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段燃燒的鐵軌,熱氣蒸騰扭曲了它的輪廓。我知道扭曲的是我的視線,物理課本“光的折射”一章提到過這個現象。每次經過這裏我都會不厭其煩的解釋一遍,對象是路邊的花花草草,目的是證明自己不是書呆子——即使這個東西,已經作為共識流傳出去了。

    除了可以活學活用,“我不是書呆子”的另一個證據是——我的成績並不好,這也是本人星期天不好好待著跑出來“補差”的原因之一。

    還有原因之二,不大好意思說。

    鐵軌那邊是本市最好的高中,他們不算漂亮的教師樓裏住著一位不算漂亮但足夠優秀的老師,她是我的目的地。

    雖然這裏離家很遠,不是我的活動區域,但幾次走下來我發現了一個問題——這是一段被遺忘的鐵軌,恐怕很久沒有履行自己的功能了;因為安逸,軌結間滋生了不少雜草,這是令它汗顏的明證。不過對我來講雜草不是最討厭的,最討厭的東西蹲在那所高中門口,和我一樣,風雨無阻。

    四個人。三男一女,初中生模樣。忘了說了,我也隻是初二。

    頭頂有一大片黑雲,哼著吊兒郎當的哨子,斜眼瞟了一下地上的我們,不屑的離開了。

    “你已經到了。”我朝等在門口的女生揮手。

    她叫胡雨欣,是個長相一般的女孩,我的同班同學。這個家教就是來自她的介紹。

    “走,進去吧。”她顯然有些在意蹲在旁邊,吐著煙圈的“三男一女”,主動上來拉我的手。以她的性格,這個舉動算極限了。

    “沒關係,要找我們早就找了。”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但不是因為害怕。

    她就是“原因之二”。

    “不可以,今天是月底,要特別小心。”

    這裏所謂的“月底”是指我們和家教老師“結帳”的日子,所以身上都會背著一筆“巨款”,如果那四個家夥消息靈通的話,應該趁這個機會撈筆“大的”。

    “那你還敢一個人站在他們旁邊?”我朝旁邊掃了一眼,男生們似乎在教那個女生拿煙,女生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著,冷峻傲慢。

    “我……我……”胡雨欣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然後習慣性的拍拍額頭,“哦,我的錢上次給老師了。”

    “我的還揣在兜裏。”一隻憤怒的小手掌衝過來封住了我的嘴巴。

    “笨蛋,小聲點。”

    “沒事,沒事。”

    條件反射讓我再次把目光投向那四個家夥,也就是這多出來的一眼把剛才的“自信”變成了“盲目自信”——三個男的裏麵最高最壯的一個站了起來,朝我笑笑,彈掉了指尖的煙屁股。

    “你,過來。”他一邊指我一邊自己靠近,另外兩個男的心領神會,互相拍了對方,一副“兄弟,做事了”的架勢。

    剩下那個女的,不舍的咬著短短的濾嘴,漠不關心。

    “幹嘛?”這是一句廢話,我大聲講了出來,帶著長久以來的積怨。

    “不要出聲。”胡雨欣拽著我往門房裏跑,“進去就好了。”

    星期天的緣故,學校關了大門隻留門房進出,善良的胡同學認為他們不會無恥到擅闖的地步,所以和我成功突圍之後放心的鬆開了手,長舒一口氣。事實證明她太輕敵了,幾秒種後那幾個混混魚貫而入,最高的那個還“很有禮貌”的和門房大叔打招唿,他們彼此熟悉的樣子讓我想到“狼狽”這個詞。

    “小子,老子的話你他媽當放屁是吧!”

