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閃過,朱棣眼神凜冽了起來----女人一旦有了保障,便會得寸進尺!看來這月來,他是對她太好了。


    見朱棣臉色漸漸地沉了,儀華暗叫不好,心裏有些懷疑是否心急了,卻又想起明日就要迴北平了,瞬間心緒沉澱了下來,一雙靈動的眸子疾閃一抹堅毅,爾後如述家常的口吻道:“熾兒自從腳上有了好轉以後,就念著像王爺一樣騎馬散射,良醫他說了,熾兒再好生養上半年,也是能上馬的,到時王爺再找了好師傅教他,這男孩兒的大氣也會有地,倒不急於這一時半會。”


    末了,見朱棣眼裏似有愧色,儀華也不大確定,橫了橫心幹脆便道:“熾兒確有些重,臣妾真有點吃不消了,王爺!”


    最後一聲“王爺”,聲音陡然提高,卻無撒嬌帶嗔之意。


    朱棣讓這聲喚得凝目正視她二人,眼見儀華越發蒼白的臉上已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閉著眼好睡的朱高熾一臉稚子天真。


    他直直地看了關晌,僵硬地伸出雙手,緊繃著臉孔,哼道:“抱過來吧。”


    終於鬆了口,儀華心下為之大鬆,不由嫣然一笑,毫不吝嗇的贊道:“王爺是慈父。”聞言,朱棣臉上僵硬更甚,卻什麽也沒說,隻手腳笨拙的抱過朱高熾。儀華頓時輕鬆了一大截,又瞥見朱棣抱著朱高熾正襟危坐著,憶起以往受他的白眼,不覺有稍稍出了一口氣的暢快,卻怕朱棣發現她的心思,忙撩簾看向窗外,掩去臉上的笑意。


    正當這時,透過車窗,儀華卻見一匹快馬從不遠處的城門駛出,似有目的得像他們駛來,待走進來,儀華一眼就認出來人此次隨行的侍衛之一,她心裏咯噔了一下,有種不好預感的升起,又不及細思,來人已到了跟前。


    “王爺,出事了!”果然一開口就不對,儀華一邊戴上氈帽,一邊在心裏暗忖。


    朱棣微變了變臉色,望向車窗外的人,問道:“什麽事?”


    來人瞟了一眼儀華,斟酌著答道:“禦史彈劾北平官員以李彧、趙全德為首,勾結戶部、禮部的人吞盜官糧。皇上龍顏大怒,現在已下旨王爺立即進官麵聖。”吞盜官糧?不就是貪汙!


    儀華一想到“貪汙”這個字眼,全身止不住發起顫抖。


    朱元璋曾立誓,要殺盡天下貪官,並且還見一刀處斬不夠,親看顧定下“剝皮實糙”刑法,讓貪官被一刀刀剝下皮,直至最後一塊皮剝下方能咽氣的殘酷懲罰。


    在這種觸目驚心的刑罰下,她以為不會有官員敢貪汙,卻不想還是有人鋌而起險,倒應了一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古話。


    “勾結?我北平地方官員,有何本事可以勾起戶部,禮部大員?”正膽寒的想著,卻聽朱棣壓抑著勃然的怒火,咬牙切齒的嘲諷道。


    不等來人迴應,聞聲策馬過來丘福思忖道:“王爺,以屬下看,此事會不會是眼紅北平富庶,故意栽贓。”


    北平之地,猶是南北直隸近些年,隱有與江浙等地比肩的趨勢。如此看來的話,也當有可能。


    儀華暗暗的點了點頭,卻見朱棣一臉凝重道:“既然敢上奏摺彈劾,必是手上有了證據。隻怕此事不是栽贓!”


    話落,朱棣將似有醒來的朱高熾放在一旁,繼而大喝一聲“停車”便直跳下馬車,與一名侍衛換了馬匹翻身騎上,俯瞰車窗後的儀華,沉緩了語氣,道:“王妃,你由朱能護送迴王府,本王先進宮一趟。”


    夫貴妻榮!


