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眼晴瞪得大大的,對他們的轉變很驚駭。


    儀華臉上看不出來,其實也很驚駭,覺得這三人出手不凡,就如前世武俠戲劇裏的人物,想來這名手持聖旨的宮監也是一個好手。


    一念想下,儀華心裏愈加不安。


    這時,徐增壽一麵從外跑進來,一麵焦急的大聲喊道:“大姐,出了什麽事?進公公說你這裏麵不對勁?”許是過於心焦,已忘了敬語。


    徐增壽說完這些話,人早已一把撩開了醬色繡金的厚簾子,進到了屋裏來。


    儀華看到徐增壽擔憂焦急的神色,眼裏湧了些許暖意,對他說:“沒事,就阿秋失手打翻了東西而已,你別擔心。”


    雖聽得這樣說,徐增壽還是感到不對,困為儀華臉上沒有一絲鬆緩的表情,而他還看到了阿秋的眼裏不住地閃動著驚恐絕望的淚光。再轉眼看京裏來的幾人,四名宮監沒什麽異狀,但是那三名太醫眼睛卻躲躲閃閃,尤其是那短須太醫目光畏縮,一看就知不對!


    徐增壽是不如長兄城府穩重,卻也是貨真價實的金陵世家公子,又心思聰慧靈活,自然不比那凡夫俗子酣庸。不過幾個轉念之下,他已區分了當務之急,應先打發了這些人,了解了情況才行。


    於是,隻見徐增壽一改擔憂的模樣,全然做出一副金陵公子的頑劣樣,也不給儀華行禮,就大喇喇的坐到了炕上,朝外吆喝了人進來上茶,才對儀華說道:“大姐,看診的怎麽樣了?若是沒什麽事,就先和弟弟說話,我姐弟二人可好些日子沒見了。”說完睨了一眼那七人,言外之意是對他們下了逐客令。


    聞言,一直低頭一言不發的陳德海,抬頭看了一眼徐增壽,那目光似在掂量著什麽。


    不時片刻 ,李進忠領了盼夏、迎春她們端了茶點進來,看了看屋裏似乎沒事發生,然後就一臉討好的給徐增壽捧場,嘴上一口一個徐三公子,叫得好不親熱。


    見閑雜人等一下子多了,還有一名不好得罪的徐三公子,那手持聖旨的宮監心思一轉,朝儀華作揖道:“小的這就下去給三位大人收拾住處,可是安排在西偏殿?”


    儀華還沒說話,陳德海立馬進言,也向儀華作揖道:“王妃萬萬不可,雖然太醫也是住在那皇宮裏,可沒聽說跟哪個妃子娘娘一個院,依小的看還是得住在前院,有事再傳他們即可。”


    那宮監看了一眼陳德海,還抱手作揖的手微微一抖,露出明黃色的一角,堪堪隻讓儀華可以看見。


    那抹醒目的明黃,儀華眼晴看見,心裏明白,他們能讓自己拖延時間怕已是底限了。她和那宮監眼晴對上了須臾,勉強以平常的聲音,柔而軟的說道:“這四位公公都是藥膳房的。”伸手指著拿聖旨的說:“尤其是這名黃公公,很懂幾分醫理,就把他們安排在我這院子,至於三位太醫那再派人伺候。”這話是對陳德海吩咐的。


    陳德海心裏是極不願的,可也曉是不可將他們逼急,這也就點頭應下,領了這七人出去。爾 後,先把三名太醫安排在府前院,又把四名太監安排在西偏殿,再派了眼活的心腹之人侍候他們。


    將這些安排完後,陳德海急忙折迴屋,屋裏隻有儀華姐弟和一旁伺候的阿秋。


    一進到屋裏,陳德海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儀華跟前跪下,聲如鍾磐,深沉堅定道:“王爺走之前,交代小的不論發生什麽事,一定要保王妃平安。小的為此雖不敢奈何那些人,但可以先送王妃出府,等王爺迴來再做打算。”