    另外兩個男的繼續和大叔寒暄,“高個子”單槍匹馬殺了過來,此時他已兇相畢露。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不害怕”那是騙人,這家夥大了我一號,還有兩個替補,看起來也蠻拽的樣子。

    但是我的真實心情確實不是害怕。

    “這麽說,你覺得自己的嘴巴是屁股咯?”這句話來至某本語言技巧類書籍,專門對付“某某的話是放屁”之類,因為朋友稀少業餘時間太多我隻好大量涉獵課外知識,這方麵,不謙虛的說比同齡人高很多。

    這小子果然被鎮住了,愣在半路上,似乎還在分析此話的意思,這一刻我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我想我的英勇行為一定讓胡雨欣刮目相看,所以我興奮的迴頭找她,卻撞見了一雙驚恐中的眼睛。

    而且這眼睛好像,好像不是看著我……

    在我奇怪的時候,胡雨欣終於把視線移向了我,表情也從瞪眼變成捂嘴,在她絕望的瞳仁裏,我的身體突然間橫著飛了出去,在我們交匯的視線拉得足夠長的時候,小腹傳來了一陣劇痛。

    嘴邊的灰塵以及女生的尖叫告訴我——我被踹了。

    四肢攤開,頭頂的驕陽在這一刻顯得特別溫暖,一股強烈的皈依感填充著我空洞的心靈——除了疼痛,現在的處境讓我覺得舒服,如果喜歡的女孩能衝過來,扶我起來,那將成為完美。

    “伍亦楓,伍亦楓!”

    也許完美就是不存在的——女孩的確衝過來了,不過她停在我的腳邊,抱著胸,不知所措。

    我隻能和她久久的對視,一個從地上,一個從天上。

    “放手,我他媽要搞死他!”

    “你幹什麽,當流氓到外麵去!”

    “滾,你給我滾。恨死你了!”

    此刻那遠處的喧囂,好像滴進另一片湖泊的石子,在我和胡雨欣的世界裏波瀾不驚;如果說我們的湖泊也有波瀾的話,我想是我第一次從她的眼睛裏發掘出異樣的東西,但我忍住了自己的嘴巴,我怕說出來就成了假的。

    她的表情告訴我,她似乎也了解其中的一切。

    一陣風掃過頭頂的天空,新一輪的蟬鳴開始。

    後來的課上得索然無味,老師和我們都不在狀態,最後大家決定提前收工,走之前遞上了“香火錢”,老師笑納之後說,“其實不用急的”。

    “拜拜,學校見。”

    “好,明天見。”

    這是後來我跟胡雨欣的唯一一句對白,她慢慢走向了後門,然後消失。她的家在後門方向,這就是我所掌握的全部線索。

    為什麽她不問什麽?

    其實我很想說的。

    帶著這樣的遺憾,我走到了從今以後有了意義的大鐵門前,門衛大叔已不見蹤影,不過代替他的家夥,也絕對算個人物。

    那個女的。“三男一女”中的“一女”!

    她翹腿坐在我的必經之路上,皮膚黝黑,套著一件土裏土氣,似乎是男人穿的衣服。她發現了我,眉心糾結著難以化解的仇怨。

    演《聊齋》很不錯的樣子。

    “有事?”

    她的眼神讓我不禁懷疑自己的祖先是不是在哪一代欠了她家幾萬兩黃金。

    “不要從這裏走,他們還在外麵……”細細的弱弱的聲音。

    沉默。

    她繼續“仇怨”的看著我,但在我眼裏這東西已經越來越乏力了。

    也許我揀了個“寶”哦!我決定多實驗一下。

    “可我必須從這裏出去,還要搭車,而且我有東西要買。”其實從後門走也無妨,隻是遠很多。

    “那怎麽辦?”細細並且甜美的聲音。

    沒錯!這家夥就是一紙老虎,而且是紙母老虎。說話細聲細氣,眼神飄忽不定,加上強裝的“酷酷”的外表,都是在掩飾自己的不自信!這樣的人,我一個都不會弄錯。

    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

    準確的說,我曾是這樣缺乏自信的人,而改變我的正是胡雨欣。

    “你去外麵守著吧,他們走了就告訴我。”今天的課下得太早,迴家早反而不好交代,所以我開了個玩笑,僅僅為了打發時間。

    “好。”她帶著依然打結的眉頭跑出去,馬上折迴來加了一句話,又打著結衝了迴去。

    “不要出來,我幫你看著。”

    “喂,等等……”

    我想告訴這僅僅是個玩笑時,她已經躥過了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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