    儀華看著朱棣麵上少有的沉重,亦鄭重道:“王爺,萬事小心。”


    朱棣深眸驟亮,兩簇興奮的火苗在眸中跳動,森然道:“身正不怕影斜,本王無所懼。”說罷駕馬絕塵而去。


    第七十章 入眼


    朱棣走後,儀華心下隱隱不安,望著那道駕馬離駢的背影久久不能收迴視線。


    “母妃,父王呢?迴到王府了沒?”朱高熾昏昏沉沉的醒來,見睡靠在馬車踏板上,就打著嗬欠問道。


    儀華從窗外移開注意,迴頭柔然一笑,輕語了一句“醒了?”又道:“你父王有事先駕馬離開,由我娘倆一起 迴去,對了,這日頭可都要落山了,熾兒餓了沒?”


    朱高熾還沒有清醒全,隻意識模糊的點了點頭,道:“恩,餓了。”


    看著朱高熾一副小瞌睡蟲樣,儀樌微重的心思放了放,又想他晌午隻在靈穀寺用了古餅,薺菜,蘆筍等幾樣時令吃食,現在是十有八九腹內空空,便又撩起窗幃,看向正指揮著重新啟程的朱能,客氣道:“朱能小將軍!”


    忽聽一個清吟的聲音喚他,朱能愣了一愣,本能地迴頭望去,就見雕欄的車窗後白紗飛揚,隱約可見紗幃後女子柔美的輪廓,但再想看得清晰些卻已是一片模糊。


    恍惚間,他眼前似又浮現出一月前,那驚鴻一瞥的嬌嫩社會關係,吐氣如蘭的馨香氣息,不覺心猿意馬,鎖不住神魂。


    見朱能聽到了,儀華在氈帽遮擋下笑了一聲,續道:“趁著還沒啟程的空當,有勞朱能將軍待本王妃,去後麵的馬車喚一個叫阿秋姑姑的過來伺候,再讓她揀些茶點給熾兒用。”


    本王妃三字一出,似有醍醐灌頂之效,朱能當下清醒。


    “遵命。”他臉上霎時一白,頃刻又是一紅,終是低頭領話而去。


    片刻之後,阿秋提著朱漆刻纏枝花食盒上了馬車,儀華啟唇,道:“朱能將軍,返城吧。”


    “不敢將軍一稱,王妃唿屬下姓名即可。”朱能恭敬的抱拳作了迴應,隨即揚蹄勒馬,掉頭大喝,道“走!”。


    一聲令下,眾馬齊奔。


    儀華放下窗帷,轉迴身取下氈帽,臉上的蒼白憔悴盡顯。


    阿秋揭開食盒取了一碟兒梅子蒸糕,一碟蓮蓉水晶糕給朱高熾,又倒了一杯水遞到了儀華嘴邊,麵露擔憂道:“可是難受的緊?迴了王府就叫了太醫來看看。”說著話,已伺候儀華抿了一口。


    酸甜的汁水入喉,清涼之感遍及全身,儀華感到胸口的氣悶頓減,不禁舒服的籲了口氣,露了笑意道:“你是越發的細心,何時準備了這水,喝著倒是順氣。”


    阿秋瞅著儀華臉上神色好了些,也樂見她提了興趣,忙就著話說:“到寺裏那會,小姐看著就不大舒服,德公公就給奴婢說禪房後院子裏有顆棗樹,讓摘些給小姐熬水喝,說山楂水有治胸膈痞滿之效,對初得喜脈的婦人喝了最是能緩解孕期不適,奴婢便趁著您和王爺去看馮媽媽時熬的。”


    這個陳德海竟還能曉藥理。


    儀華微有詫嘆,又低頭看了看紫砂杯內淺黃的汁水,若有所思,道:“他身邊的人盡是能人,也許真不用操心。”