    已聽了密旨一事的徐增壽,“謔”地站直起身,星目裏焚燒著熊熊怒火,身牙切齒道:“山高皇帝遠,誰知道這密旨是真是假,就算是真,憑什麽無緣無故賜死大姐,我徐家難道就這樣好欺負。哼,這王府侍衛也不是吃素的,我帶上幾十人殺了他們,誰也不知道!”說時,一副要與人拚命的模樣。


    儀華心裏也是謀算著拖到朱棣迴來,她知道自己腹中胎兒對朱棣的重要性,但她不知道朱棣麵對聖旨時會做出如何選擇,可現在她不求其他,隻求腹中胎兒可以平安出生。


    想到這些,儀華眼晴黯了黯,雙手溫柔而不舍的撫摸著腹部,緩緩說道:“三弟,你別衝動,若真動了他們,又怎麽可能沒人知道呢?不說這些了,我今晚若真能離開,後麵就靠你纏住他們,畢竟魏國公府的徐三公子,他們自要給幾分薄麵。”


    然計劃雖是如此,暫時先離開王府避開,豈料對方早有防備,根本脫不得身。而這一過便是五日後,儀華在每日惶惶不安的情緒下動了胎氣,卻是胎兒要提前出生。


    第150章 救兵


    這一日是臘月二十六,王府裏早就收給了停當。上上下下的房屋殿堂打掃了,大小客廳裏換上了新陳設。各院門口,更是紮著大紅綢緞,高高桂著兩隻大紅燈籠。院裏沿著長廊處又懸桂著一排紅紗絹罩宮燈,燈下垂著五彩的穗子。晚上掌燈的時候,耀目的宮燈亮了,一道紅光在翠葉紅綢之下,那是一種流光溢彩的繁華,透著說不出的洋洋喜氣。


    而在這一晚,在整個王府最奢華繁盛的院子裏,嫣紅的燈火如霞光一樣傾瀉,映照著長廊上朱紅的欄杆間,卻無一絲喜氣,隻有一幹大氣也不敢出的侍人,唯唯諾諾的立在那裏,任由暖色的明燈照下,顯出他們蒼白的臉色。若是仔細看,可以在他們放大的瞳孔裏,看見無盡的恐懼與不安。


    可身邊這詭異的一切,又如何讓他們安呢?


    下午向晚,儀追華突然喊肚子,眾人知她要生了,因準備妥帖也不急,送她入了產婦又有穩婆、醫女跟著,外麵還有皇宮裏的太醫守著,隻需等產房裏傳來好消息就是。可三名太醫一來院子,院子靜後兩處大門立即關上,隨即十數名高大粗壯、手持刀劍的男子,兇神惡煞的也進了院子。一旁看著,這批人雖穿著王府侍衛的衣服,卻絕對不是府裏的侍衛,但又看院子裏主事的人沒有說些什麽,他們隻好裝聾作啞當什麽也不知道。


    這時,已到了半夜,雪又下了起來,產房裏傳出儀華慘厲的叫聲,使得這個院落更顯得沉寂無聲。


    在產房外聽到這一慘叫,徐增壽猛地站起,臉色極是難看,陳德海走過去安撫道:“三公子您別擔心,婦人生產就是這樣。再說從下午到現在,已折騰了這麽久,差不多也該生下來了。”話剛說完,儀華又一聲悽厲的慘叫,緊接著就見陳媽媽淚流滿麵的跑出來:“王妃,她難產了!孩子根本生不下來,怕是兇多吉少了!”


    聞言,屋裏眾人一怔,驚訝、哀傷的表情出現在不同人的臉上。


    “大姐!”此時,徐增壽忽的大叫一聲,不管不顧地衝進產房。


    眾人清醒過來,陳德海口裏直嚷著“三公子,血房不幹淨,不可以進去”,陳媽媽也哭喊著不合禮教之類的話。卻不見他們兩人往產房裏去,反而跌跌撞撞的擋在三名太醫跟前,和李進忠、盼覆一起抓住太醫的褲腿求他們救孩子。


    另一邊,在產房內也是一片混亂。


    隻見穩婆、醫女膽顫心驚的跪倒在地,低著頭嗚嗚咽咽的哭泣不止。沒有一個人敢看床上一眼。


    床榻上,本該難產的儀華,正由阿秋扶著,艱難的站起身。


    徐增壽望著一身石青色翻毛披風下,臉上無一絲血色、雙眼有些迷離的儀華,忍不住低聲道:“大姐,您身子這麽虛。這怎麽出去……”


