兩王若同場竟技。實為一場激列賽事。難得一見,眾人自當捧場。


    時向正午,秋日金暉在天地之間灑上璀璨金光。


    一支鮮衣怒馬的鐵騎衛雄姿昂然的如雁而出。隨之速分兩列。凜然站立東西兩麵,二者相距約為兩丈。


    號角驟停,鼓聲突起。


    東西錦帳末端,一紅一黑兩匹神駒駿馬並韁駛出。


    東為尊,棗紅駿馬上,朱棡藍袍蟒服。西為次。黑亮神駒上。朱棣繡金黑袍。


    兩馬齊頭並進,至東罰鐵騎衛首端。勒韁立馬。


    鼓聲漸停,低沉的號角嗡嗡而響。競賽開始。


    百步之外,五個葫蘆並排懸掛,葫蘆中貯有鳥雀。競射者各得箭羽五隻。輪流以箭行射之,射中鳥雀多者獲勝。


    鳥雀隻露尖尖頭顱,需射者視小如大。視微如著。方可至射箭的準確性:又要射者有足夠的臂力。且擁有精良的弓矢。才能事倍功半;二者雙管齊下,若要一箭射中實屬不易。


    如此考較箭術高低,如何不引得眾人側目。隻風東麵席上一片沸騰,西麵席間屏息緊張遙望。


    儀華亦然,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攥住。目光不由自主的注視著那道熟悉的身影:今日的朱棣,不像平常一樣簡衣服飾,而是一襲精工細繡的齊膝長衣,下身褲子緊窄,腰束郭洛帶。用帶鉤,穿革靴:頭束高冠。愈發顯得他氣宇軒昂。


    這時,左右各出兩名內侍。雙手奉上弓箭。


    朱棡得意環視四周一眼,看見朱棣時譏諷一笑。然後神色猛然一收。縱馬上前一步,拉弓搭箭,弓如滿月。鬆手弦響。箭似流星。葫蘆晃動箭卻未落!


    全場瞬時寂靜,稍頓,驚唿聲遍響。同一時。朱棣如法炮製,箭氣破空,葫蘆亦動箭卻未落!


    一箭畢,朱棡手中箭離弦。一箭後、朱棣又射一發。如此往復迅疾,須臾之間,雙方五隻利箭射完。箭無虛發。一箭未落!


    哄——又一波驚唿跌響,全場歡聲雷動,紛紛激動喝彩。


    朱元璋震驚一瞬,望向朱棣的眼中閃過奇異精光。隨即亦激動起身,一臉驕傲的看向場中意氣風發的兩個兒子。朗朗大笑三聲。“好!”


    朱棡卻不同朱元璋大喜過望。他從初始的愕然中清醒。臉上卻又神特變化莫測,隻盯著朱棣的目光仍帶驚欄詫。唇抿成線。抖動著鬍鬚。硬是說不出一個字。


    朱棣神色如常,心下卻是快意淋漓。隻對著朱棡僅微微一竿。恭敬的抱拳道:“三哥,愚弟技藝鄙陋。讓您見笑了。”聲音刻意壓低。用僅兩人能聽見的話說。


    朱棡怒極反笑,笑容中隱有肅殺之氣:“鄙陋?四弟未免妄自菲薄,你一身射術可是讓愚兄大開眼界。果真應了一句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


    說話間,閱示成績的禮官遠遠走來復命。朱棡突然笑了。眉宇間掠過一絲得色,語氣卻陡然一轉。道:“不過失之毫釐。謬以千裏。四弟能射中已是不易,至於精淮……嗬嗬……”不再說幹去。朱棡翻身下馬,向禦帳走去。


    朱棣亦笑,笑容卻不及擴大。突然察覺一道凜冽的目光射來。他立刻灌注精神,似不經意的往東麵一瞟。第二錦帳內的那目光已不在。收迴目光時倒是讓他遇上第三錦帳徐增壽崇拜而躲閃的目光。不由心頭微微起疑,旋即便翻身下馬朝禦帳而去。


    場中男人們的較量未終,西麵錦帳內女人們已起了新一輪較量。


    “以前不知道,原來燕王騎射功夫如此了得。比起晉王一點不差。”一命婦掩嘴故意做耳語說。聲音卻讓周邊人聽見。


    另一人附和道:“皇上尚武,燕王騎射這般精湛。難怪皇上一改早些年的……”


    “……看來燕王是要得重用了!”另一人一句總結道。


    嘀嘀咕咕的議論猜測從命婦席蔓延。到了儀華所坐的帳中。


    挨著儀華坐在她下首的皇六子楚王朱楨嫡妃。楚王妃越過她看了一眼晉王妃,側身對儀華笑道:“四嫂。四哥的射術當真讓人驚嘆。比起三哥不遑多讓。真不知道這次比試。三哥還能像以往一樣博得頭彩嗎?”頓了頓,抿唇一笑:“估計是懸了。”


    話音未落,晉王妃猛然轉頭。臉色難看。語氣不善。道,“哦。我倒不知道六弟妹何時這麽厲害。禮官們還沒量出輸贏。皇上也還沒做判斷,你就看出來了?!”說罷。心中怒氣難消,隻看著楚王妃冷笑:不過幾年前朱楨參與平叛蠻族。在幾個兄弟中成了第一個帶兵打仗的,在皇上麵前有了幾分顏麵。就敢裝腔作勢!


    “你——”話語端住。竟拿皇上做話來僵她。楚王妃恨得直咬牙。偏偏又無法找話反駁,一張銀盤似的圓臉氣的緋紅。


    隻越過儀華。四目相交。劈裏啪啦仿若火半激迸。


    儀華低下頭,捧起白釉五彩茶盞。朱唇輕銜杯沿。淺淺的抿了一口。抿去唇間一縷諷意。


    意氣之爭,浪費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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