    阿秋聽得迷糊,思忖了半晌,驀色明了儀華指的是朱棣,忙想出聲詢問何事,卻見她抿唇皺眉的閉上眼睛,曉是泛了難受,也不再多問,隻伺候著朱高熾用著茶點。


    一時間,馬車 內靜默無聲,馬車外車聲轆轆。


    到了酉正三刻,天漸黑下之時,一行人迴到了應天燕王府,儀華直撂下一句“多謝朱能將軍護送”的話,讓許公公給今日隨行的侍衛晚上加了菜,就靠著婢女的攙扶,一徑迴了二門後內院。


    卻忽略掉一束目光 緊緊相隨,一直至轉角處也未有收迴。


    “朱能將軍!喲,都成將軍了!敢問將軍在看什麽呢?”一個年輕男子調侃的聲音在冷清的外院響起。


    被人當場抓個正著,朱能一陣尷尬,不自在的迴頭,一個身形高大,濃眉大眼的年輕男子進入眼裏。


    當下,他大鬆了口氣,又忙繞開話題,刻意大聲道:“柳升,你小子也來糗我。等著,以後我定要當個將軍給你看看。”


    柳升出身於朱能相仿,其父皆是燕王護衛武官,隻是其父官職略小,為統兵一百二十人的百戶一職,不能與朱能父親千戶一職做比。但兩人同出身行伍之家,打小就認識,並年歲相同,私底下交情極好。


    這會兒一聽朱能的口氣,柳生跨前一步,搭上朱能的肩膀,繼續糗道:“知道你視中山王為目標,可要當他一樣的大將軍,你呀,還嫩著呢!”


    朱能不服氣,張口就欲反駁。


    柳生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放下把著他的手,瞥了眼二門的方向,大笑道:“剛才我靠近了,你也沒個反應,直望著那邊,不會是望著王妃思中山王,才在這齣神,還是看上了哪位府裏的哪位美人,移不開眼珠了。”


    朱能聞之差點一個踉蹌滑倒,不由惡狠狠的瞪上好友。


    柳生見他這樣,越說越來勁:“對了,今兒你可是和王妃身邊的一個女官說過話,會不……”不等柳生說完,朱能一肘拐住他的頸項,報導拖著他一邊走一邊岔開話,道:“胡說,快走,完了好菜都沒了,晚上還得注意王爺的事!”


    稍是不察就被製住,柳生誇張的“哎喲”大叫,與膛能打打鬧鬧地向住處迴去。


    而彼是儀華已用了碗雞湯,實在累伐的梳洗睡下。


    這一覺她睡得極沉,也不知道地了多久,迷迷糊糊就被傳來的說話聲擾醒,意識一迴到腦海,她一個激靈坐起來,見四周一片漆黑,隻有靠牆的一盞鎦金燭台亮著昏黃的燈火。


    見此,儀華愣了半下,就憶起下午的事,連忙穿上鞋往內堂一麵疾行,一麵揚聲問道:“阿秋!阿秋!王爺迴來了沒?”


    人還沒走到堂門口,阿秋已撩簾進來,攙上儀華迴了寢房,道:“小姐雖沒幾日就四月了,可夜裏涼!您現在的身子不比以往,受不得。”說話這會又從衣架上拿了腰裙,比甲。


    儀華張開雙臂,配合著阿秋與她穿衣,嘴裏追問道:“什麽時辰了?王爺可迴來了?北平官員貪……汙的事怎麽了?”


    一聞貪汙,阿秋就想起來京時在路上見的專用蝦米剝皮的“皮場廟”手上哆嗦了一下,迴道:“差一刻進子時,王爺他迴來了,剛會兒還差人來了話,說是聽說您已睡下,免得吵醒您,今晚就將就著在前麵那樓裏睡了。”


    應天的王府就是一個一般的宅子,這主院的明樓時在,便左邊三間是朱棣的寢房,右邊三間是她的寢房,再以正中一間大廳相隔,若是一邊有些動靜,另一邊確實聽得見。


    但朱棣是能體貼到委屈自己的人?這一點需暫作保留。


    正想著,外麵就傳來許公公的聲音,道:“王妃醒了沒?若是沒醒,尋了秋姑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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