    儀華使勁搖了搖頭,眼晴清明了些許,望向徐增壽道:“沒關係,總比喪命強。”說著,又很喘息了幾口,眼神溫柔的看著徐增壽臂上那個捂得嚴嚴實實的青色棉氈,道:“你來扶我,孩子讓阿秋抱,免得把他弄哭了就糟了。”


    徐增壽不過十幾歲的少年郎,哪會抱剛生下的嬰孩,隻覺這嬰孩軟趴趴的厲害,一聽儀華的話,連忙將孩子一把塞到了阿秋的手裏,就去扶儀華搖搖欲墜的身子。


    儀華看徐增壽一番動作一氣嗬成,該是早就恨不得將孩子給阿秋,想來這三年他雖是在軍營裏磨練,但到底還沒脫男孩子氣,又想他今日這般為自己,不由合淚看著他,道:“三弟,謝謝你。”


    徐增壽臉上一紅,想說句什麽,卻見燈火下儀華蒼白的臉上秀眉緊蹙,越發顯得她無助可憐。這樣看著,他鼻子一酸,一個大男兒竟也哽咽道:“大姐,你為王爺生子育兒,王爺他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等會兒,由我出去纏住他們,你盡管帶著小外甥離開。”


    嗚嗚咽咽聽了徐增壽的安慰,儀華隻想到“前路茫茫,但願如此”這八個宇,卻不及說出來,耳房裏的窗戶巳“哢嚓”一聲讓撬開了,旋即獵獵的寒風灌了進來。


    伴著唿嘯的風聲,僅有兩尺餘寬的菱形窗戶外,傳來一個粗啞的男子聲音:“王妃,後門守著的那三個人,屬下們已暗中解決了,您快帶小王子出來。屬下怕再晚一些,會讓他們發現!”


    “已經晚了!”話音未落,身後巳傳來黃公公略帶尖細的聲音。


    儀華全身猛然一僵,捧著徐增壽的右手,顫抖不已。


    黃公公看著儀華微微發顫的身子,冷笑一聲:“王妃隻顧著幼兒,難道就不管你這二兒子了?”


    像是為了響應黃公公的話一般。裏屋裏幾聲嘎然而止的慘叫聲後,傳來了陳德海厲聲的嗬斥:“大膽!還不快放開二王子!”


    黃公公“嗬嗬”又冷笑兩聲,看也沒看被攔住的陳德海,隻低頭看著臂彎裏酣睡的曦兒,臉上狠厲一閃,手上猛一使勁,曦兒“哇”的一下哭嚎了起來。


    聽的哭聲,儀華蒼白的臉色越發白了,腦子也嗡的一聲似炸開了一樣,頭痛欲裂。卻仍用著殘留的理智,按住暴怒的徐增壽,緩緩的轉過身,聲音絕望而堅定的一宇一宇說道:“放開他,我領旨!”


    “王妃!”“大姐!”徐增壽、陳德海、阿秋以及那名掠窗而入的侍衛聞言,齊聲叫道。


    黃公公看了一眼這幾人,又看向儀華,恭敬的側身道:“那請王妃移駕。”


    儀華全身虛脫無力,早已是寸步難行,方才不過是強撐而已。這會兒,那股強撐的氣兒散了,她軟軟地向一邊傾栽。 “大姐!”徐增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儀華的身子,將她打橫抱起。又迴到產房的床上坐下。


    坐在床上,倚上床柱,儀華稍稍恢復了一絲力氣。隨之,渾濁迷離的雙眼,又清明了一些時,目中瞬間燃起了兩簇火焰。


    隻見亮如白晝的產房內,起先還哀哀哭泣的穩婆、醫女,現在已無一絲兒人氣的倒在猩紅的地毯上。在她們素白的衣襟上,是大片大片的血漬,涓涓流出滾燙的血液。而她們五人的屍體上,是五把銀白色的利劍,劍尖上正一摘一滴的淌著未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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